应了那一声后,好一会儿月问星才道“可我闻见了血味。”
“别人的。”奚昭随口解释,又说,“若是到后天都不下雨,我会再想其他办法。”
月问星本想问问别人是谁,但见她无意多说,便只颔首以应。
趁着大寨主没醒,奚昭驭使出龙灵,将房中残存的灵痕鬼气一并吞噬清除干净,这才和月问星一道离开了房间。
圆月渐隐,天际翻出一丝淡淡的鱼肚白,随在身后的鬼影也逐渐消失。
而蔺岐还守在院子门口,没等她走近,就已微拧起眉。
他快步上前问道“你受伤了”
奚昭本打算拿同一套话敷衍过去,却听他道“伤上沾有妖气那影中有人”
刚想好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索性直言“是道君的师父,也算作你师祖吧他放了缕妖识在影子里,应该是拿来看守鬼钥的,被他放出的丝线伤着了。不算严重,就几条血口子。”
说话间,她撩起袖子,好叫他看见胳膊上的伤。
她说不重,手臂上却横着大大小小不少细长血口,有的地方甚而被勒出了一圈血印。
蔺岐越发拧紧眉,冷声道“如今已无师父,又何来师祖。”
话落,他抬起手。在掐诀疗伤前,先是从伤上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缕细丝。
那细丝像蛛丝一样黏在她身上,看着细软,但刚挨上手指就割出了一道血口子。
他以妖火灼烧,烧了许久才勉强燃烬。
“是鲛丝。”
他抿紧了唇,托着她胳膊的手不太敢用力。
没来由的,他又想起那日所见光景。眼下渗出的血并不算多,却跟刺一样扎着他。
陷在那阵余悸里,心口也仿被什么给堵住似的,呼吸不过。
“我先将余下的鲛丝挑出来,再治疗伤口除了手臂,可还伤着哪处”
奚昭“用不着这么麻烦,跟猫抓了几下没什么两样,眨两下眼的工夫血就止住了,等回去一趟,伤也就差不多愈合了。”
她忽地收回手,就着暗淡天光在丝线上折出的莹莹光点,三两下便把沾在身上的鲛丝给扯得干净。
也因此,手又割出十数道细小伤口,她却是浑不在意,又道“这回没能拿到钥匙,不过来之前元小寨主望过天象,说是这两天可能有雨。等下雨了,我再递信给你。”
但不等她走,蔺岐就拉住了她。
“先疗伤。”他下意识说,可显然还不习惯摆出这般强硬的态度,旋即又补道,“我会快些,好么”
僵持之下,奚昭终是反握住了他的手。
“好吧。”她想了想,“那衣服也要补一补,风往里灌,有些冷。”
蔺岐这才勉强缓和下神情,冷淡眉眼间也见着些许温色,应了声好。
他的院子远,奚昭索性带着他回了她的住处。她没个正形地躺在窗边榻上,胳膊懒懒散散地垂
在榻外,由着他疗伤。
不多时,她便迷迷蒙蒙地睡着了。
等再醒来,天已大亮。
身上疼痛已无,蔺岐则坐在榻边,用术法修补着那件破了的外袍。
房间里也没刚才那么冷了,而是因着他往墙上贴的好几道暖火符,变得暖和许多。
奚昭撑着榻起身,下意识往窗外望去
天际一轮暖阳,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今天好像没雨。”她转过身,“昨日里听元小寨主说,今天下午要在主厅设宴,那二寨主也会来就是太史越,你平时和他打过交道么”
蔺岐思忖着道“来往不多不过他找过我。”
“找过你”
“是在几日前。”蔺岐道,“你可还记得我住的那处,院外有片竹林他偶尔会从竹林经过,那日出去时,却见他在竹林外,说是有意等我。”
奚昭追问“他等你做什么”
蔺岐默了瞬。
片刻后,他道“他问我师从何处,又问平日里师父教了些什么,可有过什么师门规矩。”
奚昭垂眸细思。
那太史越应是在借着与他搭话的机会,打探太崖的下落。
这样看来,他八成就是太崖的师父了。
她又问“那你是怎么答他的”
蔺岐却道“既已离开师门,便无应他的道理。”
奚昭“”
怪实在,又挺会气人的。
“你这样答他,他就再没问些或说些别的”
“并未多言。只不过”蔺岐默了瞬,“道了句远寒可笑。”
奚昭没大听懂“什么意思”
“不知,仅这几字罢了。”
见她坐起身,又将薄被推至一边,蔺岐便取过已恢复原样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如何打听起他上回对他便似有几分在意。”
奚昭抬手,胳膊穿进袖筒里。
“我也只是猜测,但他有可能就是道君的师父。”
蔺岐微顿“影中那人”
奚昭点点头“你方才不是拈着鲛丝了吗这鲛丝上沾着的妖气,跟太史越的妖气是否一样”
“那太史越有意敛住了妖息。”
“这般心虚,八成就是他了。”奚昭穿好另一条袖管。
整理过襟口,蔺岐又帮她系着腰间带扣,并问“身上可还作痛”
“为何总问这事儿,小道长很怕疼不成”说完,奚昭突然倾过身,对准他的侧颈便是一口。
颈上传来钝痛,蔺岐忍着失稳的喘息,也由她咬。
奚昭扫一眼那红印,偏回头看他“到我问你这样可疼”
蔺岐却摇头,又抬手托住她的后颈。
眼见气息将融,外头忽有人叩门。
仅敲了两下,却没人说话。
奚昭偏头
看去。
有门帘作挡,瞧不着外面是谁。
“有可能是来叫我去主厅的。”她推了把蔺岐,压低声儿说,“房门没关,你先走吧,带了瞬移符么”
“我”蔺岐正要应声,却敏锐察觉到房外人的气息。
也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清楚了那人为何只敲门,而不出声。
他冷下神情,想也没想便改口道“不曾带符。”
“可麻烦,我身上也没有那什么瞬移诀呢”奚昭趿拉着鞋,“变成什么鸟啊雀的也行。就怕是大寨子里的人来找,总不能让人看见你在这儿。”
“可否待在此处”蔺岐紧了紧手,尽量克制着不往房门外看,“不会出声。”
说话间,外头那人又敲了两下门。
时间紧,奚昭索性道“好,管他是谁来找,不让他进来就行。万一找到这里头来,你往柜子里跑,往床上滚都行,别让人瞧见就好。”
嘱咐完这句,她掀开门帘便走了出去。
随后就看见了那敲门的人。
“”奚昭盯着面前着身红袍的男人,忍着关门的冲动,“你来做什么”
“哦,是最近立了什么不能来找你的规矩么既立了规矩,怎的没提前知会我一声。”太崖微挑起眉,笑眯眯看着她,“还是房中有什么不能叫我看见”
奚昭瞥他。
早知道是他,就直接把蔺岐拉出来了。
也好叫他收一收前徒弟的“恩情”。
想到这儿,她忽记起另一事“道君,远寒是什么”
太崖稍怔,很快又提起笑“你从何处拿着了我的字”
奚昭面露错愕“是你”
“师尊送了这字,不过我不喜欢,鲜少用它。原想着趁他死了,早早弃了这字,不想又听着一回。”
所以太史越是在拿这话讽他了
她没让开的意思,太崖索性就站在了门口处。
他拢着手,懒散靠着门。
“还没讨着应答,你从何处听得了这字”他稍顿,“你见着他了”
“算是。”奚昭话锋一转,“你找我何事”
太崖再不追问,只道“看你好像没什么动静,便过来瞧上一眼。”
他说得隐晦,奚昭却知晓是在说他师父的事。
她说“下午不是有什么宴么到那时候再说吧还有其他事吗”
“昭昭这般急于赶我走”
太崖垂下眼帘,那绸带似的耳坠子轻飘着。因两人离得近,时不时还会扫过她的面颊。
“昨夜里受了一夜寒风,现下连半点炉火都不愿分些么”
奚昭心想待会儿他总要在宴上碰着蔺岐的,与其捱到那时,倒不如现下就把话说清楚。
由是她点点头“也行,刚巧有熟人。”
她让了步,让太崖走在前头。
两人正走至门帘前,太崖已作势掀帘了,身后却突然有人唤道“昭昭,筵席将近,不知可还要太崖郎君也在此处么”
那语气分外温和,奚昭顿住。
她还没转过身,就借着门旁腰高的青白瓷瓶看着了元阙洲的身影。
也是在他说话时,太崖已掀开门帘。
门帘另一侧,却见蔺岐跪伏在床边,一手捉着床帘,另一手压在叠好的被子上。
他鲜少有这般失态的一面,余光瞥见几人,僵滞片刻,才放下那帘子,冷玉似的面庞上划过丝无措神情。
“尚未来得及躲去床上。”他稍顿,真切道,“抱歉。”
奚昭“”
不是。
其实这个歉不倒也行。
站在最后面的元阙洲已然看见了他。
他怔了一怔,却又很快露出惯有的笑意,温声说“还有其他客人吗抱歉,先前不知,才擅作搅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