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妤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怀宴,而且是在她刚刚撒谎在宿舍后。
思索几秒,她决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按照以往在外的陌生人相处模式,淡然地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回到卡座时林舒正在收拾包,抬头见梁清妤步伐有些快,随口问“怎么,有人在后面追你”
梁清妤摇头“没。”
顿了顿,她问“你嗨够了吗”
“没有”林舒哀嚎,“但是我导要我去开组会,现在立刻马上”
“临时宣布的”
林舒心虚道“上周说改时间了,我忘了啦。”
梁清妤“”
“宝贝你先回宿舍吧,我去受苦受难了。”
首大的研究生宿舍不在校区里,而是单独建在郊区,车程要三十分钟,每次上课都要坐校车去本部。
林舒正好有个师兄在附近,顺路过来把她接走,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梁清妤打开地图,搜索地铁站,距离酒吧47公里,坐地铁的打算作罢,她切换到打车软件。
“等待24位,预计47分钟”的红色字样出现在屏幕中央。
梁清妤没了耐心,哀叹一口气,看来林舒早上的建议很有道理,工作后赚钱的第一件事是买车。
本以为够倒霉的,但刚推开门,夹着雨丝的晚风迎面吹来,并不冷,带着几分凉沁。不知怎的,梁清妤想到刚才撒的谎,她苦涩地扯了扯唇,这大概就是上天对说谎的小孩的惩罚。
她找了个躲雨的屋檐,先叫了辆车排队,然后在地图上搜索附近的便利店,准备等会雨小了去买把伞。
她从包里翻出有线耳机,歌曲正好播放到那句应景的“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过雨的屋檐”,梁清妤乐天派地笑了笑,至少这边的夜色挺好看的。
雨幕倾斜如注,广场上的行人脚步匆匆,有合打一把伞的情侣,男生把伞倾斜给女朋友,自己的半边肩膀被淋的透湿,两人说说笑笑,好不甜蜜。
视线毫无目的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很快移开到下一个,梁清妤觉得被困在雨夜,站在屋檐下慢慢等网约车来也不错。
直到司机单方面取消订单
“姑娘,我的车胎爆了,你先取消重新预约吧。”
梁清妤眉头皱起来,只好任命地取消订单。
重新预约,相当于重新再等四十分钟,梁清妤这次实在没了耐心,见雨下的小了点,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先买把伞。
身体刚探出屋檐,迎面的雨丝砸过来,沾在身上有几分凉。梁清妤把换下的衬衫拿出来批在身上当外套,准备一鼓作气跑到便利店。
刚迈出腿,冰凉的雨水在脸上胡乱地拍,梁清妤没有犹豫,正要钻入雨幕中,手腕忽然被人抓住,连带着耳机线被拽掉,那句“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戛然而止。
梁清妤一愣,转身便看见了顾怀宴。
屋檐下光线昏暗,夜晚和风雨模糊了他的面容。他单手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握着木质伞骨的手腕冷白,另一只手把她拉回淋不到雨的地方后松开。
“喜欢淋雨”他问。
梁清妤一怔,摇了摇头,“没有。”
顾怀宴蹙了蹙眉,“那刚才往雨里跑”
梁清妤解释“我没带伞,打的车要等很久才来,我想先去便利店买把伞。”
顾怀宴看了眼愈下愈大的雨,视线转而落在她身上,什么也没问,直接道“我送你。”
梁清妤刚要拒绝,又听他说“你今天如果淋了雨,可能会有生病的风险。”
言下之意是,她明天需要陪他看望奶奶,如果生病的话可能会耽误行程。
梁清妤没了拒绝的理由,道了声谢,“麻烦送我回宿舍。”
顾怀宴嗯了声,把伞塞进她手里,淡淡撂下句“跟上。”
说完,顾怀宴抬腿走入雨中。
雨越下越大,广场上的路灯光线很暗,光自上而下落在他的头顶上,给他的背影渲染了几分孤寂。
豆大的雨滴砸在他身上,光线被雨水折射的虚幻,如点缀山水画的浓墨。
他挺直脊背,手插在口袋里,步伐很快地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上了车。
他的动作太快,梁清妤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走远了,她只好撑着伞,连忙小跑过去。
哪怕撑着伞,细密的雨丝不可避免地被风吹到外面罩着的白衬衫上,梁清妤估计自己脸上的妆也花的差不多了,整个人狼狈的不行。
同样被雨洗礼一番的顾怀宴,发梢,眉毛,睫毛,包括脸上都沾着雨水,水珠顺着轮廓线条滑到下颌,最后停在喉结,菲薄的唇也是湿润的,但看着并不狼狈,反倒奇异般的平添几分名为荷尔蒙的性感。
梁清妤简单整理了下,想起那条谎言短信,思考片刻,还是决定解释一番“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骗您,我只是觉得我在宿舍还是其他地方,对您来说区别不大,所以就随口说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顾怀宴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闻言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他显然没有要和她聊天的打算,梁清妤解释完松了口气,不再主动找话题,本想插着耳机继续听歌,又觉得不礼貌,只偏头看着车窗外。
黑色宾利驶入车流,整整十分钟,车厢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副驾驶的助理林随一从后视镜偷瞄了眼后座。
梁清妤紧紧贴着车门,顾怀宴懒懒地靠在后车座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能坐得下一个两百斤的胖子。
真一点感情都么得的协议夫妻。
就在他暗自感慨时,顾怀宴忽然出声“有什么忌口的”
梁清妤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啊”
顾怀宴伸手扯了扯湿黏的衬衫领口,解释了句“奶奶已经出院了,明天去老宅吃饭。”
从他们领证以来,梁清妤陪顾怀宴去见过老太太五六次,不过每次都是在医院。
“奶奶”梁清妤的话头停住,换了个称呼,“你奶奶的病好了吗”
“嗯。”
梁清妤见他平日里清冷的眉眼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料想老太太的病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当初他找到她,就是因为老太太得了肝癌,说想要在死之前见到孙子结婚,还拿不吃药不做化疗威胁。
顾怀宴找她合作,唯一的目的是安抚老太太的情绪。
眼下老太太病好了,梁清妤很想问一句,合约能不能提前结束。不过念头刚出她就打消了,他买下的是她两年的时间,当初一次性付款五千万,如果自己提出提前结束,算是毁约。
仔细想想,这笔交易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划算。
原本领证前,梁清妤还有些担忧和犹豫,但婚后顾怀宴一直在国外,这一年半里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只需要在去看望奶奶的时候陪他演一对恩爱的夫妻就好。
一线演员的片酬按时薪算,都不一定比她高。
想到这,她对剩下的半年的“夫妻生活”也觉得无所谓了,大概还跟之前一样,两三个月陪他回老宅演一次戏,到了约定的时间分道扬镳。
“梁小姐,忌口。”大概是见她半天不吱声,顾怀宴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似乎有几分不耐。
梁清妤想了想,“我忌口挺多的,内脏类的不吃,鸭血,羊肉,洋葱,豆腐,芹菜,胡萝卜都不吃。”
闻言,顾怀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轻嗤一声“还挺难伺候的。”
“”
梁清妤有些无语,又觉得有些尴尬,解释道“我以为您问我是明天的饭桌上,我们需要表演互相夹菜之类的剧情。”
不把话说清楚,万一明天他给她夹了块羊肉怎么办
她真的吃不下那玩意儿。
紧跟着,她礼尚往来地问“您呢,您有什么忌口”
顾怀宴偏头看她,眉眼掩在浮浮沉沉的昏暗中,黑眸中划过一抹情绪,带着几分疏离,“没有。”
“哦,好的。”
梁清妤以为他不想说,便没有追问,不过估计他奶奶家做的饭都会是他爱吃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忌口。
短暂的交流后,又是一路无言。
车子稳稳停在首大宿舍门口,梁清妤和他道了谢,伸手去拉车门。
风太大,又把门顶了回来。
顾怀宴掀起眼皮,看了眼前排的司机,司机忙着要下车给她开车门,梁清妤更尴尬,“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说完,她用力把车门打开,视线落在那把黑伞上,紧跟着听到车内的男人说“把伞拿着。”
梁清妤再次道谢“谢谢顾先生。”
顾怀宴淡淡地嗯了声。
宿舍门口的路口正好是红灯,车子停在门口一时没有动。车厢内,男人点了根烟,落下车窗,目光却看向另一侧车窗的方向。
雨下的更大了,风吹着雨丝,在路灯下乱如飞影。
校门口不少人急匆匆地往里赶,她的脚步也不慢,和其他学生没什么两样。
只是那道单薄的背影,纤细高挑,一袭白色吊带裙,外搭湿透的白色衬衫,单手撑着黑色雨伞。
如同黑夜躲进人群的女妖,仅一个背影,和周遭的凡世格格不入。
顾怀宴吐了口烟雾,忽然想起领证前,她问他
“为什么是我”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顾怀宴沉沉地吸了一口烟,漫不经心地哂笑了下,任由风雨将烟草味吹散。
他给了她一个真实且有说服力的回答。
“因为你足以让老太太相信,我对你一见钟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