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55 章
    因苏辙数年前就在汴京置办房产,他们父子三人早在四川境内,就已经派了平安只身骑马前来汴京。

    平安一来,又是赁奴仆,又是洒扫宅院,很是繁忙。

    所以等着苏辙父子三人到了这方京城小院时,院中已有几分家的影子,院中的梅花开的正好,桃花却已开了骨朵因今日天气不错的缘故,池塘中的一老龟还闲闲趴在石头上晒太阳。

    苏辙放下行李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回去。

    苏轼已坐在案前吃零嘴,瞧见苏辙回来,也招呼他道“八郎,快,来吃糕点,这汴京的糕点果然比眉州的糕点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味道真是好。”

    “还有我叫来福去方才我们经过的那饮子铺买了甜水,给你买了一碗马蹄水,你来尝尝看。”

    他知道苏辙向来不算爱吃甜食,便捡了一碗稍清淡的甜水。

    至于他,则买回一碗甘蔗糖水。

    他向来爱吃甜食,一碗甜水喝下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舒服起来“八郎,你瞧着怎么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可是这院子买的不好”

    “自然不是。”苏辙摇摇头,这三进的宅院是苏涣朋友所买,自不会有半点问题“我只是有一事想不明白,不明白张大人为何会向欧阳大人举荐我们”

    原先在益州时,他听张方平说自己和欧阳修关系平平,可随着他们越靠近汴京,知晓的事情就越多。

    张方平与欧阳修的关系可不单单是平平这么简单,这两人并不对付。

    早些年欧阳修追随范仲淹推行新政,张方平与他们政见相悖,几次为难过欧阳修等人,甚至支持新政的青年才俊苏舜钦等人公款聚餐,身为御史的张方平还弹劾过他们。

    一直到今日,革新派众人提起张方平仍恨得是牙痒痒。

    而欧阳修却是革新派其中一员。

    苏轼自也是知道这些事的,是吃零嘴的心情都没有,微微叹了口气“当年我们在天庆观念书时,就曾读过一首庆历圣德颂,知晓了欧阳大人八郎,你说,明日我们前去拜会欧阳大人,会不会被他赶出来若真是如此,不免太丢脸了些”

    说着,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简单,直道“不光丢脸,若是这件事宣扬出去,以后我们父子三人在汴京如何立足”

    “更有甚者,这件事传到官家耳朵里,殿试上为难我们怎么办”

    “应该不会,欧阳大人一向提携后生,就算真与张大人不合,也不至于为难我们。”苏辙却比苏轼乐观许多,不由想到那首庆历圣德颂,这是大名士石介的作品,名义上是歌颂官家的仁德,实际上却是突然出范仲淹,欧阳修四大名臣的功绩,所以他对这位欧阳大人是印象不错“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明日拜见欧阳大人后就知道他会如何说了。”

    话虽如此,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苏辙风餐露宿一个多月,晚上再躺在舒服的床榻上,竟有几分不习惯。

    他索性起身,披上披风,行至院中赏梅起来。

    他曾无数次回想自己这一生该如何走下去,思来想去,只觉得自己该如历史上的苏辙一样,并不能过于显露自己的才艺,每每想到历史上苏辙的功绩,不免觉得有几分憧憬。

    可真到了汴京,他这份憧憬与期待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因无他。

    明年会试一过,他大概就会与苏轼分道扬镳,没了自己在一旁盯着苏轼,他实在是不放心。

    想及此,苏辙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谁知他叹气声还没落下,一旁就传来了说话声“八郎,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这又是在做什么”

    苏辙扭头一看,这人不是正打着哈欠的苏轼还能是谁

    苏轼指了指茅厕方向,示意自己是出来如厕的“八郎,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娘呢”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与爹爹苏洵都陪在苏辙身边,苏辙与史家小娘子也没多少情愫,能惦记的唯有程氏一人。

    苏辙摇摇头,自然不好说他担心的是苏轼“没有的事儿。”

    苏轼想了想,道“那可是担心明日欧阳大人不待见咱们”

    说着,他更是笃定道“八郎,你别怕,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就算明日欧阳大人真要为难我们,也是爹爹挡在我们跟前。”

    “再不济,还有我了,与你有什么关系”

    “快去睡吧,咱们辛苦了这么久,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苏辙被他逗的直笑,索性就进屋歇下了。

    躺在床上,他仍无多少睡意。

    思来想去之后,他只觉得豁然开朗。

    早些年他曾想要好好“改造”苏轼一番,却发现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下来,如今他却是想明白了,口无遮拦、随心而为才是苏轼啊,就算来日苏轼多次被贬,以苏轼的性子定不会被打倒的。

    再说了,不是还有他在吗

    彻底想通透之后,苏辙这才迷迷糊糊睡着。

    翌日早上起床,苏辙见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定是个晴朗的天气,只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苏辙前去厅堂用饭时,苏洵与苏轼已开始用饭,两人是穿戴整齐,可见对今日的登门拜访是何等看重。

    苏洵甚至有几分紧张起来,叮嘱起两个儿子“从前我来汴京时就时常听人说起过这位欧阳大人,直说此人性子仁善,乐善好施,可越是如此,想必前来拜会他的人更不在少数,我们得小心些才是,免得给欧阳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六郎,特别是你,到了欧阳大人的府上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说多错多,知道了吗”

    若换成从前,苏轼定要辩驳一二。

    但今日,他只是点了点头。

    至于苏辙,苏洵想了想,却是无话交代。

    父子三人简单吃了些早饭,就直奔欧阳府而去。

    欧阳府虽不甚豪奢,却

    是质朴大气,当平安递上举荐信,说明身份与来意后,即便门房并未听说过这眉州来的父子仨,却还是客气有礼道“三位郎君稍等片刻,我即刻就将信笺交给我们家大人,只是我们家大人忙的很,你们可能要去偏厅稍作等候。”

    苏洵连声道谢。

    至于等候一事,他们父子三人早有心理准备。

    当初等张方平就足足等了大半日的时间,欧阳修此人更忙,官位更大,想必等的时间更久。

    苏辙到了偏厅,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赏起窗外的杏花来。

    如今对着窗户的那棵杏花出神,不得不说,就算只是简简单单一棵杏花树,却也是经过精心修剪的,可见欧阳修此人是看重小细节的

    他正看的出神,就见着一五十余岁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面容慈爱,气质不凡。

    他知道,这人大概就是欧阳修了。

    只是他的面上怎么带着几分焦急之色

    苏辙来不及多想,因为欧阳修已走了进来,他忙跟在苏洵身后拱手道“欧阳大人。”

    欧阳修留着羊须胡,想必是今日沐休的关系,穿着身石墨色家常衣,看着并不像身居高位的重臣,倒像住在自家隔壁的老翁一般。

    欧阳修已与苏洵寒暄起来。

    这等场合,身为幼子的苏辙自不好多言,听他们说话时却是忍不住暗想起来若这位欧阳大人像张方平大人一样时常板着一张脸,只怕前来请他提携的后生定会少许多,这人看着这样慈爱,竟叫他想起了他故去几年的翁翁。

    故去的苏老太爷也是这般乐善好施,更是面上时常带着笑容。

    也不知张方平到底在信里说了些什么,欧阳修对苏洵父子三人很是热枕,特别是听说苏洵在科举落第后摒弃了骈文,专心写古文,更是点头道“这也正是我文学上的主张,做文章,讲究合为时而著,这些年科举时常以骈文作策论文,内容空洞,不少考生只好在语言上标新立异,追求险怪,一时间竟流行太学体,此乃本末倒置。”

    “将才我看过你的几篇文章,文章辩驳宏伟,即便连贾谊、刘向等人也不过如此。”

    这话一出,苏洵愣住了。

    这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苏辙好奇张方平举剑信中写了什么的同时,更是替苏洵高兴起来。

    贾谊乃西汉天才政治家,刘向则为西汉著名文学家,当年其二人在西汉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己的父亲能得人如此夸赞,就像一颗蒙尘明珠终于被世人所发现,他怎会不高兴

    苏洵欣喜若狂的同时,却道“欧阳大人谬赞,我当不得您这般夸赞,这次我前来汴京,是为了两个小儿”

    欧阳修的目光这才落在苏辙兄弟两人面上。

    哦。

    他忘了这儿还有两个小的。

    张方平在信笺中对这两个少年亦然是赞不绝口,特别是夸起苏辙来,更是毫不手软,直道此少年聪慧过人,不似那等知知死记硬背

    的读书人但对欧阳修来说,这两个少年再出众,却也比不过苏洵叫他觉得惊喜。

    苏洵已年过四旬,却能保持本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至于这等天资过人,好学的年轻后生,欧阳修见过许多,也提携了不少,可最后能坚守本心的却是寥寥无几“张知府在信中说起过你们兄弟二人,他才学出众且为人挑剔,你们兄弟二人既能得他青睐,想必定是学问过人”

    他并没有要考问苏辙与苏轼学问的意思,一转头又与苏洵谈话起来,问起苏洵对四川一带以及如今朝堂的看法。

    苏洵虽心中疑惑,却还是一一作答。

    如此一来,苏辙与苏轼二人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欧阳大人到底是何意。

    等着用完午饭,欧阳修仍与苏洵是侃侃而谈。

    欧阳修能身居高位,也是个面面俱到的性子,自不会叫苏辙与苏轼兄弟二人一直坐冷板凳,笑道“正好我长子欧阳发与你们差不多的年纪,我在这与你们父亲说说话,要人带你们寻他玩去吧。”

    玩

    苏辙只觉得这位欧阳大人真是与自己故去祖父差不多的性子,按理说他们这么大人了,寻常聚在一起该是商讨学问的,可欧阳修要送自己去找他的儿子玩

    但他们在欧阳家做客,只得轻声应是。

    苏轼是有一肚子的话要与苏辙说,趁仆从在前面带路的空当偷偷扯了扯苏辙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八郎,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辙上午也是不懂,可从欧阳修那盛赞的表情中已窥知一二“六哥,你觉得爹爹才能如何”

    “自然是无人能及。”苏轼当年是亲自跟着苏洵启蒙,这些年对自己父亲本事如何很是清楚“眉州众人提起爹爹是唏嘘不已,有人说他运道不好,所以几次落第,有人说他名不副实,可在我看来,爹爹是很厉害的人,所做文章朴实畅达”

    苏辙点点头“这就是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如今爹爹这颗蒙尘明珠总算被发现了。”

    “咱们该替爹爹高兴才是”

    苏轼方才只觉不解,如今再回想却只有替苏洵高兴的份儿,脸上的笑容满满,更是放下豪言壮语“只怕很快咱们苏家父子三人就要名扬汴京了”

    苏辙无奈摇摇头,却也没有拦着他不准他说话。

    他们又拐了两个弯,隔着老远就听到古琴之音。

    如今春色朦胧,阳光正好,细细嗅来,还能闻到淡淡的梅花香,苏辙再听这般叮咛作响之音,只觉甚是动人“敢问这位小哥,这是何人在弹琴弹得十分好。”

    苏轼又是羡慕看着他。

    不明白他到底是哪儿听出来的。

    仆从笑眯眯解释起来“这是我们家大少爷在弹琴,我们大少爷从小就对古乐钟律感兴趣”

    就凭着这短短几句话,苏辙对欧阳修印象更好。

    别的不说,欧阳修乃北宋响当当的人物

    ,不鸡娃却鸡自己,真乃北宋第一好父亲啊。

    那仆从将他们带到院子门口就转身下去,只留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听着这悦耳的曲目微微点头。

    苏辙见一约莫十七八岁的男子坐于树下认真拂琴,好看的像一幅画似的,只觉得赏心悦目。

    等着他一曲弹完,苏辙更是率先鼓掌起来“妙”

    眼前坐于树下抚琴男子正是欧阳修长子欧阳发,说起来欧阳修仕途与学业之路是顺风顺水,颇为好运,但子嗣却很是艰难,与妻子成亲将近二十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这孩子正是欧阳发。

    欧阳发看着不过是寻常白面书生的模样,很是秀气,抬头看向苏辙兄弟两人道“不知两位兄台是”

    苏辙兄弟二人这才上前自报家门。

    苏辙更是含笑道“从前我在眉州时就时常听人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眉州也不乏有学子擅长弹琴,却无一人像你弹的一样好,甚至连你一半都及不上,可方才却有个尾音收的过于急促,想必是一时分神的缘故。”

    欧阳发脸上也浮现几分笑容。

    他身为欧阳修长子,这些年不知见识过多少阿谀谄媚的嘴里,那些人当着他的面夸了又夸,可一转身却说他荒废学业、不务正业“看样子苏辙兄台也是懂琴之人,不瞒你说,方才弹琴时有只喜鹊落在桌前,所以才会一时间分了神。”

    顿了顿,他更是笑道“我与你们不一样,我师从宫中乐师胡瑷,从小你们写字念书时我皆在练琴,能弹得一手好琴并不奇怪。”

    “倒是你,既能来我们家中拜会我的父亲,可见是个学问出众的有识之士,还擅音律,实在难得。”

    苏辙“只是略懂一二而已,只因方才你的尾音着实有些仓促”

    两人就着方才那首曲子谈论起来。

    苏轼在一旁却是摸不着头脑,怎么他的弟弟懂得食谱,连音律也懂

    前院苏洵与欧阳修是相谈甚欢。

    后院苏辙与欧阳发也是一见如故。

    等着该首曲子讨论完毕,欧阳发这才后知后觉道“你们看我这记性,一提起音律来就什么都忘了,竟还没与你们自我介绍,我叫欧阳发,你们叫我伯和就好。”

    伯和乃是他的表字。

    他虽是个腼腆的性子,但见眼前这两位少年不似汴京少年抹粉簪花,已是颇有好感,再加上他们两人言谈举止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更道“我并非外向的性子,在汴京无多少相交好友,若是两位不嫌弃,可以时常登门做客的。”

    说着,他就意识到自己有仗势欺人之意,忙道“你们家住在何处我若得闲,也能登门拜访一二。”

    苏辙笑着道出自家住所。

    他们三人正说着话,就有一女使端着茶汤走了过来,与苏辙兄弟二人福了福身后才对着欧阳发道“郎君,这是大娘子差奴婢送来的,您快趁热喝吧。”

    欧阳发面上浮现几分痛苦之色。

    他看了看那女使,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女使就已抢先道“郎君莫要为难奴婢,您若是不肯喝药,大娘子肯定会不高兴的。”

    “大娘子一不高兴,兴许头疼病又会犯了。”

    欧阳发只能微微叹口气,继而一口气将一碗汤药喝的干干净净。

    他将碗递给那女使“这下你可能与娘交代呢”

    那女使笑着应是,转身就走了。

    苏辙看着欧阳发,不解道“欧阳兄可是生病呢”

    “并没有。”欧阳发又是一声叹息,道“我从小身子羸弱,时常叫汤药养着,时间长了就伤了脾胃,每日都没什么胃口,所以才会生的这般瘦弱。”

    “我娘十分担心,四处寻医问药,替我调养脾胃。”

    “今日这药更是宫中御医所开,只是对我来说,这药好像作用并不大”

    苏辙与苏轼对视一眼,眼中竟有几分困惑。

    这世上竟有不爱吃饭之人

    苏辙不由想到后世家长名言孩子不吃饭,饿一顿就好了,实在不行,多饿几顿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

    苏辙试探道“欧阳兄就没什么喜欢吃的食物吗”

    欧阳发想也不想,就摇头道“没有。”

    苏辙想了想,话到了嘴边在还是咽了下去。

    他想,欧阳发作为欧阳修中年才得来的儿子,欧阳修对旁人都十分和善,想必对长子更是看的娇贵,是有求必应,平素欧阳发想吃什么定一股脑都送到他跟前一来二去的,本就不喜动的欧阳发自愈发挑食。

    他道“我瞧着欧阳兄是风雅之人,说来也巧,这次我在前来汴京的路上买了不少古书,其中有两本琴谱,这琴谱对我来说也无多大益处,不如明日我差人给欧阳兄送来”

    “琴谱”欧阳发是眼前一亮,忙道“不必等明日差人送来,不如这时候就派人回去取”

    苏辙笑他真是个琴痴,可仔细一想,足以看出他心性单纯,便道“派人回去取只怕不妥,我的那些书从来不假手于人,都是自己收拾,身边仆从并不知道在哪里。”

    “既然欧阳兄着急,不如我这时候亲自回去取一趟吧。”

    欧阳发虽并不擅与人来往,却也知道这样太过麻烦“不必了,你明日再差人送来就是了。”

    “不麻烦,正好我们兄弟两人昨日才来汴京,想要闲逛一二,能借此机会逛一逛繁华的汴京倒也是好事。”苏辙见他面上浮现几分笑意,只道“只是我们兄弟二人初来乍到,连汴京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不知欧阳兄可愿当我们的向导”

    欧阳发连道愿意。

    他深知古籍来之不易,方才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还这份人情,如今见自己有替苏辙效劳的地方,自是求之不得。

    欧阳发便差人与欧阳修说了一声。

    倒是欧阳修听到这话是微微一愣“我早知你那两个儿子不是寻常人,却万万能有如此本事。”

    两人是相见恨晚,又同为父亲,如今欧阳修说起自己这个长子来是直摇头“我那长子不喜读书写字,只爱音律,我想着他若不愿走仕途之路不愿就不愿吧,只要他身子康健就好,谁知他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沉浸于音律之中,说起来,他已经将近一年未曾出门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