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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苏轼一听这话,顿时就不说话了。

    动不动就折腾出惊喜来这等事,没人比他更擅长。

    他嘿嘿一笑,很有些不好意思“好啦,我承认你是跟我学的,只是八郎你向来聪明,该知道有些东西能学有些东西不能学对了,这件事八弟妹与爹娘他们可都知道”

    苏辙颔首道“他们都已知道。”

    “好家伙,敢情你们所有人就瞒着我一人”苏轼嘴里是嘀嘀咕咕,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苏辙心中倒无太大感觉。

    毕竟他若不去凤翔府,这案子只怕像王安石遇刺案一样成为无头冤案的。

    但是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史宛面上,到底觉得有些不舍得。

    到了晚上,苏辙便与史宛道“爹和娘都不是那等迂腐的性子,你若是闲来无事,就出去走走逛逛,实在不行,去杏花楼吃上几顿饭也是好的。”

    “毕竟你一个人在家也是怪无聊的”

    史宛笑道“好啦,好啦,这等话自朝中任命的旨意下来,你就与我说过好几遍。”

    “我的性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可不会委屈自己。”

    说着,她更是靠在苏辙胸前,道“你就放心去凤翔府吧,家中有我在了。”

    前几日,曹皇后召她进宫,表露出对她的喜欢来,更是与她说以后若是闲来无事就进宫陪曹皇后说说话。

    她心里知道,汴京的娘子这样多,曹皇后哪里会知道名不见经传的她

    定然是苏辙在背后出的主意,想着若有人为难他们,她也能进宫找曹皇后搬救兵,更叫濮安懿王等人好好看看,就算苏辙不在汴京,他们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

    苏辙听闻这话才放心。

    翌日一早,他就早早起身。

    程氏与史宛却起的比他更早,将他们兄弟两人的行囊是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又吩咐厨房做了丰盛的吃食。

    最后他们将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送到门口时,程氏是满脸担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程氏昨天夜里都还做了噩梦,梦见自己两个儿子都被抓了起来。

    苏辙握着她的手,打趣道“娘,您别担心,您就算不相信六哥,还不相信我吗定会没事儿的。”

    程氏点了点头“一切小心点。”

    不光是她,苏洵与史宛也是叮嘱了又叮嘱。

    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一一应下,这才启程。

    苏轼今日又与苏辙坐的同一辆马车,按理说如今天气热了,两人同坐在马车里有几分逼仄。

    苏辙说了几次,两人一人一辆马车。

    可惜,苏轼更不答应。

    这不。

    苏轼刚启程不久就脱去了外衫,手中举着扇子不停的摇了起来,但面上却难掩他的欣喜与雀跃“八郎,今年夏天好像比往年还要热一些,可惜咱

    们坐在马车里,也不能放冰盆,即便帘子撩开,还是热得很。”

    “八郎,我看街边好像有卖冰碗的,要不咱们下去买一碗吃吃看起来味道还不错的样子。”

    “八郎,你觉得如今像不像我们两人当初一起坐马车去天庆观读书的时候也不知道师傅和张道长最近怎么样,我这些日子也没时间写信给他们。”

    一路上,苏轼的嘴就没闲着。

    一开始,苏辙原是对能与苏轼朝夕相处有几分期待的,可不到一日的时间,他就觉得,嗯,距离产生美。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两人到了客栈休息。

    苏辙刚洗澡躺了下来,苏轼就又进来了。

    苏辙刚皱皱眉头,苏轼就忙开口道“八郎,你这是什么表情嫌弃我了”

    “当初是谁在信中说想我的”

    说着,他更毫不客气大剌剌往床上挤“今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苏辙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六哥,这么热的天,你当真要和我一起睡吗”

    “自然。”苏轼重重点了点头,更是说的有理有据“一来是你是这次负责调查我蒙冤一案的官员,濮安懿王他们肯定不希望你去凤翔府的,纵然有人保护你,但夜里他们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我怎能放心将你一个人丢在房中”

    “二来是我问了,这客栈里可以差人去买冰,就是价钱贵些,虽说如今我们苏家不缺银子,可却要时刻记得娘说的话,该用的钱不必省,不该用的钱也不能浪费,我们两人同住一间屋子,岂不是能省下些买冰钱”

    “三来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好久没和你一起睡觉了,很是想念这等滋味。”

    原先他几次就想缠着苏辙一起睡觉。

    可想着苏辙到底是娶了媳妇的人,他不好与弟媳争风吃醋,更怕弟媳笑话他。

    苏辙很是无奈。

    没多久,客栈的厮儿就将冰盆送了进来。

    苏轼很快就手脚搭在苏辙身上呼呼睡了过去。

    苏辙摇摇头,低声道“这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睡觉时一点都不老实。”

    可说来也奇怪,有苏轼在身旁,他也很快睡着了。

    因苏辙还有公务在身,所以赶路是日夜兼程,可因有苏轼相伴,他只觉得路上一点都不无聊。

    苏轼更是道“有八郎你陪着我一起,我觉得从汴京到凤翔府这路好像短得很,一眨眼就快到了。”

    虽说他们兄弟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可随着越临近凤翔府,两人面上的笑容却是越少。

    并非苏辙担心自己不能替苏轼沉冤昭雪。

    而是这一路走来,旱情实在严重。

    这大半个月下来,竟是一滴雨都没落下,四处可见卖儿卖女,衣不蔽体的百姓。

    这一日,苏辙他们乘坐的马车刚到了陕西境内,却突然停了下来。

    驾车的元宝更是道“你

    们这是做什么疯了不成”

    马到底只是畜生,速度很快的情况下,一时刹不住也是常有的事儿,轻则将人踩伤,重则能将人踩死

    苏辙撩开帘子看了出去。

    只见马车前跪着一个妇人,那妇人身后带了七八个孩子,齐刷刷冲着马车磕头“请您可怜可怜我们吧,如今闹旱灾,孩子他爹下田干活时热死了,就剩下我们几个,孩子们饿了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苏辙看她脸上带着伤,身上更是灰扑扑的。

    他大概也能猜到这妇人的行径,每瞧见一辆马车过去就拦一拦试一试,兴许还能为孩子们讨些吃食。

    那妇人见他没说话,磕头更是磕的砰砰直响。

    她身后的七八个孩子也跟着一起磕头,一边哭一边磕头。

    苏辙瞧见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苏轼已吩咐元宝给他们拿吃食和水,更是到“慢点,慢点,当心噎着”

    苏辙见状,却微微叹了口气“如今距离凤翔府路程并不远,大概一两日就能到。”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妇人没有劳动能力,又带着这么多孩子,就算给他们再多食物,也很快会吃光的。”

    他看向苏轼,到“六哥,我看不如将他们带回凤翔府好了,兴许能在你们家中找点差事做。”

    苏轼是连声称好。

    如今王弗生产在即,家中马上又要添个孩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这些孩子最大的差不多已有十来岁,也能当差。

    那妇人听到这消息,带着孩子们是千恩万谢,不知道多高兴。

    等着马车重新跑了起来,苏辙与苏轼面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因他们知道,像这妇人一样的贫苦老百姓不知道还有多少,不是光凭着他们一己之力就能救下的。

    又过了一日。

    马车稳稳停在了苏家门口。

    苏轼一下马车,就直奔入内,一边跑一边扬声道“弗娘,迈哥儿,我回来了”

    “弗娘”

    “迈哥儿”

    很快,他就见到王弗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

    他忙上前一把扶住王弗,道“慢点,你慢点,如今你可是双身子的人,得小心些才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他手忙脚乱替王弗擦去眼泪,笑着道“当初我离开时,你肚子还不显怀,没想到这才两个多月的时间,肚子就这样大了。”

    “孩子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他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孩。

    半点没想起眼巴巴在一旁看着他的苏迈。

    苏迈快一岁了,长得活泼可爱,正伸出藕节一般的胖胳膊想要爹爹抱抱,可惜,他爹爹压根没注意到他。

    苏辙便将任乳娘怀中的苏迈接了过来。

    任乳娘是照顾着苏辙他们姐弟三人长大的,如今又继续照顾苏迈,瞧见苏辙

    来了,更是高兴的不行。

    一行人说完话,王弗这才抹着眼泪道“瞧我高兴坏了,竟怠慢了八郎。”

    说着,她就吩咐厨房多做几道菜,笑着对苏辙道“凤翔府比不得汴京,还望八郎莫要嫌弃。”

    “六嫂说的这叫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苏辙笑道“不过午饭就不吃了,我想要六哥带我去那知州大人的家中转一转。”

    时间紧张。

    多耽搁一日,有些证据查起来就越难。

    苏轼这才想起儿子苏迈来,抱着苏迈又是亲又是逗了一番,这才与苏辙一起去了那知州的家中。

    这人名叫王理,是与陈、希亮陈大人同时调到凤翔府来的,约莫四十岁的年纪,平素话不多,公正严明的样子,任谁瞧见他都想不到他会与濮安懿王沆瀣一气。

    前去王家的马车上,苏轼说起这个王理来更是有几分唏嘘“想当初陈、陈希亮大人刚调来凤翔府时,我与他是水火不容,是他在其中说和,曾几次劝过我。”

    “他身为地方知州,知人善用,虽来凤翔府的时间不长,却是为当地百姓做了很多好事。”

    “所以当我知道我是被他栽赃陷害的时候,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苏辙瞧他还像从前一样单纯良善,直道“六哥,话不是这样说的,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他看起来是个好官,又怎么有机会在那些木材上动手脚”

    “这人家境如何从前师从于谁的门下与濮安懿王等人有没有什么往来”

    苏轼摇摇头“这人家境不说好,却也不算差,听说在荆州府老家还有田产与铺子,应该不会为了银钱做出这些事”

    听他说完王理这个人后,苏辙只觉得这案子棘手的很。

    说来说去,这人好像并无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很快。

    马车就稳稳停在了王家门口。

    来福前去门房通报一声,可他们等了很久,那门房才出来,更是一脸为难道“我们家娘子说不见客。”

    苏辙与苏轼对视一眼。

    两人都没有说话。

    那门房也是认识苏轼的,低声道“苏大人,您也别怪我们家娘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家娘子是个寻常妇人,从前一向以我们家大人为天,如今我们家大人自缢身亡,她原准备带着孩子们回荆州府老家的,却是一病不起。”

    “方才她听说您来了,哭着说对不起您,更说没脸见您”

    苏轼是记得王理的妻子的。

    从前他也曾带着王弗来王家做客,王理的妻子是个温柔贤淑的中年妇人,每每看到苏迈时总会抱起苏迈温柔的笑,更叮嘱自己几个孩子陪苏迈玩。

    他一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她”

    那门房却是一脸“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的表情。

    苏辙却是扯了扯苏轼的袖子,道“六哥,走吧,想必你

    是见不着她的。”

    苏轼不免有几分失望“八郎,你说会不会是她做贼心虚”

    “应该不是,倒更像是伤心欲绝,又气又恨,所以不愿再听到任何关于王理的事。”苏辙已与苏轼一起走到了街头,两人随便找了个小铺子坐下喝起凉茶来“先前我就听你说过这王理身边也无侍妾无姨娘,与他妻子感情很好。”

    “既然如此,若王理陷害你之前,她应该是知道的,更会有心理准备。”

    “我若是她,在王理自缢身亡后就会回去老家,而非留在凤翔府。”

    苏轼看向他,不解道“这是为何”

    苏辙道“六哥你想啊,如今你已是六品官,你被人栽赃陷害,回来了之后会不会报仇”

    “父债子还,若你回来之后对着她那几个孩子下手怎么办”

    苏轼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回去之后,苏辙就吩咐人多打听打听下王理妻子的动向,事无巨细,什么事情都不能放过。

    没出几日,就有人将这人打听的清清楚楚。

    王理的妻子姓袁,是王理的续弦,也是王理原配的妹妹。

    袁氏进门时,她长姐留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没过几年,她又生下三个孩子。

    这些年下来,她与王理很是恩爱。

    王理来凤翔府任职后,她很快就带着孩子们来了。

    说到最后,负责调查袁氏的衙差又道“不过小的查了又查,没查到这些日子王家有人置办家业,也没有可疑之人进出。”

    “倒是袁氏前几日差了嬷嬷前去当首饰,当了一贯半钱。”

    苏辙顿时就明白过来。

    王理也好,还是袁氏也好,家底都不算丰厚,一直靠王理的俸禄养活一家老小。

    如今王理死了,袁氏又病了,家中的日子顿时就艰难起来,要靠袁氏典当嫁妆过日子。

    那衙差好奇道“大人,您说会不会袁氏在做戏”

    “她暗中收了好处,却故意装出一副家中揭不开锅的假象,好迷惑我们。”

    提起袁氏来,这些衙差都直皱眉。

    想当初王理刚去去世时了,他们就已奉命审过袁氏。

    可不管他们怎么问,袁氏翻来复去就是那几句话“你们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夫君是无辜的。”

    “他定然不会做出这等事的。”

    若换成从前,他们铁定要对袁氏用刑的,可经过王理拿王弗要挟苏轼,逼得苏轼就范后,朝中已严令禁止,不允许对罪臣家眷用刑。

    一想到这里,衙差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道“这人可真是油盐不进,大人可要审问她吗小的将她请到衙门中来”

    “不必了,她到了衙门,只怕也不会说什么。”苏辙想了想,对着元宝吩咐道“元宝,你将袁氏当了的东西赎回来吧。”

    “要想旁人对你掏心掏肺,自然也得拿出自己的

    诚意来。”

    又过了一日。

    苏辙便独自登门,一看到门房便将手中的匣子递了上去这是袁娘子先前所当的嫁妆,我已命人赎了回来,不知道可否能见袁娘子一面”

    这已是他第三次登门。

    他原以为自己会再次吃闭门羹,谁知没多久那门房就出来了“苏大人请进吧,我们家娘子请您进去。”

    苏辙很快就在门房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这院子并不大,只有两进而已。

    即便如今院中的花木凋的凋,谢的谢,却依稀可见当初这院子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苏辙走进正院时,只见袁氏已端坐着上首。

    即便袁氏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却是脊背挺的直直的,含笑道“还请苏大人见谅,我身子虚弱的厉害,实在不宜起身”

    苏辙是见过久病之人的,知道她这病可不是装出来的“您坐着就是。”

    很快,就有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端着茶水走上来。

    苏辙见这孩子打扮不像女使的样子,不免多看了两眼。

    袁氏见状,解释道“这是我的小女儿,名叫鹦娘。”

    “自大人去世后,我的身子是一落千丈,如今吃药的银钱都不够,自也养不起女使。”

    她之所以将门房还留着,只因他们孤儿寡母的,若守门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危险,更别说纵然如今丈夫已死,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怎会不担心

    苏辙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袁氏却是面上笑意不变,淡淡道谢“多谢苏大人将我的嫁妆赎了回来,如今我们家大人虽已去世,但在荆州府老家却还是有些家底的,等着我们回去荆州府之后,便会将这些钱还给您的。”

    苏辙只道“您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将钱还给我也不迟。”

    一时间。

    气氛很是尴尬。

    两人性别不同,差着年纪,且又有苏轼的冤案在前,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很快。

    苏辙的一盅茶就喝完了。

    他几次想要开口,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觉得,以袁氏这性子,除非她自己想说,否则别人从她嘴里是问不出任何话来的。

    他瞧见袁氏正专心喝茶,索性便起身道“今日我登门主要是将您的首饰还给您,如今既已物归原主,那我就回去了。”

    “若您遇上了什么难处,可以差人前去找我的。”

    他刚要转身,就见着袁氏开口道“苏大人今日登门当真是为了还我的嫁妆这么简单吗难道就没什么要问我的话”

    说着,她苦涩一笑,道“之前苏大人几次登门,我都没见。”

    “我原以为我们会在衙门相见。”

    “毕竟我们家大人做了那样的事,换成寻常人,早就命人将我带到衙门去了,可唯有苏大人你,却登门还了我的首饰”

    对如今的她来说,是真心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有人能给她个笑脸就已很是难得。

    她叫了女儿进来又添了茶,这才道“其实,早在许久之前,我们家大人就有些不对劲。”

    说到这里,她脸色是晦暗不明,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眼眶泛红,更是剧烈咳嗽起来。

    好一会,她才道“想必苏大人知道,我是续弦,在我之前,我姐姐为我们家大人原配。”

    “我姐姐嫁给他六年就去世了,临死之前留下四个孩子,两子两女,最受大人宠爱的就是那个小儿子了。”

    苏辙听她娓娓道来,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

    他记得衙差调查之后与他说这王理前头那位娘子只有三个孩子,如今怎么变成了四个孩子

    难道问题就出在那个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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