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大臣脸色坚决,因跪地时长久了,面色有些苍白,却无一人没有说放弃。
苏辙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动容。
北宋之所以繁荣昌盛,正是有这样一帮忠臣爱国的大臣。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苏辙不忍放任多年后的大宋沦落至那般境地。
他的眼神落在人群中的苏轼面上。
没错。
苏轼也是其中一个。
似是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苏轼微微抬头,可在与苏辙四目相对时,他又连忙低下头。
他可是记得苏辙说过的,王安石这人肚量不大,不要轻易得罪王安石。
但他今日还是来了。
苏辙的眼神并没有落在苏轼身上太久,因为这时候官家是骑虎难下,欧阳修已率着几十个大臣开始磕起头来,一声又一声道“还请官家三思啊”
“官家,变法不可行啊”
官家说什么,欧阳修等人都不起来。
苏辙只觉得官家太过仁善了些,不是说明君不好,而是当君王者该有魄力时就该拿出魄力,虽说这群人中不乏不怕死之人,可若官家真的杀鸡儆猴,最起码有一半的人都打起退堂鼓。
还是苏辙扬声吩咐道“先将范大人扶进去吧。”
说着,他环顾周遭一圈,声音愈大“范镇范大人如今已经晕倒,危在旦夕,难不成你们要眼睁睁见着他昏死过去若范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吗”
他的话音落下,才零星有几个人搀扶着范镇出来。
苏辙低声与官家道“官家,走吧。”
官家便借着这个机会带着范镇重新回去了大殿。
苏辙刚进大殿,扫眼看向窗外,果然见着方才那群人就有些躁动,一个个道“官家向来仁善,如今范大人晕倒,官家仍是不为所动,难不成真是心意已决”
“我看定是如此,若换成往日,官家早就松口了”
“若是官家不答应,难不成我们真要这样跪下去不成我倒是不怕死,却也要死得其所才行,就怕在这里跪死了,官家仍然不见回心转意,那就糟了啊”
“是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很快,这些官员就散去了小半,一个个临走之前不忘与欧阳修说一声。
欧阳修直道无妨。
这等事本就讲究个自愿,哪里能强迫
苏辙这才收回眼神。
太医已到场,替范镇把脉后道“还请官家放心,范大人并无大碍,不过是劳累且饥饿所致,待微臣给范大人施针后就能醒来。”
官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眼见着太医开始施针,苏辙便道“还请官家离开片刻,以范大人的脾气大概他醒来之后又不得消停。”
“你说的有道理。”官家点头称是,正欲离开时却道“可若朕走了,岂不是范镇就要对你
念叨一通”
他可是见识过范镇那张嘴的,絮絮叨叨10,没完没了。
苏辙笑道“官家放心,微臣已有法子。”
官家这才放心。
一刻钟之后。
范镇就醒了过来。
桌上已为他准备好了餐食,内侍已为他换了干的衣裳,太医也喂他喝了药所以醒来后的他除了饥饿难耐,仍是精神抖擞“苏大人,官家呢”
苏辙扫了他一眼,道“范大人,您醒了官家已经走了。”
“官家去哪里了”范镇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如今就要下床去找官家“我,我要去见官家”
苏辙扫了他一眼,道“范大人,您觉得您若是官家,这时候会见您吗”
范镇脚下的步子一顿。
苏辙又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到底是单纯反对变法还是反对王安石王大人变法虽不完善,但从长远看来,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苏大人,难道你已被王安石说服了”范镇脸色很不好看,更是嘀咕道“我是说官家怎会答应变法,原来是你与王安石狼狈为奸,哼,真是糊涂啊”
苏辙却道“我并不属于任何一派,我所想的只是老百姓。”
范镇看哪里听得进去这等话
当即他对苏辙就是好一通斥责,说他身为天子近臣却是废不废,说他满口礼义道德,却根本没有将老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让苏辙再次见识到了范镇的口才与厉害。
苏辙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就算长了十张嘴,大概也说服不了此时的范镇。
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吧。
他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的一个故事,有人嫌屋子太暗,想要将屋顶掀了,这话一出,自是所有人反对,所以他便退而求其次说要开一扇窗户,这话一出,就无人反对毕竟比起掀房顶,开窗户一事好接受许多。
苏辙觉得,先叫他们闹吧,等他们闹的闹不动了,自己再出场也不迟。
谁知这件事却比他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今日秋雨之下,好几个老臣都晕倒了,许多大臣也病了。
苏轼也是其中一个。
每天用饭时,苏轼咳的肺管子都要出来了,程氏与王弗见了不免心疼,程氏更是道“六郎,朝中有这样多人,难不成缺了你一个就不行了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不如告几天假吧”
苏轼又是咳嗽道“不行,如今朝中病着的人多,若人人都像我这样想,岂不是无人支持欧阳大人”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咳嗽的说不下去了。
苏辙像没听到这话似的,依旧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
一开始他们兄弟两人就说好了,不要将朝堂之事带回家中。
苏轼虽想坚持,但没过两日却是病的下不了床,只能告假。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一点没闲着
,折子不断,更是进谏写道“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今陛下不以财用付三司,无故又创制置三司条例一司”
他不光将这折子转交给官家,更是任由纳谏内容四处流传,大概意思就是三司条例司不过是个谋利机构,让百姓惊悚,让官吏惶恐,更直言王安石就是搅屎棍子。
苏辙
他觉得他这个六哥是怎么教都教不会,若王安石是搅屎棍子,那他们是什么屎吗
他一知道这事儿,当即就要去探望探望苏轼。
谁知他刚走到苏轼房门口,就被来福拦了下来。
来福硬着头皮道“八少爷,少爷吩咐了,说如今他病的厉害,唯恐将病气过给你们,所以他养病的这段时间,谁都不能进去。”
“这几日就连吃食都由我送进去给他”
“不让人进去我看是不让我进去吧”苏辙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就将门推开了。
他一进去,就见着苏轼大剌剌躺在床上看书。
二郎腿一翘。
小零嘴一吃。
小日子别提多惬意了。
苏轼瞧见苏辙进来,面色有几分惊慌,磕磕巴巴道“八郎,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六哥,我是不能来吗”苏辙不仅进来,更还在床边坐了下来“六哥,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在朝中为官,意见相悖本就是常事。”
“可你骂人家王安石王大人是搅屎棍子做什么他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为了老百姓”
其实当初话一出口,苏轼就察觉到了这话不妥。
但事已成定局,也无转圜的余地“我知道了。”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些,道“八郎,如今你来找我,该不会是想要押着我前去给王安石赔礼道歉吧”
“我要你去,你就会去吗”苏辙只觉得头疼,道“你这性子比牛还犟,要你给王大人道歉,只怕比杀了你还难。”
苏轼笑了起来“懂我者,八郎也。”
苏辙只能苦笑。
苏轼见他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索性蹬鼻子上脸道八郎,且不提变法一事,你当真觉得成立三司条例司是好事吗
“在三司条例司成立之前,各个机构互相制衡,行政事务全部受中书省统领,使用台谏去制衡中书省,现在冒出个新机构,与中书省互不隶属,各自为政,这不就是乱了法度吗”
“先前御史中丞吕海吕大人率先发难,不过列举王安石几大罪状,就被贬为邓州知州。”
“如今朝堂似是王安石一个人的天地,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连欧阳修欧阳大人都不能奈他何,若有朝一日真叫王安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觉得朝中还会有我们这些人说话的份儿吗”
他面上是少有的严肃之色,看着苏辙的眼睛道“八郎,你比我聪明,应该也知道以目前来说,变法是弊大于利的。”
“我当然知道。”苏辙面上也满是郑重之色,道“可计划是可以变的,一步步往下走,其中若有哪里不对,再进行改良。”
“众人拾柴火焰高在,朝中有许多聪明人,我想,若是众人齐心协力,别说变法,什么事情应该都能成功吧”
说着,他又道“不说别的,我觉得变法中的改革学校制度这一点就很好,因材施教,设立武学、医学、律学等专门学校,这样我朝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若这世上有许多像孙翁翁一样厉害的医者,孙翁翁就不会一次次长途跋涉从眉州到汴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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