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林舒昂将彭方迟这么大个人扛上楼,这不现实。她干脆将车停在了楼下,开着车灯,车里也开了暖气,让她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百无聊赖,她将身边的车窗打了下来,后头瞥了一眼,冷风应该吹不到那位祖宗。
大院里面都已经挂满了红灯笼,那树梢上都是,现在路灯已经完全鸡肋了,到了夜里灯笼红彤彤的,没人会迷路。
警卫员们一溜一溜地都回了该去的地方,林家正对面就是一块演武场,因为穆泽行周绪宁他们爱打篮球,因此还有几个篮球架。
她就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趴在车窗面前发呆,冷风那么一吹,让人也不觉得有多冷。
回想起之前彭方迟说的话,林舒昂脑子里倏然间就冒出了蒋恪宁那张脸,看上去淡漠又疏离,好看也是真好看。难怪当初把隔壁院子的一女孩迷得七荤八素,当时那张穿着迷彩的照片还是彭方迟从她手里套来的。
林舒昂舔了舔唇,将手机拿出来划拉了一下屏幕,不多时蒋恪宁的照片就出现了,然后放大。
不要误会,林舒昂她真不是色令智昏,只是她真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睛”林舒昂呢喃着,趴在自己搭在车窗上的胳膊,有些懊恼。
她曾经只身去过一次长白山,路上碰到了一个女孩,行程一致,俩人一块去的。只是好巧不巧,当时登山之后下了一场暴雪,两个人走散了,手机也没信号,更操蛋的是林舒昂发现自己眼前白茫茫一片,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得了雪盲症。
这病症她也知道,碍于当时风雪太大,她不敢乱跑,只好在原地待着。怎么说她爹也是军人,临危不乱她还是有遗传到几分,说出来都觉得丢人,年少的林舒昂刨了个小坑,往里面蹲着,蹲着蹲着睡着了。
那会爬的也不是很高,约莫几百米的小山腰,后来那走散的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领着长白山下的解放军叔叔找到了在坑里蹲着睡着的林舒昂。
姑娘大鼻涕都冻凝结了,看着林舒昂这副模样当真是傻了眼,跟着过来的驻军也傻了眼,还没出声呢,旁边衣服不太一样的年轻男人直接将她从坑里刨了出来,真是刨出来的,还好那天林舒昂穿着一身鹅黄色登山滑雪服。
她也不是真睡着了,而是晕了过去,那年轻小伙子身手极其敏捷,抱着之后沉着一张脸就先上了车。留下俩兵蛋子和姑娘流着大鼻涕呆在了原地。
后来大姑娘提起这个事儿的时候还竖起了大拇指,大赞其救死扶伤的英雄风范。
后来暖和了起来,林舒昂渐渐就醒了,只是看不见,所以她一直闭着眼。
说是没事就先护送着回去,有事的在驻扎地留着安顿治病,大姑娘对那年轻男人给出的说辞深信不疑,更何况中间来了一人说是林舒昂的什么哥哥,说的真真切切,大姑娘寻思这可是正经部队啊拍头信了,在兵蛋子的护送下老老实实回了酒店,一头扎进温暖被窝中。
等她舒缓过来,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林舒昂一直没睁开过眼,他的腿脚冻僵麻木,最开始缓过来的时候走路都费劲,得撑着桌子。
闭着眼儿撑着桌子,摸着墙,看的人觉得可怜,林舒昂记得这个期间时常有个男人过来帮她。给她送饭,带她晒太阳,长白的太阳总是在暴雪之后更加温暖,晒的人全身都暖洋洋的。
她一直没好意思问他是谁,她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那男人似乎在房间里拿着本子在写些什么,笔尖碰撞的摩挲声让她耳热,也让她对那个正义十足的好人产生了兴趣。
或许是体质特殊,她的眼睛很迟才能完全接受正常的阳光,她曾经偷偷地睁开眼睛看过那个照顾她的男人,虽然知道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是专门派过来照顾她的,但她就是感兴趣。
那天只有微风,在男人带她晒太阳的时候,她伏在栏杆上,眼睛偷偷掀起一条小缝,她隐约看见了自己正对着的苍茫雪山,她故作沐浴阳光,实则悄悄偏过头,准备用那一条细缝去瞄男人的面孔。
谁知正当她扫到军装的时候,那男人陡然间转过了身,眯缝小眼对上一双肃杀凛冽的眼眸,她人微怔,下一秒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就覆盖在了她冰凉的眼皮上。
她被吓得退后一步,她听见身边男人的嗓音低哑严肃“闭眼。”
林舒昂老老实实地闭了眼,那长长的眼睫毛直直地扫在他的手心,男人也闭上了眼,眼睫乱颤,心也跟着乱颤。长白昆仑池的经幡似乎在一瞬间被骤风扬起,猎猎作响,吹进两个闭上了眼睛的青年男女心中。
林舒昂皮肤细腻,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男人手中的粗粝厚茧,她的脸陡然一热,在完全好起来之前再也没有睁开过眼。
可当她睁开眼时,那人已经不在了。只有看上去成熟稳重的另一个大院的哥哥递了一份签单给她,温和告知在北京的林叔叔对她现状很是关心,希望她能早日回京。
她望着大哥一双温和笑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问“照顾我的人呢”
大哥似乎很是诧异,转而又笑“小丫头,我们这里忙得很,都是谁有时间谁过来照顾你,真要论起来,那可就多了,你想找哪一位呢”
语气里有调侃,也的确让人看出了他似乎真的不知情。
林舒昂叹了一口气,“我回北京。”
大哥派人送她出了军区,她又看见了那个青春洋溢的大姑娘,大姑娘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了,现在打扮的花枝招展,像朵长在春天里的花儿。
两个人在一起狠狠地聊了一上午的天,后来大姑娘就给她讲起了那天发生的事,大姑娘和她趴在床上撑着脸,脚丫子在身后乱荡“多帅啊抱起你唰一下就不见了,多妙啊,我都想以身相许了”
两人抱作一团乐得不行,林舒昂也是真的再也没有找到过那个人,只记得那双一定会令敌方胆寒的眼睛。
那年她大二,刚跟渣男分手,出门旅游准备散散心,没想到真来了一出“误终身”的戏,这戏多半已经折了,因为不管之后怎样打听,都没打听到了。
哪儿有少女不怀春,可惜咱们的林舒昂同志,已经从怀春的娇俏少女变成了故宫里沉静的小师傅一枚,从拉手蒙眼都脸热的小姑娘变成了在酒吧人际圈里游刃有余的好手,危险又迷人。
后来遇见了李越东,因为有一点的相似被当做了无聊的消遣,林舒昂也曾经真的想过,中国太大了,凭一双眼怎么可能找到更何况都多少年了要不以后随便找个家里看得过去的,凑合凑合算了
转念一想,非要结婚嘛
当然不。
李越东那双眼好看,可惜不是林舒昂喜欢的,俩人撞在一起也属意外,李越东就是看脸,看见林舒昂好看就追了。可惜这人心不定,沾花捻草,现在又来一出旧情不忘,这就让林舒昂有些反感了。
至于蒋恪宁嘛,俩人现在还没正式认识呢。
她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连身边来了一人都不知道。
“啪”一声,林舒昂脑袋被拍了一个脆响,正咬牙准备开骂,又对上穆泽行那一张带着戏谑的脸。
“泽行哥。”她趴着的脑袋微微一动,怠惰地打了个招呼。
“怎么晚怎么还不上楼呢”穆泽行负着手,似乎刚回来,“看见你车灯亮着,就过来了,没想到小丫头半夜不睡觉,在这发呆”
林舒昂往后侧了侧脑袋,“喏”
穆泽行哭笑不得,他一拉开车门就看见一裹成蝉蛹还嘟囔着梦话的姑娘,他犹豫了一瞬,在看见那姑娘侧脸之后才上手扒了扒毯子,“喝多了”
“可不,大醉酩酊”林舒昂还蹦了个高级词汇,俩清醒的人一通乐。
“那我帮你把她弄上去”穆泽行还是热心的,但也很有分寸,林舒昂没应他也没动,直到林舒昂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才把这女孩给卷了起来。
“还是好人多。”林舒昂锁了车,看见穆泽行的身影想起了刚刚那男人,开着玩笑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穆泽行走之后,林舒昂这才将彭方迟的衣服扒开,给她换了一身睡衣,自己随便冲了个澡之后就关了灯。
与此同时,林家楼下不远。
一道闲逛的身影逐渐清晰,穆泽行大步往他那边走了过去,冲他摆了摆手“你别说,还真有人,迟迟那丫头喝多了,被舒昂领了回来,在车里呆着呢,看上去呆了挺久。”
“弄完了”蒋恪宁波澜不惊地问他。
穆泽行拍拍他的肩“弄完了”只是,他又有些不满“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去,虽然你们不认识,我可以介绍介绍嘛”
蒋恪宁低着头笑笑,然后手拍上他的后背“回吧。”
“得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