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承丰赶回来的时候,司桓肃已经离开,又知道明日长姐和妹妹要被带去清河郡,人都懵住。
崔氏气得捶了他两下,怨说“你也回来得太晚了些,我们哪里是那司大人的对手。眼下,只能你跟着一起,就说你也是护送姊妹的,你父亲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今日听他说那几句,我心里慌得很,你走一趟正好好去探探情况,若真有不妥,定要带着你父亲平安回来。”
顾承丰心说他就是赶回来了怕也不是那位大人的对手,然后点头,应了母亲的话“我写封信,明日一早使人送去上峰那里,请一段时日的假。”
顾运转回自己的屋子,丫鬟们方才得了崔氏的话,都以为是三少爷要带两位姑娘去亲戚那边,便只认真安心收拾行李。
只有一个方姨娘,她因着女儿的事,日日盯着崔氏那里动静的,打崔氏和顾泰去了外院会客,她只怕是关联到杨家的,立马叫了个小丫头,给人塞了不少银子,使个外头的小子去杨家,就给六姑娘递句话,说让六姑娘赶紧回家一趟。
幸得杨家离得不要,那顾莹月坐着小轿很快就过来顾家。
因着今日晚来了客,崔氏那边正紧忙着,瞧着更是没空理,守夜婆子没防这会儿子六姑娘也回,先将人领了进来,送进内院,只说“太太外厅见客了,我们只怕不好立刻过去回,姑娘先歇息着吧”
“无妨。”顾莹月摆摆手,“不必先通知太太,我明日再去给母亲回话,你们自去吧。”
说罢顾莹月径直去了张姨娘屋,张姨娘把丫鬟都赶到屋外守着,才拉着女儿说私密话,“姨娘瞅着不对劲,才赶紧叫你回来,太太都让人去请三少爷回来了姑娘在,明日才好有个说头。”
“这么晚的天上门,看来是紧要的事了。”顾莹月说。
张姨娘又问“你在杨家如何,你婆婆可有怨你”
顾莹月摇摇头,解下披风,低声说“我婆婆原叫人打听了,说要救公公夫君出来,并非一点法子没有,为什么单杨家被陷害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解法全在爹爹身上。”
张姨娘没听明白“这是怎么说的是要你爹爹帮什么忙么”
顾莹月半垂眸“爹爹官居监察刺史,这位置所行之职是监察,说白了是天子的眼线,可姨娘不知道,如今的梧州与别个不同,爹爹监察的是谁,姚州牧各郡下的太守殊不知,挡了别人的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还能不叫人拔除说的是,杨家未必不是顾家连累的,只是爹爹顺了姚州牧,归于中山王,杨家那事,都算不得什么了,全在爹爹一句话而已。”
张姨娘又没读过书认过字,只知道女儿说的事大,虽听不太明白,也知严重,“那你爹爹都去清河郡办差去了,外头的事你与太太说只怕要斥责于你的。”
顾莹月心说,在外事上,太太又如何,只要让她爹答应。
“姨娘可知道太太在见哪位客人”
张姨娘努了努嘴,
“她带着大姑娘一起去的,那边的院子不让人进去,又有护卫。”
顾莹月低声说“使个伶俐的人在外门廊上等着,等人出来看看是什么样子。”
杨家的事情拖不得了,可惜家中人都不肯帮,婆婆眼看着心里有了怨言,如果夫君救不回来,她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顾莹月低眉垂首想着。
张姨娘叫来一个日常跑腿的小丫头吩咐人过去等着。
过了会儿,小丫鬟噔噔噔跑了回来,回话说“奴婢也不敢很近看,只知道是两个年轻男人,穿着管服,腰间有佩刀的。”
张姨娘猜,“又是哪个衙门里的人罢就不知道为着什么事”
顾莹月说“我去见见太太。”
崔氏刚与顾承丰商讨完,定下一路出行事仪,丫头又进来传话说六姑娘回来了。
她太阳穴抽抽地跳,眼下自家事一桩一桩堆积着,实在有些没精力应付六丫头。
只好与儿子说“你先去,时间又紧,明早就要动身,快去歇着吧。”
顾承丰便起身走了。
不多时,顾莹月进来,与崔氏请了安,半日才说“怎么听说嬷嬷那边在收拾外用的东西,想是谁又要出门了”
崔氏道“是我娘家那边有人做寿,我打发你三哥哥去送礼,九儿正在家里待不住,便索性领她与大姑娘一起过去,玩几日罢了。倒是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顾莹叹了口气“婆婆让我回来看看,说不知道咱们家有没有什么新消息新进展。”
崔氏只好说“你父亲未归,我哪里能知道什么。”
好容易打发走了顾莹月,崔氏忙着清点外头收拾的的东西。
翌日一早,司桓肃果然按时过来,顾家姐弟三人,默默无言,跟着他们出了城。
三月初,春寒料峭,比着先时的大雪天好上不少,顾运就只着袄子,未穿披风,依旧和顾泰坐马车,崔氏原要让他们带几个护卫,司桓肃只说一句轻车简行,他那边另有两个下属,连丫鬟都不允许进车。
顾运憋不住火,上马车前,瞪了司桓肃好几眼,司桓肃却和个瞎子似的,视人如无物。
“好了,”顾泰轻哄,“你当我们是出门游山玩水么,说句不好听的,正经我们二人现在是人质,能让承丰跟着一起,还要感谢人家的格外开恩。你再噘嘴,我看可以挂两个油壶了。”
顾运扒拉开帘子,人凑过去,手肘撑在窗沿上,手掌托着下巴,边晃悠,边望前头瞄。
前头除了顾承丰,打马穿着稽查司制服的还有三个人。
身板儿倒都挺好,头发全都束在冠子里,肩膀很宽,腰很窄劲,腰带好像有一圈是皮的,佩刀挂在左边。
顾运少有看见好看的人,能把衣服穿好看的更多看两眼。
当然三哥哥也很好看,身材也是一等一,军营里练出来的。
却忽然前头走中间的人猛地一回头,正抓包了车内少女
那指点品味的眼神。
顾运支着下巴,那几根手指头还放在自己脸上弹琴似的按来按去。
乍被人抓包,眼神慌了一下,赶紧此地无银找补一下,张嘴喊“三哥哥三哥哥哎”
眼睛移来移去,装模作样。
“九儿怎么了”顾承丰拉住缰绳调头。
顾运“额我就是,也想骑骑马”随便说个理由。
顾承丰以为她是认真的,便是点头,问“你想自己骑,还是我带你骑一段”
顾运骑马可是顾老爷子教的,顾承丰并不担心。
话都到了这份上,顾运只好巴巴道“我自己骑,不用你,我也有好长时间没骑马了。”
马车停下来,顾运下了马车,顾承丰翻身下马车,顾运摸了摸马头,跨步上去,马儿原地动了动了动蹄子,打了两个响鼻。
顾泰嘱咐一二句“不要贪玩跑远,玩会儿就回来。”
“知道啦”一边答,一边已经驱动马儿,手一动,一抽鞭,马儿四蹄飞扬,向前奔驰而去。
哒哒哒的蹄声裹风从耳边略过。
少女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从三个稽查使眼前箭矢一样飞了出去。
孟讳望着那冲进林子的身影,心里想,这次执行任务可真热闹啊,顾九小姐真活泼,一路上那车声音就没停过,险些让他恍惚以为,不是在出任务而是出门游山玩水了,吓得赶紧在心里反思了一顿。
另外一个稽查使点点头“顾小姐骑马术还挺好。”
司桓肃冷淡说了一句“这么会骑,我看明日不用坐马车了,也少在路上耽搁功夫。”
孟讳生怕大人是认真的,略劝了一句“大人,这几位好歹都是您亲戚呢,回头小姐们到顾大人面前,变得又憔悴又蔫巴,恐怕也不好。”
司桓肃眉一挑,“心疼是第一日当稽查使,需得我再教你一遍规矩”
孟讳吓得忙摇头,“不敢心疼属下错了大人”
司桓肃漠然“收起你那无聊的同情心。”
孟讳
不敢再乱说话。
“她跑出去多久了”司桓肃皱眉。
孟讳看了下挂刻,回说“有一刻钟了大人。”
司桓肃“听不见声音了,我去看看。驾”
司桓肃沿路上马蹄痕迹往前追了出去。
顾泰撩开门帘,顾承丰坐在前头一侧,摸了摸鼻子,“追出去了,小看妹妹了不是。”
顾泰略略抚额,“怎的跟阿拙似的爱闹,不许贫,过去问问。”
车夫听话便将鞭子甩了一下加快了速度,接近了前面二人,顾承丰朗声开口“二位大人,司指挥可是去找小妹去了”
孟讳说“此处丛林险道颇多,易藏危险,难以控制,之后还是让顾小姐安心待在那车内为好。”
顾承丰滞了一下,挠挠头,半日才说“行,都听你们的。”
司桓肃毕竟是搞稽查,经常抓人拿人,找个人不在话下。
逮到顾运的时候,她早就不在主道上,正骑在那马背上,仰头站在一棵树上,仰着头往上看。
马儿哒哒蹄子在底下打转。
她双手抓着缰绳,一边用腿夹了夹马腹,嘴里直说“你别动,你别动”
司桓肃出言喝斥你在做什么回去。”
顾运本来认真盯着这棵像是长了樱桃的樱桃树,一个不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下,魂儿都快飞出来。
一抬头,是一张熟熟悉的冷厉俊美的脸。
“是司大人啊。”端是憋回去想骂人的话。
司桓肃语气冷然“别让我像抓犯人一样抓你回去。”
顾运呵呵假笑,“我能摘个果实再走吗”
对方冷眼瞧着,嗤道“你摘。”
什么人,故意的吧顾运心里吐槽,她要是会爬树,还能在这儿耽搁半天呐。
不死心地拿着跟棍子戳啊戳,半天,愣是一粒红色的小果实都没弄下来。
旁边站着个干看的。
看耍猴呢
四仰八叉弄了会儿,顾运实在觉得丢脸,心气儿全没了,也不愿意再低头开口求眼前这位帮忙。
非常的硬气。
最后,算了。
棍子一扔,绳子一拉,一句话不说,打头走了。
回了队伍,把马儿还给顾承丰,一声不吭,默默爬上了马车。
怎么兴高采烈地出去的,怎么哭丧着脸回来的,这差别太大。
听车里面也再没说话聊天儿声。
孟讳和另外一位同僚对了个眼色,又不约而同看向他们不近人情、铁面无私的大人。
这大人是真把小姑娘当囚犯人质对付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