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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寒冬渐过,时值万物复苏,春回大地。

    陈府折了个好日子要办一场赏花宴,起得十分声势浩大,给相近的邻里亲友都发了帖子。

    张府上及顾泰顾运她们都被邀请。

    旁边的嬷嬷给她们说“听闻陈夫人是想趁此机会给陈小姐相看亲事,上次得了咱们九姑娘的点醒,想是这些时日下来,差不多把姑娘心思掰回来了,这番是趁热打铁。”

    张若宜道“陈姐姐今年十七,若不是先前钻了牛角尖,陈夫人许是一早就筹办了。”

    因着岑氏的儿子儿媳都在京城,她自己又上了年纪这种宴会早几年就不大去的,这次便请了本家二房的一位婶娘过来,陪着两姐妹和顾运二个赴宴。

    到了日子,堂婶娘直接坐马车过来接上二位姑娘,径直往张府而去。

    车上二人闲聊说话,张若安问顾运说“连先生布置的课业我还没做完,这又要出门,等回来都晚了。九妹妹,你课业做完了么”

    昨司连云林给她们布置了一篇时政策论,张若安以前甚少写这些,心里便没有头绪,捏着笔也写不出来。

    顾运以前就学过这个,她当时正好有许多想法,在课堂上就飞快写下很多观点构思,整体雏形大致内容都有了,只需要再加以辞藻润色,格式上调整一二就成。

    于是点点头,“已经快写完了,剩下的回去改改就成。”

    张若安就说让她写好了借自己参考参考,她自己现在连结构都写不好,更别提观点那些东西了。

    顾运只管答应。

    连先生之所以布置这个,乃是因为二年一次的春闱不久前刚刚结束,索性就凑了个热闹,取了这次科考卷上的一道策论题来校考他们。

    张若宜“前两日听泰姐姐说,顾家大哥哥这次也下场了,再得两日成绩就要出来,我便先祝愿顾哥哥能一举高中。”

    顾运两个眼睛笑出月牙“我替哥哥谢谢宜姐姐的好话祝福,出了成绩家里肯定会送信过来,也还要几日功夫呢。”

    马车的滚轮在青石地板上压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在沉沉的摇晃里到了陈府。

    前头的堂婶娘下车后,扬着笑脸过来领二位姑娘。

    车夫自把马车赶到一边去,这府邸门前时时来客,车马络绎不绝,以防堵住路。

    门口接待的丫鬟婆子一堆,笑脸将人往里面迎。

    入了内,先去见陈夫人。

    跟上次看到时不同,陈夫人今日精神百倍,脸色红润光泽,极有气色。

    她待顾运和张家江姐妹都很是热络,拉着他们的手一顿好话夸赞。

    亲昵一番,才叫人先带她们去花园子和小姐们说话。

    那花园都是好生管照拾掇过一番的,花团锦簇,丛丛簇簇,清香扑鼻,含苞待放的葳蕤生光,摇曳绽放的娇艳欲滴,各有美感,姿态十分动人。

    陈梦识身材纤瘦窈窕,长相秀美,有些清高的骨内姿态,这

    与陈夫人对她十二分的疼宠娇望脱不了干系。

    她还有几位庶妹,此时都在园内,一同招待来往的小姐,都不比她有气质。

    “张家小姐,顾家小姐来了。”前头丫鬟看见,忙先福了个安。

    陈梦识见着,冲她招手。

    詹留春也在,笑笑说你们倒来得晚了些,我们连茶点都吃过一轮了。”

    张世正与岑氏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喜喧闹,宅子原本就住得远些,过来难免多花些时间。

    顾运就只说“我虽然来的迟了,未必他们家就连点心也舍不得给我吃了,不能吧”

    几个人听了噗呲笑,丫鬟便是凑趣,连忙端上来四五样的精致点心,一人拉着顾运坐下,一人拿筷子夹了一小块的奶糕,喂她。

    边说“姑娘快吃一口罢,回头饿着,我们几个可都要去领罚,再不配干这些端茶倒水的活了。”

    顾运冲丫头哼了一下鼻子,张嘴把点心吃了,然后伸手,摸摸丫鬟的脸蛋,“你们姑娘不要你也不怕,你只跟我回去,我身边正缺一个你这样乖巧伶俐,听话懂事,还可人心会疼人的。”

    一群小姐见顾运作那等纨绔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姿态,偏偏她自己还小,仰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灵动的眸子眨啊眨的,配着说出来的话,真是别有一番乐趣。

    个个都忍俊不禁,笑都不行。

    丫鬟都给她臊得面颊一热,蹬蹬脚“姑娘也太促狭,赶明儿可不敢伺候姑娘了。”

    张若宜拿手帕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拉着丫鬟下去,“可真别恼了,我替人给你陪个不是,她原是这样没心没肺的,生气也是白生。”

    “哎哎,小姐快别这样说,我更没脸了,我一样跟姑娘闹着玩呢。”

    丫鬟们伺候了茶水,才是退下去。

    “瞧瞧你,到人家家里来做客,还要作弄人家丫头。”一人打趣。

    不想这句过后,忽然又听见一人开口,语气就有些讥讽意味“她是京里来的,你们不知道,当日在京中,在别人府上时,就很敢闹事,指着人家夫人公子小姐骂,无所顾忌,知道的都惊诧呢,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了,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这话一出,场面上就是一静。

    这话太难听了。

    顾运原本是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的,刚好张若宜挡住了她,并没看见,于是就起来身探过去。

    眼睛寻到了说话之人。

    并不认识,不知道是谁府上的。

    陈家的两个庶女见状不好,已然要去调解打岔。

    顾运并不理会劝解,直接一个摆手,把说话的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扬眉,慢吞吞问“你是南家的亲戚”

    对方一滞,她并非南家的亲戚,只是知道那件事,厌恶顾运这样的人罢了,一个小官之家的庶女,品行德行一概都无,凭什么如此嚣张。

    是以翘了翘嘴角,说“我并非谁家亲戚,不过是见不得

    逾矩的事,实话实话罢了。”

    顾运嗤地一声“那真是奇了,不是亲戚要你冲出头不是亲戚难道是他们救过你的命还是你吃过他们家的饭能叫你这么替他们申冤替他们打官司讨伐我本地父母官都没说管这么宽,这位小姐,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脸面,敢来这里升我的堂”

    她边说,脚下越走越快,被人拉住手也不管,径直走到人跟前,对着脸叫她能听清每一个字“别叫我说出更好听的来,以为这地就你一个百事通,就你消息灵,就你知道我骂人,知道我脾气坏,就你一个人有嘴,显得你能是不是别人都没嘴都是哑巴,你看除了你有人舞到我跟前了没有你要不要照镜问问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来挑我的不是,是不是你母亲生你的时候把你脑子挤掉了”

    顾运嘴巴太快,别说当事人,旁边一群人都说蒙了。

    那位小姐反应过来后,一声尖叫,“我为什么不能说,你做得出来,还不让别人说你姐姐是下堂妇,你是泼妇这是你们顾家的好教养,今日让大家都见识见识。”

    顾运抬手“啪”地一巴掌甩到对方脸上。

    她冷冷静静地撸袖子,笑,“要见识是吧,行,让你求仁得仁。”

    话落人已经冲了过去,手脚并用扑打起来,一脚把人踹倒,压在人身上。

    扇巴掌,捶身体,拧软肉,扯头发。

    “天啊快拉住她们”

    不知谁一声惊呼,大家才如梦初醒,慌着去拉人。

    丫鬟们都跑上来,又扯又劝。

    那小姐家是个武官家庭,身体素质也极好,虽然被顾运打了个先手,但反应过来后,也把顾运脖子上抓挠得血拉拉的。

    等众人将两人分开,两个都没了形。

    陈夫人得到消息,后头跟着一群人跑过来,见此情景吓得一跳,口里焦声喊“我的儿到底因着个什么事弄成这样。”

    转头恨声骂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由得小姐闹口角闹成这样,想是我平时太宽着你们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去请大夫”

    下人跪了一地,又认错,又忙着叫大夫。

    顾运瞅见一贵妇直往那小姐边上走去,一张脸拉得老长,要发怒的模样。

    想着自己爹娘不在也不能让别人欺负,立马抬手把脸一捂,一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宜姐姐,安姐姐,了不得,快送我回去吧,我不敢再来这里了,她连我父母家人都辱骂,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张若宜慌都忙抱着她安慰。

    见她脖颈升一道道指甲抓出来的伤口,还冒着血珠,显得十分骇人,心里也着急。

    恰见堂婶娘过来,忙说婶娘,这、这可如何是好。”

    那位夫人本来正要发难,被人插声一打断,自己又不知道原委,一口气刚要骂出来活生生憋了回去。

    陈夫人趁机把人分开,带到不同的院子。

    一面吩咐丫鬟给人洗漱整理。

    一会

    儿功夫大夫背着药箱匆匆来了。

    陈夫人忙请过去给人看伤,嘴里说叫不吝啬用好药,务必治好一点印子都不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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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又安顿了好一通,把看热闹的人都请走了去。

    外院那边,陈小少爷正与别人投壶射箭,听得下人回说里头闹起来,有人打架。

    嗤得一声就笑了,“哟,还打架呢就那群成日介赏花的小姐”

    下人回“是呢,听说打出了血,二太太都让人请大夫了是一位顾小姐和一位蒋小姐。”

    陈逸拉弓的手一顿,转头问“你说谁”

    “顾小姐和蒋小姐啊。”

    陈逸然已经扔了弓箭,人早就飞跑了出去。

    陈夫人刚送走大夫,看见陈逸然跑过来,把人拦住了,说“你急跑什么呢。”

    陈逸然“小婶婶,我怎么听说有人打架顾运在里头吗”

    陈夫人嗔了他一眼,“没规没矩,女孩儿的名字是你直叫得的”

    陈逸然不以为意“我们一处上学,日日叫,跟她不用讲这个。”

    陈夫人狐疑看他两眼,想了想,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那也不能。听说顾家有意跟司家联姻的,你少给我掺合。”

    陈逸然一愣“哪个司家谁和谁”

    陈夫人说“就顾家小九,里头这个。还能是哪个姓司的,正经现如日中天被皇上重用器重的那一位。”

    陈逸然皱了一下眉“我进去与顾运说两句话。”

    大夫看了,药也搽了,顾运正要回去,抬头看见陈逸然不知道打哪儿过来了。

    陈逸然一眼看见顾运脖子上的伤,说了一句“原来真的打架了,果然还是这个脾性。”

    顾运觑他一眼,问“你有事”

    “来看看你被打的样子。”

    顾运“你没事吧”

    陈逸然想到方才陈夫人说的,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便问了出来,“听说你和稽查司那位司指挥定亲了”

    顾运想发火,盯着他说“你哪儿听来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逸然嗤笑“我说呢,怎么这般横行霸道与人打架,原来是找着好靠山了。”

    顾运一下站起来,“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我两二年前没靠山敢打你,现在还敢打你,你是不是想再试试”

    这次陈若宜陈若安赶紧跑过来,把顾运架到一边去。

    一面对陈逸然说“你可别再招阿九了,没见她脖子上还伤着呢。”

    顾运心气不顺,直道“宜姐姐安姐姐,我们也赶紧回去吧,我现在也难受得紧”

    于是,陈夫人派车送她们回去,又使了人跟去,为今日之事赔礼道歉。

    顾泰知道后,忍不住蹙着眉心,淡声说“了不得,再不管,下一回,她恐怕要翻天了。”

    顾运坐在床上,心里打了个哆嗦。

    第二日一早,人还没醒,就被丫鬟从被窝里轻手轻脚拉起来,睁开眼迷迷糊糊还问“嗯,怎么了”。

    丫鬟回脆声回答说“大小姐发话,让您去庙里斋戒思过半个月,还要将孟子七篇抄上十遍呢。”

    顾运一个激灵醒了,“什么是不是传错话了那、那我不上课了么,会跟不上的。”

    顾泰穿过屏风从外头走进来,淡淡开口“放心,我亲自教你,定不让你落下课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