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进来就看见,顾运自顾自坐在一张轮椅上,研究了一会儿,正自己试推动,在院子里转着圈玩儿。
那轮椅司桓肃只看一眼就知道极重,姑娘年纪不大,平常饭也不好好吃的,手上能使几分力气,故而就挪动得十分慢,这人却玩得不亦乐乎,不使丫鬟推她。
直到下人发现司桓肃过来,福身行礼唤了人后,跑到一边待着,
司桓肃问说“哪里来的这个”
顾运笑说“楚世子送来的,可方便了。”
司桓肃看着她“你过两天就能下山,收了这礼,还带不带回去”
顾运忙点头“带,自然带找一辆空马车装上就是了,你想,我这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全乎,在家自然也是用这个方便。”
“那再过得几日,我要送你回梧州了,也还要带着”
顾运一听,眼睛一下瞪大“你的事都办好了”
司桓肃没回答,只是眉头一扬,意思不言而喻。
顾运嘻嘻笑,伸手虚空拉了拉他,仰着脸小声说“你推我进去,有件事,先前我就想问你的”
任凭这轮椅车再重,在司桓肃手里也显得不值一提,连过门槛都不用人帮忙,双手微微一用力,就把轮椅搬了过去,顾运脸上露出佩服欣羡的神色,且在心里对司桓肃的身手功夫越发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想问什么。”司桓肃在椅子坐下,顾运的轮椅正面对着他。
顾运又掰着轮子往前挪了挪,还微微朝着人那边倾身过去,放低了声音,说“之前你没听说吗,你二叔,司荇的妾室跑了这事。”后来大概是觉得丢脸,也是那些人越穿越离谱,都说到是二老爷身体不行小妾才跟人跑了上头去,柳氏赶紧出来解释说,原没有这事,小妾是病了,他们怕过了人,才叫人打晚上给送回了家里去。
顾运才不信,她觉得肯定有司桓肃的手笔,谁叫那个梅氏是私藏蛇身人首像的头号嫌疑人呢。
司桓肃漫不经心说道“嗯,是跑了。”
跑了跑哪儿他肯定知道吧既然都说要离开中州回梧州,十有八九是事情已经让人悄不声地解决,东西也找到了吧
司桓肃查案办事的手段动作的确是快。
顾运圆溜溜的眼睛在他脸上转来转去,看了有一会儿,
“谁教你这么瞧男人”司桓肃忽然淡淡这么说了一句。
顾运先是一愣,接着腹诽不已,忍了忍还是说“我怎么看了,不就是看了几眼,什么了不得的,莫不是你见不得人”
“你一个大家闺秀。”司桓肃嗤地一声,伸手覆上顾运的脸往一边拧转过去,“先前我借你的身份行便利之事,你伯父尚且内心愤恨不平,想来你父母知道后,只会更认定我心思狡诈,不讲君子之礼,非是正派之人。而你如果依旧如今日这样,用毫不避讳的亲昵眼神看我,可还想要回京城后当你的顾家小姐,只安心过了两三年再与你说门好亲
若想,就别那样看我。”
顾运心里噔地一下,脑子哗啦一下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使她瞬间打了个激灵。
她有那样吗,她是那样看司桓肃的
是因为在外面缘故,还是因为多次地与司桓肃遇见,又一起经历一些事,导致她就不自觉在陌生的环境把司桓肃当做自己人来依靠了却还不自知
司桓肃早就察觉了吗
所以他在今天又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是因为要梧州了,要回京城了,在提醒她是吗
顾运下意蹙起眉,心中不由得开始糟乱,完全没了刚才的好心情。
她再去看司桓肃,却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好像真的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
“我知道了,谢谢提醒,是我没注意分寸,我日后会注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运抿了抿唇,冷静说。
她想,自己的确可能在一种不安全感的环境中对司桓肃产生了一些依赖之情。
人家特地提了出来,很显然,是她的行为对他造成了某些困扰,顾运在心里认真清醒地反省了一遍,然后郑重告诫自己不要与司桓肃走得太近,要保持距离。
之后,顾运没在院子里乱晃,自己把关在屋子里静心练习了两日书法。
越写心里就越心虚愧疚起来,写字先不提,这些时日,她连正经书都没有认真读过了,于学业上实在荒废。等回了家,姐姐兄长考问起来,她答不上来,岂不是丢脸丢到家。
“我果然是心玩野了。”
又是一夜自省,顾运堪堪天都蒙蒙亮了才睡去。
只觉得打个错眼的功夫就被人轻声叫醒。
迷迷糊糊任由人帮她穿衣梳洗,顾运才想起来今日是回去的日子。
因着觉没睡足,早饭就吃不下,就没吃。然后被嬷嬷背上马车。
顾运一脸迷糊,反应也慢了半拍,好半晌,忽然开口对丫鬟说了一句,“别把我的轮椅落下了。”
丫鬟一旁笑说“姑娘前两日就提醒过了,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个。”
“奥。”顾运有气无力应了一声,只就抱着软枕,趴在收拾得软和的车榻上躺着去了。
大奶奶坐在旁边,摸了摸她的脸,道“今日怎么这么乖巧,倒安安静静不说话,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千万别不说出来。”
眼睛又照着她的腿看了看。
顾运摇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就是昨儿夜里没睡好。”
大奶奶仔细看了看,果然见她眼睛下面有一片不大明显的乌青,于是哄着说“那你就闭着眼睡一会儿,等到家了我叫你。”
又使丫鬟坐在旁边招呼着她,特别叮嘱不能让伤退撞到磕碰到。
顾运听话地闭上眼睛,果然没一会儿,就在马车轻微的摇晃中,慢慢睡了过去。
司桓肃带着下属也从温山别庄离开。
他自是
知道顾运这几日对自己的疏远,不过这本属应当,那日他与她说那句话,不正是这个目的司桓肃淡淡想。
中州城内,梅姨娘带那尊假的蛇身人首像,去见了一个连司桓肃都意想不到的人。
中州州牧。
梅氏一个女人,还是别人的妾室,怎么会认识中州州牧
“孟诲,查到了吗”
孟诲回说“梅氏能与州牧大人见面的机会只有七年前那一次。”
七年前,正是司桓肃犯了弑父案,司家宗族想要亲自处决司桓肃,但因此案当时闹得甚大,干系重大,中州州牧当时亲自带了人将司桓肃羁押回了衙门,正是那天也阻止了司桓肃再杀第二人。
孟诲说“梅氏将假的蛇身人首像送给州牧大人了。”
司桓肃垂眸“梅氏得到了什么报酬。”
孟诲道“一个新的身份,且送梅氏离开了中州。”
司桓肃抚了抚刀鞘,片刻后说“派个人,盯着中州州牧的一切行动,我倒要看看,他拿着那尊人蛇像,是要做什么。”
“是,大人。”
另一边,司家马车晃晃悠悠,傍晚时分,中午到了家,
顾运依旧是让个嬷嬷背进了府。
一大家子女眷围着顾运一阵查看,又是问她疼不疼又是问吃些什么药,反正就是哄着。
顾运照例是没事人似的什么都往轻了说,庾老太太却不信,说是明日再请个大夫过来给她瞧瞧,又对延平王府作恶的小姐十分不喜。
顾运说“她都被送去寺庙里静心思过去了,这一两年是不会回来,也算是吃了教训。”
说起楚飞鸾,她当时得知王妃竟要送自己去寺庙,真个与疯了似的,大吵大闹,竟还说着“等我嫁给了司指挥使,你们也敢这样对我不成”
王妃听得眉毛一跳,忙命人将她的嘴巴堵了,冷冷道“王爷吩咐了,连夜送走。”
他们说的寺庙,地点就在延平,乃是从前延平王府修建起来的,并不多大,有点像是家庙的性质。从前府里常有犯了事的姨娘被送过去,故而接受女眷并不是头一遭了,里头人都知道怎么做。
王妃处置楚飞鸾的时候,楚飞鸾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偷偷遣到屋子里,将香炉里的香灰都倒了,还有床帐边上挂着的两个香囊都捡了起来。
原来那些香料是一种特殊香料,只需要连着点几日,就会影响人的脑子,如果本来就刻薄暴躁人,这东西能越发催发人的情绪,放大人脑中的幻想。
楚飞鸾正是中了它的招,那日连王妃都还奇怪,说楚飞鸾虽然恶毒愚蠢,从前却没没到这个地步,还知道惜命,何以一下子就发了癫狂
源头可不就是这份香料。
等王妃慢慢琢磨觉出点什么,回过神来,就立刻让嬷嬷去楚飞鸾院子里去检查。
幸而嬷嬷仔细,在那床角落边,捡到拇指长的一小截未烧完的香料。
回去回了王妃,拿到外面请人一分辨,才认了出来,说是这东西叫幻情香。
王妃心里噔地狠狠一跳,闭了闭眼,再睁开,说“嬷嬷,这件事到此为止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