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在团队的加急赶工下,项目基本完成。
展览馆的设计方案顺利投标,接下来只需要参与评审开标,等待中标结果,之后和工程主办方签约。
这次参与竞标的团队,不止是沈思双团队和唐老师团队,还有很多单位参与投标。
听说蒋青岚也参与了唐老师团队的创作,许多候选单位都经历了复杂的心态历程,基本对中标没有抱有太大期待。
最有可能中标的,还是沈思双和唐老师这两个实力最强的团队。
开标会结束,从上海来的加班三人组熬了好几个大通宵,留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决定好好吃一顿。
唐老师家里有事,先走一步,给姚焕留了张卡,聚餐报销。
从会场离开时,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红光映满了整个高楼林立的京城。
往停车场走时,姚焕扯松了领带,停下点了根烟解压,疲惫地呼出烟雾“靠,老子要吐了。除了当年赶毕设,第二次赶这么急的活儿。”
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搭上江云灿的肩膀,侧头打量他“灿灿,没想到,你还挺适合穿西装。”
江云灿也去旁听了开标会。来时他没有带太多衣服,前一天去商场买了套西服。
他身上只是普通的黑色西装,内搭白衬衫。架不住身材比例好,又有一张天生开挂的混血脸,怎么看怎么好看。
姚焕从西裤兜拿出手机,举起来,要和大帅哥合影一张“来,灿灿,看这儿。”
江云灿多日熬夜,这会儿也犯困,敷衍地看过去一眼。
“青岚。”姚焕转身,把镜头对准走在后面的人,“纪念一下,北京加班的最后一天。”
蒋青岚手里拎着西服外套,正在低头看手机,抬了下眼。
三人上了车,姚焕坐上驾驶位,今天他开车。
他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看了两秒,沉默了会儿,摸了把脸嘀咕“真不能跟你俩一起拍照,特么显得我老了十岁。”
车上的两人可能是太累,没什么话,都在安静休息。
姚焕手搭着方向盘问“去哪吃”
蒋青岚在后排阖眼说“你们定。”
“灿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姚焕问旁边的另一位大爷。
江云灿抬起眼皮,朝后视镜瞥了眼,收回视线说“都行。”
蒋青岚那边有人敲了下两下车窗。
他慢慢睁开眼,落下车窗。
沈思双站在外面,问“今晚回上海”
蒋青岚嗓音很淡“嗯。”
“一起吃个饭”沈思双再次邀请。
沈思双是国内出色的青年建筑设计师,公司也开得很大,家族企业名声不小。
虽然是竞争对手,连续两次邀约都拒绝,多少有点不太给面子。
能连续两次抓到蒋青岚,沈思双也是不容易。
不好再逃,蒋青岚只能答应了。
等沈思双离开,姚焕不耐烦地说“谁想和他吃饭,别再给我整个鸿门宴,我今天能累死。”
蒋青岚把西服外套搭在腿上,轻咳了一声。他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懒散地往后靠着,适当嘱咐“等会儿别骂人。”
“我骂他干什么,我又不是傻逼。”姚焕也不是第一天入社会,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当然明白。他把车开出去。
江云灿不太了解国内的圈子,随口问“焕哥,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不是不喜欢,我是讨厌。”姚焕说“沈狗逼这个人业务能力也就那样吧,竞争手段太黑,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多少刚起步的新公司都被他挤兑死了。”
姚焕熬夜后烟瘾大,下意识想再摸根烟,余光看了眼江云灿,又想到后排的大病号,忍住了烟瘾。
他有点焦躁,想到要和讨厌的人吃饭更闹心,语气淡淡说“北京这块就是他地盘,要不是上海有青岚,他搞不动,不然早游过去了。”
江云灿点点头。
江云灿不经意瞥到侧视镜,看见后排的人睡着了。男人穿着白衬衫,静静闭着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学长。”他回头,低声问“你还好吗”
几秒后,蒋青岚闭着眼轻“嗯”了声。
江云灿不太放心。
学长的感冒本来就严重,还没好起来就连续赶工了好几天,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作为团队的主心骨,为了不影响进度,连输液都是断断续续去医院。无法好好遵守医嘱,疗效自然也一般。
今天去竞标会前,他监督学长量体温,接近三十八度。
“青岚,你是不是还烧着呢”姚焕也很担心,左右他也不想去和讨厌的人吃饭,说“你要是难受咱们就不去了,先陪你去医院吧。”
蒋青岚睁了眼,稍微坐起来,偏头看向窗外“不要紧。”
江云灿这几天几乎成了蒋青岚的生活助理,拿出今天带出来的退烧药,挤出一片和矿泉水一起向后递“吃点退烧药吧,学长。”
蒋青岚懒懒垂眼,看着躺在男生手心里的白色药片。
这几天他都被学弟追着喂药喂得没脾气了,顺从地接过药,就着水服下。
沈思双订了本市最好的饭店包间,请三人吃饭。
只是私下请客,沈思双没带人来。
沈思双一直很欣赏蒋青岚,曾经还想高薪挖他进公司,后来蒋青岚得奖,他就一直找机会想和他交朋友,拓展人脉。
奈何蒋青岚性格独特,想找机会和他结识相当有难度,这次终于有机会请他吃饭。
沈思双拿起桌面上的茶壶,给蒋青岚倒了杯茶“没什么时间去上海,前几次去都没见到你人,想约你一次真不容易。”
吃了药犯困,蒋青岚很淡地垂着眼皮,修长的手指接了下茶杯,放着没有喝,说“有点忙。”
沈思双说“咱们这行哪有不忙的,还是得多出来交交朋友,朋友多没坏处。”
蒋青岚说“多了也没什么好处。”
“”
沈思双看着他沉默两秒,笑了声。
还好他了解蒋青岚的性格,不然被这么当面怼,难免要有点脾气。
早就听说这人难交,实际接触果然就是这样。沈思双见过的人多,知道名气大的人都飘,难相处,像蒋青岚这样的天才更是无法捉摸,不能用寻常方法结交。
看出对方态度冷淡,他垂眼喝了口茶,暂时没有再自讨没趣。
两人说着话,姚焕在一边忙着点菜,什么贵点什么。
沈思双翘起腿,大方说“不用跟我客气,难得来北京玩一趟,我得好好招待你们。”
沈思双不差钱,而且又是请蒋青岚吃饭,在业内,这顿饭的价值绝对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姚焕一点没客气,最后点了几瓶四位数的酒,客气微笑“谢谢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沈思双打量着对面上次见过的生面孔,笑问“这位是”
江云灿抬起蓝眸,和沈思双对上视线。
蒋青岚言简意赅“学弟。”
沈思双饶有兴致地问“这次也参与投标”
江云灿困得没什么表情,“嗯”了声。
“你有点眼熟。”沈思双眯了下眼,盯着他的脸思考了片刻“你是不是姓江你父亲是江明远。”
江云灿“对。”
蒋青岚正拿起茶杯,抬了下眼。
姚焕看了看江云灿。
姚焕一直知道,江云灿家世不凡,家里富得流油。江云灿老爸是著名企业家江明远,手下产业遍布国内外,各行各业。几年前,随着国际政策的变化,江家的产业大部分转到了欧美,逐渐退出了国内市场。
蒋青岚属于自己独立创业,现在的巨大成就和家里没什么关系,但家里的企业也做得很大。在最近紧张的经济局势下,家族企业需要他的从旁帮扶,渡过转型危机。
江云灿和蒋青岚结婚,就是典型的联姻,背后有两大企业的绝对利益关系。
虽然结果必然是双赢,但江家对蒋家的帮助将更大。
姚焕对江云灿一开始就态度那么亲,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小子背景太强,多少有点想下意识捧着。不过熟悉江云灿本人后,姚焕对这个富二代的印象就没那么刻板了,就是很好相处的一个弟弟。
反正比蒋青岚好相处多了,他刚认识蒋青岚那会儿,仿佛掉进社交地狱,他都不想回忆。
沈思双笑着说“我认识你父母,我们两家有交情,你该管我叫哥。”
江云灿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蓝色眼睛里写满淡漠,只是靠着椅子静静看着他“哦。”
年轻人有个性,沈思双点了点头,也没强求。
姚焕吃着桌上的小茶点看热闹,在旁边看沈思双两边攀关系没结果,心里都替他觉得累。
知道蒋青岚这边今天可能没有结果,沈思双转移了目标,和江云灿聊起天。
沈思双“你也学建筑设计专业”
江云灿“嗯。”
沈思双“我弟弟叫沈昱新,你应该认识,你们高中同校。”
江云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神情漠然“哦。”
沈思双看了眼蒋青岚,笑问“怎么和蒋哥一起来北京进他公司了”
这个问题被问了挺多次,江云灿有点不耐烦。
姚焕咬着豌豆黄,怜悯地看了眼隔壁的富二代,可怜他成为沈思双的下一个折磨目标。
江云灿已经觉得这顿饭有点折磨,不想听这人再继续查他户口本,站起来说“我去洗手间。”
一个绝佳的尿遁,姚焕暗暗在桌下对他比了个“高明”的手势。
姚焕刚目送一个可怜人离开,第二个可怜人紧接着站了起来。
蒋青岚拎着外套站起来,淡声“我也出去一下。”
包间里没了两个人,沈思双只能和对面的姚焕对上视线。
姚焕“。”
姚焕咬着豌豆黄愣住,慢慢咽下嘴里的老北京名小吃,顿时食之无味。
姚焕“”
最可怜的竟是我。
到了洗手间,江云灿扯下了领带,卷起来塞进裤子口袋,松了一口气。
他站到洗手台前,挑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冲手。冰凉的水流淌进手心,从指缝泄出,心里的沉闷也被一起冲走。
因为家庭背景等各种原因,江云灿从小的生活比别的孩子复杂些,也不是什么好性格,只是平时对认识的人没脾气。
遇到沈思双这种上来就目的性极强的人,他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
他关上水,抽了张纸擦手,余光瞥见前面的镜子里走进来一个人。
他的视线不自觉跟着来人。
蒋青岚沉默走到他身边的洗手池,开水洗手。
低头时,漆黑的额发略遮低垂的眸光,男人的脸在镜子灯光前又白了个一色号,淡红唇色也几乎彻底消失。
江云灿发现,这位学长是真的坚强,也是真的虚弱。
不过确实,正常人挺着重感冒熬夜赶活儿这么多天,病好不了也是正常的。
怕这人随时会晕,江云灿没敢走,在旁边站着等了一会儿。
蒋青岚洗完手,从镜子里看他“怎么不走”
怕你晕了没人捡。
说实话不太给学长留面子。
江云灿靠着墙,一手插兜,说“不想被查户口,躲一会儿。”
蒋青岚点点头,转身靠在洗手台旁,抱起手臂,也没有要走的样子。
江云灿“”
蒋青岚和他对上视线,轻轻笑了下“我也躲一会儿。”
江云灿“哦。”
十几秒后,江云灿怕病人太累站不住,决定劝他去找个地方坐。
刚要张嘴,门口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男的,捂着嘴快步冲进来。看样子是喝多了要吐,醉汉满脸通红,双眼眼神发木。
江云灿还没反应过来,醉汉直直奔着他身边的洗手池就踉跄过来,然后拿开了手,低下了头。
意识到这个人要在这里干什么,江云灿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虽然经过了治疗,他对别人呕吐物的抵抗能力还是负值。要是溅到身上,或是直接碰到了,说不定姚焕能直接退票,他今晚在北京住院。
江云灿迅速往旁边撤了一步。
还是来不及,哗声从近在咫尺的洗手池传来。
他难得慌了下,下意识盯着那里,眼睛睁大了一些。
下一刻,一件带着檀木清香的西服外套遮到了他的脸上,挡住了所有的画面,和他讨厌的东西。
面前的人轻轻蹙着眉,手举在他头上,低声说“别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