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璇玑她跑哪里去了,”绿绮一句话把徐之衍赶跑后,靠在柱子上面遐思,一边碎碎念叨,“今天她也该回来了吧”
“要是她在的话,公主殿下哪里需要锦衣卫的保护,更别说那么好笑的理由了。”
好笑的理由,自然是月事,她方才说得大声,让徐之衍听见,也让贺镜龄放心。
贺镜龄本来心下惴惴,进门时听见晏长珺嘱咐绿绮,她顿时舒心了泰半。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贺镜龄起初有信心,毕竟原书中女主没碰过男配,但适才下车她却要求她抱她,这委实让人吃惊。
于是贺镜龄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女人和剧情。万一她真的又想出点什么东西来呢也许这月事仅仅是个借口呢
不知真假,也不知是否是借口。
晏长珺关上门后,就径直坐在了妆奁台前,自顾自地卸下钗环。
贺镜龄战战兢兢,寝殿宽阔,太师椅、圈椅、凳子杌子都是有的,可是晏长珺不说,她就不敢坐。
她四顾周围,一眼望去便有好几个书架,上面码了齐齐整整的书。
还有一张书桌,上面压了镇纸,还列了几个实木笔筒,里面插了狼毫羊毫。
而临窗靠竹,又设一檀木长桌,桌上还陈了一把古琴既然是大女主,那自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如此,她还擅刺绣,这些都在原书中有明确记录。
贺镜龄忽然想起方才在马车上,晏长珺听她提起母亲时的眼眸一动。
晏长珺慢条斯理地卸下钗环净面,转过头来四顾无人,往门口寻去,却发现贺镜龄还拘谨地站在那里。
就像方才在马车上面一样。
而今她长身玉立,腰牌佩剑都悬挂得像面色一样乖顺。
晏长珺凝眸启唇,声音幽静“贺大人在狭小地方坐,故而在阔的地方站么”
贺镜龄衔上晏长珺的目光“还请殿下见谅。一来,殿下没吩咐在下,在下自不敢妄动。”
晏长珺眉心一动,轻笑道“既然如此,还是本宫的不对了。说说二吧。”
她并未过多追究贺镜龄的话。
贺镜龄忽然皱眉,像是纠结了一会儿才说话“适才进门,我听见驸马爷声音洪亮,想来定是惹他不快了。”
晏长珺挑眉,眸中带着考究“他不快,又如何”
“驸马爷不开心,那定然是在下的过错,与殿下同乘,是在下不曾多考虑要是坏了殿下同驸马的感情,在下恐怕一生有愧。”贺镜龄说得一脸真诚,又委屈又善解人意。
晏长珺陡觉心中漫过一阵奇怪的感觉,她翕动了下鼻尖,漫不经心地反问“既然贺大人知道会坏本宫同驸马的感情,又何必与本宫同乘”
凤眸中寒光乍现,一改方才宴会时的惫懒。
贺镜龄早有准备“臣彼时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只要殿下安然无恙,臣万死不辞,哪怕刀山火海都去得。”
说到这里,她还停顿了一下,又语气坚定道“臣现在就去找驸马道歉。”
安危自然不用担心。此番宫变并未造成什么损害,皇帝一番调查最后也只抓到小喽啰替罪。
闻言,晏长珺再打量了一遍贺镜龄,眸光晃过绣春刀,最后落在那枚腰牌上面。
怪不得不肯放下东西。这么拘谨,还想出去道歉
“这倒不必了,”晏长珺提了裙摆起身,转身走向一方书架,“把你腰间东西解下来,不必如此拘谨。还带刀进来过来。”
背对晏长珺,贺镜龄这才又松了口气。
炮灰哥,你被裴缙气,和被我气都是一样的。
得了命令,贺镜龄这才解下绣春刀,动作干脆利落。只不过手指在划过腰牌的时候,微微一凝。
解,还是不解她当值时必须用上腰牌这腰牌一共才铸了一千块倘若不带,就别想上班。
但是她明日休沐。
贺镜龄鬼使神差地将腰牌解了下来,和佩刀放在一块。
晏长珺回来了,她手上拿着一本书,俯身将书滑过桌面,语气悠然“贺大人说话倒是好听,今夜来给本宫读读书。”
贺镜龄陡觉喉中干涩,她看着那纤长白皙的手指,心跳如雷。
晏长珺收回右手,内侧的泛红疤痕又撞入贺镜龄的眼眸
她心里又咯噔了一下这一圈红痕,也是晏长珺让各种配角为她争风吃醋的手段之一。
为谁红的怎么红的什么样的人配让她受伤
“贺大人坐下吧,随便读读即可。”晏长珺幽幽吐声,盯着贺镜龄。
她看见了桌上的绣春刀和腰牌,也看见了贺镜龄盯着她手腕内侧红痕。
贺镜龄确定晏长珺知道她在看那处伤痕,但是后者对此不置一词。
贺镜龄心下既了然又空落也是,她今夜本来就是工具人,这争风吃醋的事情还轮不上她。
一言以蔽之,她还不够格知道。
晏长珺很快坐回到红木雕花圈椅上面,撑着下颌,闻着殿内怡人熏香,缓缓又道“贺大人乐意读什么,就读什么。”
“臣遵命。”贺镜龄乖乖答话,翻开那书却是诗经。
清润的嗓音悦耳生动,落音如玉髓轻叩,舒心,好听。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读到这里,贺镜龄还停了一下,抬眸一瞬却迎上那双闪着寒芒的眼。
晏长珺若有所思“贺大人跳读了,从邶风开始,就越跳越多。”
贺镜龄迟疑片刻,真诚道“臣想快些读完,毕竟夜已经深了。殿下金玉之躯,不能受此消磨。”
晏长珺沉默一息,瞳中疑惑愈深。
“如此说来,贺大人是想休息了”
贺镜龄真的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果然这女主不一般。
她赶紧道“并非如此,臣明日休沐,且平素夜间也经常当值。”
我只是关心殿下
晏长珺又颔首,目光游移到那块腰牌上面。
好一个明日要休沐。锦衣卫如何运作,基本的她晏长珺还是知道。
放在这里,留待后用么晏长珺无声讥笑。
她眼眸中又染上些许惫色,起身开口“贺大人倒是提醒本宫,的确夜已经深了。念在贺大人一片忠心赤诚,今夜本宫还仰仗贺大人守护了”
她说到这里,故意瞧了一眼贺镜龄,后者却反应平平。
她继续道“贺大人就请歇在偏殿吧,那里有张床。”
“殿下,这恐怕不太好。”贺镜龄拒绝得很快。
晏长珺蹙眉“如何不好”
须知,她从前召人,却从不肯让这些人去床榻上,该站着就站着,坐着就坐着。
“殿下是天家人,又有驸马”贺镜龄犹豫再三,“臣还要向驸马道歉,万一他误会了怎么办”
眸光清澈,一副“我真的不想破坏你们家庭”的感觉。
“臣自是可以守护殿下,但这床榻,臣不敢冒犯。”
眸光中倒映盈盈灯影,晏长珺唇角弯起。
她幽幽地看着贺镜龄,一字一顿,打破幻想“既然如此,那贺大人就在这里坐着到天明吧。”
贺镜龄
不愧是她。苦肉计真是一点没用。
不过贺镜龄也早有准备,她今日本来就是打算刷个脸,到现在为止也是看一步走一步。
进了公主的寝殿,已经很不得了。至于这多余的,她现在还是不要妄想先保住小命要紧。
她脑海里始终萦绕着自己去年的调查结果那些甲乙丙丁进了公主府后,没多几天就死了。
暴尸荒野,死相千奇百怪。
这是一个吃了一次腻味就要灭口的坏女人。
宫灯一直亮着,鲛纱缦帐垂下。
贺镜龄耐不住眼皮子打架,她后来还是去了偏殿,可她和那床大眼瞪小眼很久后,还是不敢躺。
方才说了的不敢冒犯,她就真不敢冒犯
最后索性趴在桌子上面睡着了,连蜡烛光翳晃过她眼睛都不曾发觉。
晏长珺擎着灯烛,眸色幽寂下来。她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殿下,属下路途出了些状况,故此晚归。”窗外传来沙沙响动,一黑影现出。
“嗯,”晏长珺应声,递出一张笺,“查查这个人。”
璇玑拿过,借着惨淡烛光,开口道“这人是南镇抚司的千户,擢升的原因是靠了姐姐。”
“姐姐”晏长珺琢磨片刻。
“是,殿下可还记得仪嫔”
晏长珺眸色终于清明,“原来如此,说她老实,她还老实。本宫没问,她就不说再去查查吧。”
贺镜龄今日在车上却没说起此事。
果然是别有所图。她凝眸,看着天上圆月,她也该睡了。
翌日清晨醒来,晏长珺一点不意外没有看见贺镜龄。
听侍女说,贺镜龄一大早就走了。
晏长珺不甚在意,心中却有一种隐隐的念想,直到她清理桌上东西,发现那块镀金银牌时,念想完全落实。
呵,这种手段,她早已见惯。果然是想留待后用。
她冷嗤一声,伸手捏起那块腰牌,上刻云龙猛虎。
第三百二十八块,贺镜龄,南镇抚司千户。
做工倒是精细,可惜却被主人“遗落”在这里,猴年马月才能来拿
她起身走至柜边,刚拉出一格抽屉,门口传来清脆声音“公主殿下,贺大人有事相求。”
晏长珺皱眉,惑声“她要什么”
“贺大人说腰牌落于公主府,倘若不找到的话,她便上不了班了”
皙白的手指忽然攥紧了那腰牌。
“给她便是。”
不稀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