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和几个孩子蹲在一个卖麦芽糖的小摊前说说笑笑。
那个男人就穿着身蓝色工装,看着像是工厂刚下班的工人,眼珠子明目张胆地瞄着秦溪。
看着可不像是个正派人。
黎书青眉心微皱,寒冷如冰的目光在那个男人面上停留片刻后,淡淡道。
“不怀好意。”
“根据我多年的侦查经验,这人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专门针对秦小姑娘。”霍云说。
男人紧紧盯着秦溪的背影,目标明确,没有丝毫乱晃。
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说不定已经跟了很长时间。
“虽然秦小姑娘力气大,但咱们是不是”
霍云还还没说完,余光就见黎书青将手套往大衣兜里一塞,迈开长腿往小摊而去。
“面冷心热的家伙。”
霍云哈哈一笑,裹紧军大衣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秦同志。”
嘈杂声中,秦溪恍惚听到有人在说秦这个姓氏。
抬头往声音来源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出现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等她再往上看去,这才看清了来人。
黎书青背光而立,昏沉沉的灯光好似在他身遭渡上了层暖色。
但那层暖流于表面,仿佛丝毫都融不进眉眼半分。
他就站在那,身姿慵懒,神色宁和而又淡漠。
“黎医生”
秦溪静静注视着他,眼神清明如镜,眼底有着淡淡的喜悦。
没有让人难以招架的热烈,只余真心实意的欢喜。
“借一步说话。”黎书青心口不知怎的一松,眼底也不由浮起笑意。
秦溪虽然疑惑,还是站起来往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
霍云也站了过来。
“我们发现有人在跟踪你。”
“跟踪我哪”
秦溪下意识转头去寻,脑袋刚晃了晃,脑袋上立刻多了只手温声制止“不要回头”
手和主人一样都是冷冰冰的。
秦溪恍惚想着。
“小心被那人发现了。”
霍云个头很高,手轻轻一抬就跟拍孩子似的拍了拍秦溪脑袋。
秦溪明了。
微微侧了侧身体往跟踪的那人看去。
“那人你认识吗”黎书青嘴角噙起抹笑意,手指微微朝右一挡,将霍云的手挥开。
霍云心里诧异,不由多看了黎书青两眼。
“我认识那人。”秦溪神色渐渐沉下去,又连忙回头看了眼妹妹弟弟,才回头道“他是我们院里的邻居。”
男人正是周宝山的二儿子周明。
“邻居难道是来找你的”霍云问。
“不是,估计心里憋着什么坏呢”秦溪抿了抿嘴,接着把前段时间周宝山偷窥不成反被打的事跟两人说了。
黎书青垂眼看不清表情。
霍云又惊又怒,手直接往衣服兜里摸“等我把人抓回去审审,看那小子打得什么主意”
“你想挨训”黎书青冷冷按下霍云的手,接着温声问秦溪“需要我们送你回家吗”
他们知道男人跟踪,可根本没有证据,电影院门口谁都来得。
抓回局里不是等着挨领导骂呢
“谢谢两位同志提醒,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定去公安局。”
短暂担心后,秦溪又重新高兴起来。
笑着跟两人道谢,随后调皮地挥了下拳头“我有这个。”
“有幸见识过。”霍云失笑出声。
他们两个大男人站人群里鹤立鸡群,可真要论起打架来,还不一定能打得过秦溪。
“你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以后才不要一个人出门”黎书青眨了眨眼,不急不缓地交代着秦溪。
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上的暖让霍云心中异色更添几分。
秦溪郑重地点头。
“黎医生放心,我们这就回家去。”
跟黎书青两人告别后,秦溪回身叫上弟弟妹妹们,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从周明身边走了过去。
“小姑娘胆子真大。”
目送秦溪越走越远,霍云不由称赞道。
黎书青静静看着,目光让人看不出任何异常来,就在秦溪身影消失在转角后突然出声。
“走吧。”
“哦等等,你怎么忘那边走”
黎书青垮下台阶,欣长身影走入人群,霍云低头看了下电影开演时间,叹着气将电影票捏成团塞进了口袋。
这场电影他们是看不成了
“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远离电影院前的喧嚣,秦溪一行走入黑乎乎的小路,秦雪下意识搂住秦雪胳膊小声问。
“黎医生和霍同志发现周明跟着咱们,就是提醒我们小心点。”
秦溪的声音平平淡淡,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此淡定,不由让秦雪悬着的心也跟着缓缓落下,嫌恶地啧啧了两声。
“难道他想为他老爹报仇”
自从周宝山被抓住暴打一顿后,院里仿佛没了周家这一家子。
比起周明跟踪相的明显不怀好意,那种安静更让秦溪觉着不安。
只要狐狸尾巴露出来,那就有抓住的机会。
“那咱们该怎么办”
“先跟爸说,问问周家的情况。”
“等我们抓到周家的现行,看我怎么收拾周明那个王八蛋。”秦雪低声嘟囔,小心地瞟了眼什么都看不到的巷子。
“你来抱志明,我背莉莉,咱们快点走。”秦溪皱眉。
秦溪姐妹的这一停下,距离他们十几米的男人也跟着停下吸了吸鼻子。
而男人身后几米处,黎书青和霍云往旁边一闪,躲到木柴堆后。
只听男子低低咒骂了声“臭婊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秦溪几人再次往前走,男人好似有些烦躁,狠狠瞪了眼姐弟几人,笼着袖子往另一条路去了。
“还继续跟吗”霍云问。
黎书青“嗯”了声,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秦溪几人身后。
直到站在巷口目送秦溪走进院子大门,这才戴上手套转身离开。
“我说你不会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非要把人送到家门口才放心。”霍云笑嘻嘻地打趣道。
“”
月光下,片刻的暖好似又迅速从黎书青身上散去,清冷的银白月光与身影完美融合到了一起。
“你可别打秦小姑娘的主意,人家才十七岁。”
想看到的反应没看到,一句不成霍云又立即调侃了句。
终于,这句之后黎书青目光颤了颤,快的不仔细观察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霍云显然也没看到,无趣地打了个哈欠不再调侃好友。
“电影还没开场,咱们还能赶上”
“好。”
两人走远。
他们都没注意到。
院门口秦溪站了好半天,直到看不到两人的身影才真正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
“晚上你的晚饭我去送,天黑你们就别出门了。”
出门前,秦海交代秦溪姐妹。
目光在周家紧闭的房门前划过,打定主意中午休息要去找一找周宝山问情况。
秦溪点头。
学校里已经开始放寒假,秦雪不用去上学,此时还在床上睡懒觉。
“志明,你们去四姨屋里玩,三姨去买菜。”
以往去买菜,秦溪都会带上几个孩子,今天她打算把孩子留下是有事要交给他们办。
三个娃娃很是认真地点头,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保证。
“三姨,我们一定做到。”
“秦溪姐姐,我保证乖乖听话,不大声说话。”
秦溪把三个孩子送到秦雪屋里,将窗帘拉开个小小缝隙,这才锁门离开。
周家既然有坏心思,那一定有小动作,秦溪就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匆匆买完菜回到家,屋里果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放下菜篮子推开门,就见三个娃娃跪在秦涛的床上,齐齐捂着嘴瞪圆了眼睛。
而秦雪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秦溪一看心里就有了数,冲三人竖起食指嘘了声,领着三人回到客厅。
门一关,秦溪这才小声问“怎么了”
“三姨,我们看到周奶奶了。”包志明道
“我们看到周奶奶在咱家门前走来走去,还推咱家窗子。”包莉莉害怕道。
“她还还看门。”刘娜也说。
孩子们虽然说得乱七八糟,但秦溪将他们的话全部串联起来,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溪前脚一走,周家的门就打开,周翠鬼鬼祟祟走了出来。
她没有立刻到秦家门前来,而是先走到秦溪住的屋子,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房间里的声音。
好一会,觉得孩子们肯定睡了,这次走到秦海屋子门前。
推推窗子,又踩了板凳看门框,最后又在门口到处翻找什么。
秦溪猜,周翠肯定看到了张秀芬平时在门框上放钥匙的举动。
而昨晚秦溪回来跟爸妈说周明跟踪她后张秀芬就把钥匙收起来了。
周翠为什么要找秦家的钥匙。
偷东西
秦溪沉思片刻,心里有了主意。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整天提心吊胆,不如一绝后患。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子。
秦溪站在窗前,目光落在院里被雨水淋湿而变得泥泞一片的地,无声翘起唇角笑了笑。
没多久,刘科和乔珊撑着伞走入了秦溪的视线。
“要不咱两家一起去”乔珊笑着问,
临近过年,各种文工团都来厂里慰问表演,末了还有各种表彰活动。
今天厂里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儿童话剧表演,几乎所有职工都会带孩子们去看。
李秀兰一家早早就去礼堂占位置,秦溪家因下雨耽搁了时间。
“来了来了。”
张秀芬忙不迭整理着皱巴巴的棉衣,拍掉膝盖上的泥土,走过去打开门。
“老秦先去占位置了,我们去就能找到座位。”
下雨耽搁只是个借口,张秀芬其实是趁雨声撬开床下的泥砖,按秦溪说的把钱盒子暂时放到了里面。
“秦雪一天天躲屋里偷懒还不出来走。”张秀芬冲隔壁吼。
“来了来了。”
秦溪转身锁门,动作顿了顿后突然道“妈,要不我在家看家咱家窗子锁不上。”
说着,伸手一推,窗子哗啦一下被推开。
“死丫头,说那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张秀芬气得白了秦溪一眼。
“你这孩子,这下院里都听见你家窗子坏了。”乔珊无奈地笑道。
“院里的人都去厂子里了,我们走时把院门锁上就成。”刘科说,接着推了推眼镜小声道“我先就见周翠一家去了。”
“反正咱家也没啥值钱东西。”
张秀芬伸出手臂,刷地关上窗子。
几人离开。
话剧开演,礼堂就连过道上都坐满了人,气氛热烈到处一片嘈杂。
秦溪和秦雪坐在最后一排的过道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秦溪姐妹把前排座位让给刘科一家,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大半注意力都没在舞台上。
“姐,十点半了。”
舞台上挂着的大电子钟上显示时间为早上十点半,秦雪焦急地用胳膊肘撞了下秦溪。
秦溪“嗯”了声,目光从最后一排角落收回。
“周宝山和周明没在。”
从进入大礼堂,秦溪就一直在寻找周家人。
还真让她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看到了周翠一家四口,话剧演到一半,秦溪又去看,果然少了两个。
“咱们回去。”秦溪站起来。
姐妹俩钻出礼堂,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赶,一路上心里都七上八下地没个着落。
“门开着。”
走时锁上的大门已经被打开,水泥台阶上有大小不一的几个脚印。
两人放轻脚步,推门而入。
院子里很安静,越是安静越酝酿着场狂风暴雨。
“姐。”
“没事,我们回家。”
雨水冲刷干净了泥水,露出院里原本的青砖面,也洗去了坏人留下的所有痕迹。
秦溪随意扫了眼露出条缝的周家窗子,用钥匙打开门。
屋里所有摆设都没有变化,冰箱电机发出的杂音回荡在屋里。
“怎么什么都没少”秦雪不解地四处观察。
“有人进来过。”秦雪说着,伸出手捏住鼻子,走向窗前的沙发。
进来的人担心泥水带进屋里被人发现,却忘记了赤脚进屋有脚臭的事。
前世作为厨师,秦溪专门做过嗅觉方面的练习,这股臭味淡到普通人难以分辨,她却在跨进来的第一瞬间就闻出来了。
秦家人都没有脚臭,味道自然不可能来自家人。
走到沙发面前,臭味更加明显了些。
秦溪把搭在靠背上的布取下来,递给秦雪“那人是光脚爬进来的。”
白色花边布上,有个淡淡的脚印,靠近了细闻就能闻到股子淡淡的臭。
秦雪一个干呕,赶快把布扔到地上,狂用手扇去萦绕的臭味。
秦溪转身,鼻尖耸动。
顺着一路臭味来到了家里的大衣柜前。
“小心点看看周家的人有没有在看咱们”
秦雪趴到窗前,透过小小的窗帘缝隙看向对面,差点没忍住一声惊呼。
周家的窗子上两双让人遍体生寒的眼睛正看着这边。
秦雪缩回肩膀,没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种狠毒的眼神看到一次都能让人做噩梦。
“那咱们得轻点。”
秦溪的声音又压低了些。
“我去开电视。”
秦雪眼珠子一转,想到个好法子。
院里实在没什么隐私可言,说不定秦溪打开衣柜对面父子俩都能听见。
电视机的声音能掩盖大部分杂音。
姐妹俩瞒着父母偷跑回家看电视也说得通,至少不会让周宝山怀疑秦溪发现了什么。
秦溪竖起大拇指无声夸赞。
让我们欢迎
电视机一打开,主持人嘹亮的声音立刻响起,秦雪蹲在电视机按钮前,连按两下。
枪战片
激烈的枪战片音效回荡开来,秦雪还故意将声音调大了些。
衣柜打开
柜子里放着些旧衣服,张秀芬舍不得扔,说是要用来给秦涛以后的孩子当尿片。
“他们千方百计进来不会是想偷旧衣服吧”秦雪问。
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偷旧衣服,所以秦溪很快放弃了翻找旧衣服,拉了拉抽屉没拉动,很快就关上了门。
上了锁的抽屉一看就是放贵重物品。
既然没动过,那就说明他们不是为了来偷东西,而是放东西。
秦溪神色一凛,趴下往床下看去。
床下有个大榆木箱子,是张翠芬的陪嫁箱子,平时用来装旧被褥拆出来的棉花。
张秀芬藏钱的地方是衣柜跟床边中间的空隙。
秦溪看见的拖痕从床边一直往中间而去,显然刚才有人拖拽过了箱子。
“姐,你的力气也太大了”
眼见秦溪伸出手拉住箱子的锁扣轻轻一拉,箱子就被拖了出来,秦雪对姐姐的力气再次表示震惊。
一年到头都没人动过的箱子上竟然没有一点灰尘,这更叫秦溪确信箱子里肯定藏了什么要陷害人的东西。
灰扑扑的旧棉花散发着阵阵霉味。
秦溪和秦雪在棉花里一通翻找,果真在最底层看见了卷紫红色的铜丝。
“电缆”
铜丝卷有脸盆大小,数量并不多,但光是家里私藏铜丝这个罪名就能让秦海被抓去劳改。
更何况其中可能还涉嫌到倒卖国家物品和监守自盗的罪名。
秦溪猛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底的滔天愤怒,接连绕着屋里走了好几圈。
“姐,咱们快去跟爸爸说。”
秦雪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惨白地没了注意。
秦溪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揭过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