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同志,好久不见。”
向远方比第一次见时更加轮廓分明了些,特属于军人的坚毅眼神亮如星辰,记性也不俗。
他一眼就认出秦溪,先笑着打了招呼。
“向连长怎么来寿北了”秦溪压低声音问道。
“有任务在身。”向远方回得言简意赅,随即看向娃娃脸中年人“刘副所长今天也是来这执行任务。”
中年人有张天生的微笑娃娃脸,就是不说话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在微笑。
不过张口之后,那股子沙哑地似是被砂纸磨过的嗓子又沧桑得过头。
“我们也是来执行任务。”
“刘成是我们报警找来的。”黎书青挑眉“三十七号”
他有种感觉,两边来执行任务的对象说不定是同一帮人。
而接下来向远方的表情也足以说明黎书青所猜测得完全正确。
“河丰村,三十七号”
黎书青和刘成同时点头。
“我们先通通气再行动,要是无意间有个什么冲突也不好。”刘成提议。
于是向远方和刘成各自招呼带来的人隐藏到人群之中。
安排好之后,四人就往路边那么一站,背靠着电线杆,开始互相“通气”
刘成这边是因私藏杀伤性武器和解救妇女同志。
向远方则是收到上头命令,来剿灭隐藏在群众中的抢劫惯犯。
这伙土匪流窜了好几个城市作案。
专门在公路边挟持抢劫一些路过卡车司机和私家车。
在引起部队和公安厅注意之后,这伙人就像是人间蒸发般找不到影了。
经过多番搜寻,终于得到确切线索。
他们投靠了同村进城打工的一家人,以跟着卢家人打工为名,安安稳稳隐藏在了鱼龙混杂的弄堂里。
“我们也调查到了一些消息”刘成适时补充。
和商场签订雇佣合同的是卢永。
商场是将费用结算给“包工头”,之后他开多少钱招人来到扫,商场并不参与。
也就是说,卢永赚取差价,而河丰村的村民则是利用他躲避追捕。
双方互相利用,也算是各取所需
就是卢永知不知道他自己现在已经成了窝藏抢劫犯的帮凶。
“双方协同抓捕,抓到人之后卢永及其家属由你们公安局带走,其余河丰村村民由我们部队带走。”
双方通完气,各自确认需要抓捕的对象。
至于黎书青和秦溪,作为人民群众,当然不被允许参与此次行动。
两人被安排返回居委会办公室通知郑明义。
夕阳不知何时摇摇欲坠地挂在西边半空中,霞光染红了半边天。
各种饭菜香味从四处飘散开来,弄堂里人逐渐变得少了起来。
阳光落下仿佛也带走了温度,不知从哪来的风吹过,秦
溪冷得不由打了个摆子。
几人站在办公室楼下,一直等着三十七号那边传来消息。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
两个小时过去,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郑明义担心之余,也立刻注意到了秦溪打的冷颤。
“我让朋友送你们回去。”
“那就麻烦郑主任了。”黎书青立刻点头“家里还有四个孩子等着,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海市的早晚温差实在大,空气中都能看清楚秦溪转身时吐出的热气。
刚走没两步,两人又因身后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回头。
毕竟等了那么久,能当面听到结果当然更好。
“谁是郑晓雨的家属”
来人好像是刘成的部下,神色有些慌乱地在众人脸上掠过。
“我我我,警察同志我是郑晓雨的哥哥。”郑明义赶忙举手。
来人皱眉“没有女性亲属在现场吗”
“”
“郑晓雨同志要见白天跟她说话的那位女同志,还有”
接下来的话男人有些说不出口,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一圈后露出几分为难来。
“我就是白天和郑晓雨说话的女同志。”
秦溪见状,也没法装没听见,赶忙举手走了过去。
“你和你跟我来。”
男人松了口气,指了指秦溪和郑明义,领着他们小跑往三十七号。
原本被杂物围挡的院子已经被包围,门口全是身着军装手握木仓的军人、
秦溪在远处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剩余的人都只能等在门口,秦溪和郑明义跟着来人继续往楼上走。
来到三楼,刘成站在楼梯口抽烟。
“还好你没走。”
看到秦溪,刘成也狠狠松了口气。
眼下这状况要是没有女同志帮忙,他们几个大男人还真有点束手无策。
“是不是我妹妹出什么事了”郑明义着急地询问。
刘成略显尴尬,先发了根烟给郑明义“郑晓雨同志倒是没有生命安全问题,就是就是我们进去时她她没有穿裤子。”
“”
具体的刘成描述不下去,朝秦溪摆了摆手“麻烦你去帮我们看看她还需要什么帮忙。”
蓝色铁门敞开着,锁扣的地方有明显被撬痕迹。
秦溪大步流星走进去,自然往早上看到郑晓雨出现的屋子看去。
骚臭味冲天。
屋里窗帘紧闭,靠右边有张破烂木架子床,棉被微微隆起,郑晓雨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直直闯入秦溪眼中。
“那个禽兽是不是打你了”
秦溪心里咯噔一声,疾步上前。
早上看见的人虽然虚弱,可是走路说话没什么问题,哪像是现在仿佛具破布娃娃了无生气。
猛然看见门口有人的郑晓雨一抖,看清来人是
秦溪后,紧绷的背才缓缓放下来。
她连伸手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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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帮我。”
艰难地说完整句话后,郑晓雨骨瘦如柴的手终于抓住了秦溪手腕。
秦溪低头,这才注意到。
棉被是斜盖在郑晓雨身上,下方两条白皙的腿漏在被子外面。
被子应该是刚才冲进来的警察同志之一所盖,也难怪刘成的表情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帮你穿衣服,别害怕。”
秦溪用力握了握姑娘苍白的手,转身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都捡了起来。
不久之前的这间屋里,郑晓雨可能刚遭受过一场凌辱。
衣服捡好,秦溪缓缓掀开被子一角。
从锁骨到小腿,随处可见青紫嫣红的痕迹,青紫色是旧伤,嫣红色或许来自今天下午。
看过许许多多感人或是悲伤的场景。
秦溪还是头次感觉到心口像是被压了块重石般无法喘气,郑晓雨的每一次抽泣都弥漫着绝望。
“我扶你起来。”秦溪说。
“我的手。”
被子全部掀开,秦溪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郑晓雨连自己做起来穿衣服都做不到。
她的右手和两只脚都被牢牢拴在床边和床尾上。
别说是下床活动,就是连坐起来的空间都没留。
“混蛋”秦溪咒骂出声,三两下扯断了捆绑郑晓雨的绳子。
卢永不仅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还是个变态。
手脚被解放,屋里又没有其他人出现,郑晓雨紧绷的情绪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刚才她就那么浑身的躺在床上,警察同志们冲进来时情绪失控放声大叫。
那些人随便扯来被子盖住,就慌得退了出去。
“我爸妈没来吧”得以松开手的第一件事,郑晓雨竟是问起了父母。
秦溪摇头,郑晓雨狠狠松了口气。
“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我自己可以。”郑晓雨抱住被子靠坐在床头,虽然虚弱,但坚定地拒绝了气息提出的帮忙。
秦溪了然点头,走到门外静静等待。
看走廊那头郑明义焦急地往这边看,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了。”
郑明义冲过来,隔着铁门开始大喊“晓雨,我是大哥。”
“”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哥”
“哥送你去医院看看,要是嫌哥手脚笨,我给你嫂子打电话。”
秦溪不知道兄妹俩是不是有隔阂,屋里一直没人回应。
“晓雨,你倒是说句话啊”
“哥我给郑家丢人了。”
几句情真意切的呼唤,换来得竟然是郑晓雨的一句道歉。
不仅秦溪一愣,就连郑明义也晃了下神,下意识否认“你没给郑家丟人,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妈会
不会不认我这个女儿”郑晓雨又问。
“怎么会妈一直在家等你回去。”
“妈说我不结婚给郑家丢人,让爸在所里抬不起头。让你和大嫂在所里也没脸。”
生活中许多不起眼的牢骚,一桩桩一句句都化作射入郑晓雨心口的箭。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气息越弱,最后那句“老姑婆没人要”之后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咳得撕心裂肺,咳得郑明义满脸愧疚。
“囡囡。”
叫着郑晓雨的小名,郑明义越过秦溪,冲进屋里。
秦溪没回头去看,冲刘成笑了笑,慢慢往楼梯口走去。
“我让人送你和书青回去,家里几个孩子还等着呢。”刘成说。
找到郑晓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收集证据和验伤。
作为两个被找来帮忙的“热心群众”,秦溪夫妻现在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好。”秦溪没有推辞。
在外奔波一天,家里还有四个娃娃等着,她也想回家了。
兄妹俩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秦溪冲刘成招招手“今天情况特殊,改天带上嫂子孩子来我家吃饭。”
“弟妹发话,我哪敢不听,等忙完手头的事一定就去。”
刘成亲自把秦溪送到门口,交到黎书青手上。
来时热浪滚滚,归家时月明星稀。
三十七号在弄堂里掀起的巨浪一点都没影响到研究所家属院。
院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上楼的脚步声。
“不知道孩子们晚上吃的什么”
钥匙插入门锁之前,秦溪还在担心四个孩子会饿肚子。
开门之后,屋里的景象让所有多余担心迅速飞走,最后化作了哭笑不得。
电视开着。
四个娃娃并排坐在沙发上,边吃零嘴边看电视看得正入迷。
“你们晚饭吃的什么”
直到黎书青开口,才好像惊醒沙发上的几姐弟,四人中三人“嗷”的叫唤了一嗓子。
“妈妈,爸爸。”
“妈。”
三人跳起来,光着脚丫冲下沙发,瞧着下一秒就好像要哭出声来似的。
要不是三人嘴角边都油汪汪的话,秦溪多半也会觉着孩子们饿了肚子,受了大委屈。
秦溪哭笑不得,伸出手一把提住想要在她衣摆上乱蹭的兴兴衣领“哪来的烧鸡腿”
“从门上飞进来的。”
高高举起小胖手抢答,说完还特意指向门上开了条缝的玻璃窗。
现在的门不像前世那样就是一整扇,门上还特别开了个让空气流通的玻璃窗。
窗子不大,人没法钻进来,送点吃的进来那倒是可以。
“如楠阿姨送的”
安安看秦溪往沙发那边走来,这才跳起来,把沙发上散落的一些饼干渣子扫下去。
满地饼干碎渣和零嘴包装袋。
没饿着还吃撑了。
“罗阿姨给我们送了鸡腿,还有米糕。”
秦溪和黎书青在沙发上坐下,也顾不上什么满地垃圾,同时舒爽地喟叹出声。
安安见状,先说了说鸡腿来源,又走到茶几柜下打开门。
“我来。”秦溪立刻弹了起来,接过安安手里的暖水瓶“妈不是说了没有大人在家你们不准动暖水瓶吗。”
“安安下午给我们倒热水喝了。”平平立刻告弟弟的状。
安安“”
白眼狼能不能用在这个时刻
“那零食是谁给你们送来的”黎书青捏了捏高高圆乎乎的脸蛋“晚饭光吃零嘴儿就吃饱了吧。”
“我们还吃了酱油泡饭。”平平又立回。
当然,酱油泡饭还是安安泡的,她只负责给弟弟妹妹吹凉。
“你爸问得是零嘴儿。”
主动转移话题,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用看,这些零嘴儿多半跟大女儿有关。
秦溪平时很少给孩子们买零嘴出,更别说买一大堆放家里引“小耗子”
“是祖祖给大姐送来的零嘴。”
先有平平的不仗义,安安这回出卖起姐姐来相当麻利。
零嘴不是外人送来,是黎老爷子派人转门送来,还挑了个秦溪忙碌的时间。
“肯定又是你打电话回去了吧”黎书青轻拍大女儿的背“咱们家就你最馋。”
“我们去电话亭打得电话,六毛钱。”安安指了指电视柜后背“大姐藏在柜子后边,我们床底下也有。”
重孙女敢打电话,黎老爷子就敢找人送来。
“安安,你是叛徒。”平平气得大叫。
安安眼睛都不眨,语气甚至有些无奈“那你怎么说零嘴儿是哪来的刚才我让你收拾你不收拾。”
言下之意,都怪平平自己懒惰。
“那妈妈你能把江阿姨给的糖留下吗”平平气馁,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看向秦溪。
安安无奈扶额。
秦溪和黎书青都被冒着傻气的大女儿逗笑。
这是不打自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