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薛灵栀几乎是在一瞬间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她不假思索,立刻关门。
对方见状,竟直接伸腿去挡。
薛灵栀生来力气大,关门这一下又没刻意收力。
于是,麻脸的一条腿硬生生被夹在两扇门中间,“啊”的惨叫出声。
变故陡生,薛灵栀下意识停止手上动作。
麻脸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腿,坐在地上大声哭嚎“杀人啦,杀人啦,谋杀亲夫啦。”
“你胡说八道什么”薛灵栀没想到他竟这般无耻,胀红了脸,“我不认识你,也和你没关系。”
她没有猜错,这人就是十八庄的孙麻子。
前几日,薛氏宗族的几个人上门逼她嫁给孙麻子,被她以父亲生前早已定下婚约为由拒绝。
薛老四回家后,同妻子说起此事。妻子次日一大早就回了娘家,告诉充当媒人的自家嫂子。
孙麻子昨日闻讯,心中不忿,今天便特意挑在正午人多的时候过来。
果然,他这般嚎了几嗓子,左邻右舍听到动静,纷纷出门看热闹。
乡下娱乐少,人们对看热闹有着极大的兴趣。
见旁边围观的人多,孙麻子哭嚎得越发起劲儿“杀人啦谋杀亲夫啦”
他还撸起裤管,向众人展示腿上的红印。
有邻居隐约听说过薛氏宗亲上门的事情,具体情况却不清楚。
但孙麻子的一些烂事,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
斜对门的一个中年汉子站在自家门口,笑道“孙麻子又在白日发梦了。瞧瞧你自己,一脸麻子,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哪来的脸自称是人家丈夫”
“就,就,就是。”他那话都说不利索的儿子在一旁附和。
孙麻子大声反驳“你们大家评评理,聘礼都收了,八两银子呢,还不算我没过门的媳妇吗”
八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花溪村的人们世代在土地里刨食,一年到头也难赚到这个数。
听到八两银子的聘礼,当下便有人惊呼出声“天啊,八两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能有假”孙麻子一脸得色。
他自己并无太大本事,但他有个妹妹,在县城给一个富翁做续弦,时常贴补他。是以他虽然形貌不堪,却能娶妻两次。
薛灵栀定了定心神,高声道“谁收了你的聘礼,你找谁去。再这样平白污人名声,我就要去告官了。”
寻常百姓,不管有理没理,见了官都先怵三分。
一听说她要告官,孙麻子的气焰顿时弱了一些,口中却仍叫道“没天理啊,欺负人啦。收了聘礼不认账啦”
脸上看不见一滴眼泪,可唱念做打样样俱佳。
薛灵栀上前一步“什么聘礼谁收的”
少女年轻面嫩,平素和顺可亲,此时板着脸,竟隐约有点
不好惹的样子。
“你们薛家收的。”孙麻子翻着眼睛嘟囔。
“哪个薛家薛家的谁”薛灵栀可不想任他一通吆喝,在众人面前缠上关系,干脆直接道,“我爹爹生前早就给我订过亲了,是河东的张二郎。我们两家换过信物,签了婚书,有凭有证。用不着别人替我订亲。”
此言一出,村中众人皆感意外。
薛家姑娘出落得好看,还未及笄,花溪村就有一些人家上门打探薛大郎的口风。
可无论是谁提亲,薛大郎都不松口,只说另有安排。原来是早已定下亲事了吗竟没听他提过。
孙麻子不服“那我的八两银子就白花了吗这不是骗婚是什么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薛灵栀气急,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很少与这种泼皮无赖打交道,再次正色强调“我说了,聘礼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谁收的,也不知道在谁手上。你给了谁,只管问谁讨要就是。”
孙麻子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柿子挑软的捏,他偏要来找这小姑娘麻烦。
再说,要回聘礼也不是主要目的,占点便宜、坐实关系才是他的真正来意。
他情愿出八两银子做聘礼,不就是图这姑娘年轻好看还能识文断字吗
今日一见,果真好看,让他心里又痒又麻。
“欺负人啦,骗婚啦。”孙麻子匍匐着向前爬了几步,口中嚷嚷,“我知道了,肯定是给你藏在身上了,让我好好找一找。”
说这话时,他伸手去抱薛灵栀的小腿。
薛灵栀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也未曾防备,竟被他隔着衣衫在小腿拧了一下。
“唉呦,好滑。”孙麻子涎着脸笑。
疼倒是没多疼,但他此举轻薄意味极浓。
薛灵栀心中怒火蹭蹭直冒,想也不想,提脚便踹。
这一踹,用足了力气。
孙麻子被她一脚踢在肩头,仰面跌倒。
“哎呦。”一旁围观的众人纷纷瞪大眼睛。
没看出来,薛家这姑娘看着文弱,力气可真不小。
没能占到太多便宜,反而还被踹了一脚。孙麻子顺势躺下,口中不停地叫着“杀人啦杀人啦谋杀亲夫啦”
他“亲夫”二字一说出口,薛灵栀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她忍无可忍,拿起靠在门后的一根竹竿,劈头盖脸向他敲去。
孙麻子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胳膊挨了好几棍。
夏日衣衫单薄,他疼得就地打滚。
孙麻子喝酒后经常打女人,但被女人拿着竹竿打还是头一遭。震惊之下,错失先机,只能节节败退。
打了十来下后,薛灵栀理智渐渐回笼,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将竹竿横在身前“别以为我好欺负。再敢无礼,我可就真动手了。”
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叫道“继续打啊”
一片喧闹声中,薛老四急
匆匆赶了过来“干什么干什么散了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
围观的众人作势散开,但仍有几人站在门口佯装忙碌,实则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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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薛老四,孙麻子宛如看到了救星,爬起来后退几步“薛老四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们薛家的姑娘收了我的聘礼,还不认,还敢打人”
薛灵栀握着竹竿,脆声道“谁收的聘礼找谁,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薛老四瞪她一眼,压低声音对孙麻子道“你来这儿干什么我不是让人跟你说了吗先耐心等几天。到时候真不行,会把银子退给你的。”
“你们当初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有些事儿,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不会昧你的银子。”薛老四不想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当乐子看,拉着孙麻子就走,边走边劝,“你听我的,多等几天。”
孙麻子唯恐留在这里继续被打,就任他拽着往前走。
薛老四将他带到自己家,命妻子倒了杯茶,又取来红花油,让他涂抹。
“哎呦,哎呦。”孙麻子疼得龇牙咧嘴,口中骂骂咧咧,“他娘的,薛大郎是读书人,他的闺女咋这么凶,简直就是个泼妇。”
“那你还娶不娶”薛老四笑问。
虽说薛灵栀自称未婚夫能赶上她爹的“七七”祭祀,但薛家几人对此将信将疑。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暂时观望。
孙麻子眼睛一翻“为什么不娶打服了不就行了我和你说,女人就是得打,不打不行。今天是她手里有棍,我又没防着,这才吃了亏。等她以后进了门,我保证打得她服服帖帖。”
薛老四的女儿薛巧云今年才十四岁,正溜着墙根经过。听见这几句话,身子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孙麻子被薛老四带走后,众人见无热闹可看,渐渐散去。
薛灵栀面无表情拎着竹竿回了家。
将门重新栓上后,她缓缓吐一口气。
薛灵栀一向好脾气,很少与人动手。可不得不承认,方才拿着竹竿敲人时真的很痛快。
她右手在空中虚虚比划了几下。早知道,当初十一太爷他们上门,她也该打出去的。那样是不是就不用费心思找什么假未婚夫了
不对,那群人毕竟算长辈,她要真把他们打了,只会更麻烦。
正胡思乱想之际,薛灵栀已绕过影壁。
一抬眼,竟看见那位张公子双手松松抱臂,斜靠在西屋的门框旁。
这个动作成功遮挡了他胸腹前的伤处,还意外地令他多出几分潇洒不羁来。
薛灵栀微讶“咦,你在这儿干什么不是不宜活动吗”
赵晏脸色微沉,没有说话。
薛灵栀这会儿心情不错,也不以为意,眉飞色舞同他说起刚才的事情“诶,张公子,你不知道,刚才孙麻子,就,就是我宗族长辈给我找的那个混人,上门找事,被我踢了一脚,用竹竿给打出去了。厉害吧”
“厉害。”赵晏抬眸斜了她一眼,声音不带丝毫起伏。
“是吧我也觉得。”阳光下,少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黝黑的眸子里隐隐透出几分自得。
赵晏缓缓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出面应付。”
先时他在睡梦中被吵醒,侧耳一听,知道了找事人的身份。担心她把人带到他面前,力证她自己已有未婚夫,他干脆强撑着下床走出房间。
他可不想病恹恹的被人围观。
没想到她竟用武力轻松制服,压根没闹到他跟前。
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啊”薛灵栀呆了一下,“可是,你不是说,让我午饭前不要吵你吗”
她自认为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谁知对方竟冷哼一声,一步一挪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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