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烟看着技能栏中变幻的字眼。
心法技能烟飞星散已失效
她示意了一下门外“方才我们不远处另一桌便是浮屠塔中人, 不多不少”伸出四根手指比了个数字,“正好四个。”
空青摩挲了一下身份令牌,朝着叶含煜一抬下颌“早说了, 寒烟师姐定有法子, 这下你总不用害怕了吧。”
叶含煜一脸惊奇地拿了一块身份玉牌。
他先前便对温寒烟高看一眼,如今更是感觉第一次认识她。
观察细致入微便不提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从四名浮屠塔中人手中取走身份令牌, 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凹凸不平的纹路掠过指腹, 冰冷坚硬的触感却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直烧进他心里去。
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仿佛在温寒烟手中,都成了可能。
甚至不只是可能,而是注定。
叶含煜心口激荡, 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大干一场。
但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冷静片刻后压抑着跃跃欲试道“那我们休整一夜,明日便动身。”
“等等。”空青却猛然一顿,迟疑道, “可我们的长相, 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叶含煜默默从芥子中掏出一排琳琅满目的法器灵宝。
“这个是易容丹, 不过能够调整的幅度有限。”他指着一枚小瓷瓶。
“这个是幻形丹,能肆意改变外貌,就算是想变成阿猫阿狗, 花花草草,也不在话下。”他又指向旁边的小瓷瓶。
“但是时效有限, 最多只能撑一炷香的时间。这瓶中有五枚丹药, 我们四个人分,恐怕不太够用。”
空青看向最右边的琉璃彩灯“这个呢”
“这是御灵灯,能够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的身形容貌, 但并不能化作其他物件。”
叶含煜想了想,觉得这个倒是正合适,“不过,它没有时效限制。只要我们小心些,别意外沾上水,便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温寒烟满意点点头“那便用这个。”
空青唇角微撇,心里稍有些不舒服。
总觉得叶含煜一来,大手笔接二连,寒烟师姐都没有往常那样需要他了。
难不成只有他是个帮不上忙的多余的人
空青一转头,瞥见裴烬不知何时已靠在床头,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毫不掩饰闭着眼睛又睡了。
他心底一松,又多了点底气。
还好,这还有个给他垫底的。
宁江州临河而建,九玄河自仁沧山间起源奔流向下,腾腾河水横贯东西。
浮屠塔却依山而建,天光熹微,凛冬的清晨就连风都是冷的。
刺骨的凉意在风中穿行,越靠近仁沧山,空气里的温度便愈发低冷,就连眉梢都仿佛结了霜。
仁沧山环抱之间,日光穿不透奇寒,空青跟在最后面“寒烟师姐,还没到吗”
叶含煜拂落一身霜寒,替温寒烟答“就在前面了。”
温寒烟抬眸,山间依稀可见一座参天的八角塔,巍峨宏丽,却在山阴处隐在阴翳之中,无端多了几分阴森诡谲。
腰间墨色令牌闪过澄莹的光,四个黑衣人大摇大摆从正门走进来,再自然不过地没入人流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真正进入浮屠塔之后,温寒烟才更直观地感受到此地的特别之处。
一门之隔,这里简直像是隔绝出的另一方天地。
酒肆店铺林立,无数令人目不暇接的享乐之处应有尽有,人来人往间热闹非凡。
浮屠塔高耸如云,站在底层正中央向上看,只能望见无数阶梯之上密密麻麻攒动的人潮,最顶部在光线掩映下几乎藏入云端,看不真切。
各层塔门过道与阶梯精巧相连,结构复杂,塔心室门上雕着精致花纹。
空青总算看见一个自己认识的东西,盯着门上纹路道“是玉环花”
“是白玉姜。”叶含煜看了一眼,用一种平淡而不失得意的语气说,“与玉环花的确极为神似,只有见过实物的人才能分辨。”
空青“”
他磨了磨牙根,想说点什么,又被周遭太过嘈杂的声响扰乱了思绪。
浮屠塔中热闹异常,但与外界的喧扰红尘气相比,却多了几分令人不适的压抑感。
温寒烟眉心微皱。
这里充斥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腐朽味道,空气之中隐约弥漫着一抹极淡的血腥气。
这气息久绕不散,无声地昭示着这看似繁华之下深掩的暴戾。
只有无时无刻不有人流着血,才能让这塔内一百八十八层偌大的空间内,处处都萦绕着这样的味道。
“啊”
一道惨叫声从斜地里传来,温寒烟不动声色抬眼看过去。
几个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魔修正围着一名瘦弱的少年,一人以一种极其侮辱的姿态踩着他的头,另一人掂了掂手中的短刀,不屑道“就这穷酸得要命,还有没有别的快点拿出来。”
“还给我,那是我的啊”少年用力挣扎了下,却被更用力地碾进地里,脸上糊满了血。
“你的”一人嘲笑道,“上面写了你名字吗”
少年咬牙道“没有,但那是我用灵石买来的”
“没有就没有。就算有,那又怎么样”踩着他的那人再次脚尖碾了碾,少年又发出一声痛呼,那人却愉悦地笑了,“杀了你,抹去你的神识印记,它便不再是你的了。”
“你该庆幸你还没来得及滴血认主,否则,今天你这条小命怕是难保了。”
“”
空青脸色隐忍,但到底不傻,没有贸然冲动。
“太猖狂了,他们这是明抢。”
温寒烟收回视线,冲他轻轻摇头。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管不了旁人的闲事。
更何况,这便是浮屠塔之中的生存之道。
若他们贸然干涉,却又并未给予这少年自保的能力,待他们离开之后,这少年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温寒烟指腹摩挲了一下令牌边缘的凸起,顺着人流走向一排低平的楼阁。
她所过之处经过不少店铺,有人望见她容貌,纷纷熟稔向她打招呼。
温寒烟不动声色一一颔首回应,快步穿了过去。
她观察片刻门上的印迹,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干脆利落推开门“你们都进来。”
空青和叶含煜被她这一连串动作惊了一跳,却也不疑有他,先后进了屋。
裴烬一路游魂一般睡眼惺忪,用不上她开口,便自然而然地越过她跨进来,直接找到唯一的床榻懒洋洋一靠。
除了他们四人以外,房间里空无一人。
叶含煜和空青坐在桌边,惊疑不定道“这房间竟然真的是空的,您怎么知道可以进来”
温寒烟将身份令牌解下扔到桌上。
“这牌子上的纹路,每个看上去都有细微的不同。”
她点了下门板,“浮屠塔中的人也需要地方休息,我这枚令牌上的纹路,与这扇门上的如出一辙,我猜这便是我这个身份平日的居所。”
空青眼睛晶亮,哈巴狗一般盯着她“寒烟师姐,你是怎么一下子想到的”
“万事皆有相通之处,浮屠塔也不过是修仙界一方势力,没什么特别。”温寒烟也坐到桌边空位上,叶含煜立即给她添了一杯茶。
温寒烟微微颔首以示感谢,端起茶杯,“待会你们也将属于你们的房间找出来,我这屋不睡第二个人。”
空青一脸崇拜,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连连点头。
叶含煜静默片刻,冷不丁道“前辈,你觉不觉得,这浮屠塔有些邪门。”
这话一出,空青神情也是一肃“我也觉得。”
“你们是说,修为被压制的事吧。”
温寒烟刚一踏入浮屠塔之中,便感觉丹田虚空,灵力凝滞,如今若是同人动起手来,恐怕只能发挥出驭灵境的实力来。
叶含煜脸色沉重“是,我如今可能只有驭灵境的修为了。”
温寒烟脸上没什么慌乱的神色,看向空青平静问“你呢。”
空青扁了扁嘴“引灵境。”
温寒烟眸光微顿。
他们人皆被压制了两个大境界。
还剩一个裴烬身无修为,如今又受了内伤,连体质强健些的普通人都不如。
还真是损兵折将的一队人,却偏生要往龙潭虎穴里闯。
“这多半与浮屠塔的禁制有关。”叶含煜盯着桌上那块令牌,“这令牌上,应当有原先主人的印迹。”
“原先的主人未死,我们却混了进来,尽管骗过了门外的守卫,浮屠塔却依旧将我们视作外人。”
空青悚然一惊“若是那四个人察觉了令牌丢失,换了什么别的法子重新回到这里来,我们岂不是麻烦大了”
“所以,我们时间有限。”温寒烟将茶饮尽,不疾不徐道,“我们要尽早离开一重天,向上走。”
“的确,这四人是浮屠塔最底层的魔修。浮屠塔内阶级森严,每一重都难以互通。
叶含煜道,“若我们在他们察觉之前便去了下一重天,即便他们想追,也未必能那么快追上来。”
“另外,我的身份在一重天或许并非寻常魔修。”温寒烟回忆方才经历,谨慎道,“方才旁人与我交谈时,语气虽然亲昵,却隐隐有些畏惧,而且往来魔修众多,他们却只对我另眼相待。”
她沉吟片刻,总结道,“恐怕我这身份在一重天非同寻常。”
空青一喜,拍掌道“太好了,寒烟师姐若当真如此,说不定你还能名正言顺,替我们行个方便。”
“但这也有隐患。”叶含煜紧绷的唇角却并未放松。
“若前辈代替之人身份很高,想必此人修为也绝不会浅。浮屠塔中人心险恶,但凡遇上什么仇家,亦或者是需要完成什么任务,我们都可能难以招架。”
“那便趁此刻还算安定,出去探一探路。”
温寒烟放下茶杯起身,“即便一时间找不到去下一重天的入口,也要找到几条方便躲藏逃命的路。”
空青跟着站起来,指了指右手边“我去东边。”
叶含煜顺势道“那我去西边。”
空青静了静“寒烟师姐,只有我们个人,总有一方来不及探。”
他转头去看床上的人,语气瞬间一冷,要上前把人薅起来,“他怎么还在睡觉”
温寒烟拦住他“剩下两个方向交给我。”
她盯着空青的眼睛,正色道,“别打搅他。”
裴烬这些天来整日睡不醒的样子。
温寒烟回想起在昆吾刀幻象中看见的画面,猜测他不只是在睡觉。
更多的,是在恢复裴氏秘术损耗的心头血。
裴烬那日所发的道心誓中,根本没提过空青的命。
这时候若是打扰了他,当真惹得他心烦,他反手把空青杀了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空青表情一垮,唇角微微下撇,似是有些不服气。
但他向来听温寒烟的话,闻言只好点点头,闷声道,“知道了。”
人出了房门,叶含煜和空青先分头去寻属于自己身份令牌的厢房。
温寒烟走出几步,脚步略微一顿,抿唇又折了回去。
“方才的话你应当都听见了。”
她知道裴烬一定醒着,他性情多疑谨慎,不可能放任自己初来浮屠塔时便睡得人事不省。
“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离开这间房半步。”
温寒烟倒没想别的,只是生怕裴烬又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太早打草惊蛇。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往外走,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却从床头探过来,不偏不倚拦住她去路。
温寒烟皱眉低头,却见那只冷白骨感的手轻轻一翻手腕,做了个掌心向上的姿势。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裴烬“什么意思。”
“给点魔气。”
怎么给
温寒烟脑海中冷不丁闪过什么,她微微一顿,似乎明悟了裴烬费尽心思找昆吾刀的用意。
但她不动声色垂下眼,佯装并未想通,半点也没有动容的意思“不行。”
谁知道他要魔气做什么。
裴烬自始至终闭着眼,直到这时候才慢慢悠悠撑起一半眼皮。
“真是好狠的心。”
他故意咳了两声,一手按着额角,半真半假虚弱道,“留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在这种地方,你却忍心连点保命防身的东西都不给么”
裴烬肤色本就偏白,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元气大伤,脸色简直比墙面多不了几分血色,竟当真让人看出几分孱弱来。
温寒烟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不给。”
她信他才有鬼。
温寒烟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想,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恐怕下一秒就能将整个浮屠塔折腾得天翻地覆。
裴烬大马金刀倚在床头,几缕墨发垂在肩头,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两人一躺一站,他却丝毫不在意仰视着她,目光中破天荒流露出一种故意为之的幽怨。
裴烬“你舍得吗”
温寒烟“舍得。”
“那好吧。”见她岿然不动,裴烬略一耸肩头,脸上神情瞬间收敛了。
“慢走。”他顺势躺下,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再次闭上眼睛,随意一摆手,“不送。”
“”
这副来游山玩水一般的架势,温寒烟心底竟涌现起几分替他跑腿办事的荒谬感。
她无语一阵,转身走了。
温寒烟背影被门板无声遮掩,床上眼眸紧闭的人再次睁开眼睛。
裴烬揉着眉心坐起身,低眸轻哂一声。
这温寒烟还真是油盐不进,对他半点也不讲情面。
心口一阵血气翻涌,裴烬头痛地靠在床头,一时间竟有些理解当年裴珩那句感慨。
还真是上了年岁,身体远没有曾经那么经得起折腾。
没有魔气调息,哪怕只恢复个八成,恐怕也还需要几日时间。
猩红刀光一闪,昆吾残刀在他身侧虚空沉浮,亲昵地蹭了蹭他手臂。
裴烬垂眼瞥它,屈指轻弹一下刀身“替我跟着她。”
昆吾刀一震,化作万千猩红光点散入虚空。
浮屠塔可不是什么赏景散步的好地方。
他可得把她那一身魔气保护好了。
省得被随便什么小鱼小虾惦记上,抢了去。
裴烬指尖掠过空空如也的腰间,闭上眼睛。
温寒烟将身份令牌重新挂在腰间。
方才同裴烬对话时,她回忆着烟飞星散运转时体内灵力涌动的感觉,试探着尝试了一下。
或许是距离很近,裴烬对她又并未防备,没想到当真让她得了手。
温寒烟反复对比几次身前门扉上的纹路,确认无误才转身向回走。
她出手去夺裴烬的身份令牌,倒也并非全然闹着玩。
既然拿到了,横竖都要将周遭地形摸透,温寒烟不介意替裴烬把他该做的事情顺手解决。
倒并非是帮他,只是她虽然不打算这么轻易便将魔气给他,却也没真打算和他过不去。
温寒烟回到房前时,正巧空青和叶含煜也分头赶了回来。
“寒烟师姐,我找到了一条窄路,两头直通东西,或许能用得上。”
叶含煜道“我倒是有些其他的发现,一重天的阶梯似乎集中在东侧,若想向上走”
温寒烟倏地打断他“等等。”
叶含煜一愣,下意识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下一瞬,他后领被用力一扯,叶含煜并未反抗,顺着温寒烟的力道后退半步。
铿
一截短匕呼啸而过,几乎是同时穿透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勾起一阵气流。
碎发被气流拂动,温寒烟皱眉一偏头,短匕的寒芒擦着她脸侧而过。
紧接着,一阵淡淡的刺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叶含煜盯着她,眼睛猛然睁大“前辈,你”
温寒烟伸手一抹脸侧,垂眼一看,指腹沾染上浅淡血色。
这变故突如其来,叶含煜和空青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靠近,登时如临大敌,浑身肌肉都不自觉紧绷起来。
温寒烟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
凭借她如今的修为,原本也不该察觉到什么异样。
但技能栏中风起于芒却自她获得的那一瞬间,便从未有一刻停歇地守护着她。
她才能勉强在方才呼吸之间,察觉到一抹极速逼近的寒凉杀意。
短匕落了空,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再次贴着温寒烟身侧飞掠而去。
但这一次,少了几分冰冷的探究。
短匕被一只手稳稳接在掌心。
温寒烟冷静看过去,一道身影缓慢从暗处走出来。
“我还以为你遇上了什么大事,就连修为倒退了,辛丑。”
空青微低垂着头,表情微微扭曲。
辛丑这是什么鬼名字。
一点都不配他清冷似月,顾盼流光的寒烟师姐
辛子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把玩着匕首调笑道,“你不是向来不曾失手,深得尊上看重,不日便要去下一重天了吗怎么这次却空着手回来。”
“尊上要的东西呢”
东西
空青和叶含煜心头皆是一凛。
什么东西
温寒烟面不改色道“原本已经到手,但是半路杀出来几个人,不仅伤了我们,东西也被他们抢了。”
辛子眼底染上几分兴味,倒是并未怀疑“什么人”
“不认识。”温寒烟眼也不眨地把锅往自己身上甩,“但看招式剑法,应当是潇湘剑宗的人。”
辛子一愣,似是想到什么,追问道“是不是一个合道境的漂亮女修,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模样的外门弟子”
温寒烟眸光微微一顿,反问“你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吗那肯定便是温寒烟了。”辛子哼笑道,“听说她离开潇湘剑宗之后就在四处惹麻烦。真可笑,都已经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了,竟然还这么单纯,到处打抱不平。”
温寒烟眼眸微眯。
她晋阶合道境是前去兆宜府之前的事,距离如今并不算远,身旁也并没有多少外人。
此人竟然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言谈举止间都似乎对她极为熟稔。
看来,叶承运并未撒谎。
她这次的确是找对了地方。
温寒烟直觉他知道些有关她体内蛊的事,但并不准备贸然逼问,点头应和道“的确有些棘手。”
“算了,她的事情你不必管,也不必对她出手。尊上留着她还有用处。”
辛子不疑有他,摆摆手道,“温寒烟也不至于一直赖在宁江州不走,待她这麻烦走远了,你再去寻也不迟。”
他反手将短匕插回鞘中,转身走了。
空青和叶含煜不约而同舒出一口气来。
但那口气还没吐完,下一秒便又吸了回去。
辛子似是又想起什么,重新转回身。
“对了,年纪太大不行,太小也不行。”他盯着她的眼睛,眸底闪过一抹辨不清意味的暗芒,缓慢补充了一句,“记住,只要刚满月的。”
温寒烟点点头,佯装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转头对空青和叶含煜说“辛辰,辛午,听见了下次若是再办砸,你们这条命便也别要了。”
叶含煜视线落在空青腰间的身份令牌上,垂眸佯装惊惧道“是。”
空青毫不犹豫跟着应了声,演得比叶含煜更夸张,整个身体都抖若筛糠,像是生怕没把他给比下去。
“”
辛子眼底狐疑淡了些,既然叫得出辛辰辛午的名号,应当是他多想了。
浮屠塔中的代号,可不是外人能随随便便猜到的。
这次他没再杀个回马枪,转身真走了。
人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辛子的气息彻底消失了有一阵,空青才后知后觉感觉后心渗出一层黏腻冷汗。
他吐出一口气靠着墙面滑落半寸“实在是太惊险了,还好寒烟师姐你反应够快。”
顿了顿,他惊魂未定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是辛辰和辛午”
“因为纹路。”温寒烟指尖轻点一下腰间令牌。
“起初我只觉得这些纹路虽有不同,却有相似之处,却并未想通,直到被叫作辛丑。“
她以指腹勾勒着一道刻痕,缓声道,”我们身份令牌上的纹路,正是名号的每一笔画拆开后,以另一种随机杂乱的形式拼凑而成。”
空青听得云里雾里,但这不妨碍他对温寒烟佩服得五体投地。
叶含煜也忍不住抬眸看她,眼底晶亮似蕴星辰。
他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下去“若我们想去下一重天,恐怕要向东走,沿着阶梯一直向上。我方才没敢走得太远,但一重天至少有五十层,我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都仿佛走不到尽头。”
空青表情痛苦“巫阳舟莫非极其热爱强健体魄修这么多层楼做什么。”
“应当是享受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快感。”
叶含煜沉默片刻,才哑声道,“前辈,方才辛子提及的年纪大小,满月莫非是”
他吞吞吐吐,剩下的字无论如何也不忍再说了。
空青听得着急,替他道“莫非是初生婴儿”想到这他便一身恶寒,“他们要这个做什么。”
叶含煜沉痛道“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一出,人皆是一阵无言。
温寒烟抬眼看一眼天色,率先打破沉默“你们先回到自己房中,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那今夜的时间岂不是浪费了。”
空青仿佛身后被鬼追,急声道,“等到了明日,说不定那四个人便要杀回来了。”
温寒烟将身份令牌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浮屠塔中戒律森严,就连潇湘剑宗都自叹不如。每人皆有名号,有属于自己的住所,还有,你们看。”
她示意不远处街道,不知何时,白日里摩肩接踵的路上行人愈发稀少,反倒像是大批迁徙的蚂蚁,似墨色的海潮般朝着楼阁间汹涌而来,不多时便散了个干净。
如此整齐划一、沉默顺从,仿佛一早便被驯化成了麻木的行尸走肉。
叶含煜和空青头皮一阵发麻,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够驯服这些穷凶极恶的魔修。
令他们不仅半点不敢反抗,还听话得要命,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敢多问。
“浮屠塔的夜,恐怕并不平静。”
暮色四合,日光逐渐西沉,温寒烟简截了当,“我看过了,这么多人中,竟然没有一个多人凑在一间房里的。”
“你们先回去。”
她心里还思索着是将裴烬赶出她的房间,还是与他暂且换了令牌,自己折返回本属于他的住所。
此处距离裴烬身份的居所并不算近,无论是谁,来回总是要花时间的。
空青和叶含煜先后离开,温寒烟推门而入,不出意料看见裴烬倚在床上睡得正熟,连姿势都没变过一下。
温寒烟无言了一瞬。
她与空青叶含煜在外辛苦走动了一整日,方才还险些露馅九死一生,裴烬却在这里舒舒服服睡大觉,简直令人发指。
她抿了抿唇角,在原地站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叫醒他。
算了,她何必跟一个伤患抢地方过夜。
温寒烟将自己那枚身份令牌留在桌面上,正欲转身离开,却见门外光线猛然一沉。
天色瞬息间自黄昏步入永夜,浓墨般的暗色自门缝中涌进来,仿佛不祥的逼近。
温寒烟心头一跳,敏锐地察觉到一抹极其凛冽而深重的危险。
几乎是同时,一阵悠扬的古琴声潺潺而出,自虚空中荡漾开,似水波涟漪般圈圈点点氤氲而来。
这琴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尖利高昂,抑扬顿挫间,似高山流水,又似金戈铁马。
琴音入耳的一瞬间,温寒烟便感觉头晕脑胀,不过瞬息多听了几声,心口便隐隐血气翻涌,四肢也仿佛不听使唤。
她双腿一软,克制不住向后栽去,后背却贴上一抹温热怀抱。
淡淡的乌木沉香弥漫开来,仿佛拨开琴音编织的冗重迷雾,竟激得她神智清醒了几分。
温寒烟愕然抬眸,却被一只手反手扣住后脑转了一圈按回怀中。
她前额抵着裴烬心口,视野中是极速放大的玄衣暗纹。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仿佛紧贴上她眉心。
温寒烟呼吸微滞,条件反射想从他怀中退出来。
两只手这时按上她耳侧,动作不轻不重的,带着点慵懒洒脱的意味,却将她的脸重新掰回来,也恰到好处地替她掩住门外声响。
裴烬似是刚睡醒不久,声线还带着点沙哑,轻飘飘随着温热吐息落在她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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