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浅川侑沉默。
他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
开诚布公地回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琴酒可能会朝他脑袋来一枪。
装模作样地回答自己还记得,琴酒估计会问“你记得什么”,答不上来还是会朝他脑袋来一枪。
“”
这不横竖都是死吗
浅川侑闭了闭眼睛。
他开始后悔自己今晚路过可丽饼摊子的时候因为人多没去排队。如果吃到淋满巧克力酱的可丽饼,他死掉的时候一定会少些遗憾。
系统
系统恍惚想起,它与当前的宿主浅川侑初见的场景这人被重达十公斤的舞台射灯砸中脑袋的一瞬间,似乎是在感慨自己中午吃的那顿炸鸡如果配芝士酱,味道一定会更好。
见浅川侑不说话,琴酒的神色越发冰冷。
他讥笑了一声,言辞尖锐而刻薄
“算了。你连那行字都不记得。装疯卖傻了好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喝掉它,浅川侑。”
琴酒抬起手,修剪平整的指甲轻松掀开了口服剂的瓶盖。
塑料瓶盖被随意地丢掷在微晶石铺就的地面,一连串的“啪嗒”声响彻。最终,这点喧嚷止于廊道幽邃的深处。
浅川侑默不作声。
但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胸腔内的事物剧烈地鼓动着,不安感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
三天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琴酒的情绪有如此之大的波动。看来他终于无法忍耐和弱智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他扫了一眼琴酒递来的药瓶,莫名幻视起古代国王惩赐给罪臣的毒药。
他理智上判断琴酒不会害他,毕竟他们是兄弟。但他还是觉得这东西很危险。
没什么理由,就是直觉而他的直觉向来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浅川侑静默了几秒,又推脱道
“一定要喝吗”
“我觉得我脑子其实挺好使的,最近给条子干活履履立功呢,案子的新进展大部分都是我开拓的。哦,我忘了,给他们打工应该不用太努力。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
琴酒厉声打断他“喝掉。”
浅川侑的肩膀颤了颤。
他现在真的很怂。他生前虽然不算什么品格兼优的纯善者,但好歹也遵纪守法,没做过什么坏事。站在琴酒面前被如此胁迫,腿没软已经是他最大限度能坚持的事了。
他对组织了解不深,也不清楚琴酒的手段,但他能从旁人的眼中窥探到此人的残忍与可怖。
那一瞬间,心情变得五味陈杂。
浅川侑的心底,很是莫名地萌生出两个念头这药不能喝以及他该对我放尊重些。
于是,本能驱使了身体。
他颇为抗拒偏过头,低声道
“不要。”
“我不想喝。”
但下一刻,他的下颌骨传来剧烈的刺痛,一只冰冷的手钳制其上,头颅也被硬生生地掰回,被迫与手的主人对视。
琴酒冷笑“我让你拒绝了吗”
浅川侑“”
这人怎么这样啊
说又说不动,逃又逃不掉。
他抬起双手,干脆严丝合缝地捂在嘴上,两眼一闭,直接装死。生动地用行为和生命表达我就是不喝,实在不行你杀了我。
死过一次的无赖,笃定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第二次死亡。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但他忽视了自己是个体力f的废物。
这点抵抗在琴酒眼里徒劳无益,就像小猫扒拉着沙发,自以为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却能轻易地被主人提起后脖颈抽离。
自作聪明在绝对的力量前一无是处。
琴酒也是这么做的。
药剂只有四支,他容不得浅川侑在这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他太了解浅川侑。
接过药,再倒掉。或者乖乖喝下,等他离开再嫌弃地吐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选择了最高效的方式直接灌进自己的口腔。
他含着那口药剂,握住浅川侑细瘦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掣肘,又迅速将对方的手臂按在栏杆边缘。
那一刻,他看见浅川侑瞪圆的双目。
平日透着狡黠的高挑眼尾泛起迤逦的红。这对漂亮的紫罗兰色眸子在此时,仅仅容纳了他一人。
他轻松侵袭了青年微张的唇瓣。
毫无防备的唇齿在简单的技巧下失守溃败,一瞬间便被彻底攻占。
微苦的药液尽数流向另一边。
在琴酒的强制下,青年白皙的脖颈终于鼓动起来,药液总算一滴不落地吞咽而下。
琴酒松开手,不再束缚。
浅川侑的身体在不可抑制地颤栗。
微红的色泽浮现在脸颊,不时片刻便扩散向耳畔。他的眼眶内甚至多了些湿润,眸中尽是难以置信。
连同眼下的那颗黑痣,都犹显怜人。
真想就这么毁掉他。
“你”
黑发青年开口,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浅川侑惊慌失措了一瞬,面部的空白佐证着思维的紊乱。他喘息了几秒,胸口上下起伏着,过了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谴责
“我们是兄弟。”
琴酒后退半步,抱起双臂,给彼此留出充足的空间,又哂笑道“猜错了。我们除了共犯外,没有任何关系。”
如同报复般,他残忍地扬起嘴角,悠声强调“这是你亲口和我说的。”
他停在原地,决意就这么欣赏浅川侑的反应这个像张白纸一样清澈,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浅川侑,在忍不可忍时卸去虚伪奸诈的外壳后,究竟会袒露何等精彩的神情
但浅川侑没有激烈的反应。
他现在还有点发懵,琴酒说了什么也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不知是缺氧还是其他的缘故,他总觉得头部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钝痛
他的身体开始摇晃。
喝了药后,不仅没有长脑子,反倒感觉本就不聪明的大脑似乎雪上加霜了。
“操”
浅川侑暗骂了一声,不由得扶住身后的栏杆,却还是跌坐在地面。
视线越发迷离,周遭的空间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挤压。
闭上眼的前一刻,他骂骂咧咧着“我他爹的就说,那玩意不能喝”
他看见了琴酒惊愕的眼神。
再一眨眼,对方已经半蹲下来在他的面前,俊美而冷酷的脸似有破碎的征兆,上面浮现出难能可贵的慌乱。
琴酒皱着眉,正在呼唤谁的名字。
应该是他的,但浅川侑听不清。
他彻底阖上双目。
黑暗降临,世界陷入一片沉寂。
浅川侑做了个梦。
梦里,他西装革履地站在一家店铺,风度翩翩地讲着一口流利的伦敦腔英语。
站在柜台后的男人是个美洲人。
他听着浅川侑的要求,连连点头“刻一串俄文是吧老兄,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虽然是定制枪,但在这个地界刻俄文有些不妥啊。”
“我明白。”浅川侑颔首。
“你出价就是,多少都可以。”他望向男人窃喜的目光,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但你最好守口如瓶。”
“否则这就是你的安葬费。”
男人的微笑瞬间消散。
“是、是,我明白。”男人点头哈腰我就来,“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做,先生。”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浅川侑冷冷扫视着眼前这唯利是图的美国佬,确信这种威胁是对付对方的最有效手段。
他付了定金,又冷哼道“一周之内,我要收到这把枪。”
“没问题。”男人谄媚道。
但他又沉思了一下,不禁发问“不过先生,您确定要这个型号的枪了吗这枪虽然漂亮,但是不大实用啊狩猎还行,但要是用在别的地方”
男人在适当的地方停下,意味深长。
“就是为了狩猎。”
浅川侑停住脚步,思忖片刻后,又补充道“这是送给我家小孩的。”
男人顿了顿,有些吃惊
“呃给小孩用沙漠之鹰这枪的后坐力连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住,你给一个孩子,恐怕会把他的手臂震断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不会。”浅川侑轻笑,像是在炫耀。
“我家小孩,是个天才。”
他出了那家武器铺,慢悠悠地游逛在纽约的街巷。
繁华的城市车水马龙,在虚幻梦境中变得光怪陆离。斑斓的色彩在空中跃动,破碎的画面与低语交织盘旋,不时片刻
他已出现在一栋独立的别墅前。
他穿过鲜艳的花丛,路过精致的喷泉,踏上敦实的石阶,一路走进那金碧辉煌的建筑。
入户的双扇门竟然是开的。
“啧”浅川侑挑了挑眉。
“知道我回来了,还开了门,却不迎接我真不可爱。”
他穿过那巴洛克风格显著的华丽厅堂,上了楼梯,推开了长廊最末尾的房门。
“我说”
他进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数落人“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养着。供你吃穿,还给你买这买那,结果你就这么对待抚养人连句热情的欢迎回来都没有”
昏暗的房间内只亮了一盏用于照明的阅读灯。
一个瘦弱的孩子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一本几乎快比他都大的书籍摊开置于他的膝盖。地面还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书,都是密码学和符号学的工具书,俄语的。
小孩抬起头。
黑暗中他的面孔有些迷糊,只能看见一双明亮的碧绿色眼眸。那双眼睛凶戾而冷漠,像是野兽,而不是人类。
过了几秒后,黑暗里的孩子终于开口“我们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赡养关系。”
他说着英语,但异域的卷舌非常明显,许多音节甚至发出的艰涩而笨拙。
实际上,这孩子才刚学英语不过一周。但他已经可以语意通顺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浅川侑差点被这句话逗笑。
“那算什么”他交叠双臂,倚靠在门边,打趣道“你说说看”
男孩在黑暗中盯着他看了一会,好半天才蹦出一个单词“金主。”
“或者,sugardaddy”
浅川侑差点直接跪地上。
“别千万别”他慌忙地摆摆手,又叹了口气“你跟谁学的这些出去可别乱叫,算我求你了,不然朗姆肯定觉得我有什么怪癖。”
“是吗”黑暗中传来了意义不明的笑声。
“那你最好满、足我一个要求。”
浅川侑沉默了一下。
“宝贝儿,下次效仿反派威胁人时,记得先把舌头捋直。”
“我我真的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晕倒了呢那些成分都很温和,何况慕兰潭早就该产生抗药性了,理论来说不应该晕倒啊”
“别我说的是真的,琴酒给我个机会再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
好吵。
意识如渐长的潮水,外界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
浅川侑睁开眼。
落入眼帘的,首先是苍白的天花板。
他有些费力地望向身侧
只见不远处的座椅上,正绑着一个老人。地中海发型,酒瓶底眼镜,颤颤巍巍地哭丧着,鼻涕都快流进嘴里了。
眼熟。是不是叫二阶堂来着
给琴酒药剂的那个老登。
见到他睁眼,二阶堂喜出望外,连忙叫道“诶醒了醒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人影便出现在浅川侑身侧。
银发、黑衣,还有冷锐的脸庞。
男人垂下眼帘,声音有些轻“感觉怎么样”
浅川侑张了张唇瓣。
但脱口的声音却无比沙哑
“什么怎么样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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