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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云烟
    梁京淮参加完婚礼就走了,坐的当晚最后一趟航班。

    深夜十一点半,机场里依然亮如白昼,玻璃窗外,是浓到化不开的夜色。广播声不停,飞机起飞降落的轰鸣交替盘旋,有人相聚,就有人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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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他,坐在候机室的椅子上,无悲无喜。

    直到面前压下一道阴影,梁京淮微微抬头,就看见一个女孩儿握着手机,她站他坐,头顶的灯光刺进瞳孔,叫人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注意到她高挑的身材,微卷的黑发。

    她问他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空气静默几秒,梁京淮终于看清她的脸,没有司嘉明媚张扬,她只是清秀,甚至有一丝在冷气很足的候机室里待久了的苍白。而后回过神,他依旧扯起一抹无可挑剔的淡笑,“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

    这句婉拒的话,他说了九年。

    熟练到自己都快要当真了。

    可就在今天,那个他想要的、深爱的女孩,结婚了。司嘉一身洁白的婚纱,于红毯尽头惊鸿一瞥,她彻底成为了别人的新娘,这辈子和他再无可能。

    或许她的来世,也早已给了陈迟颂。

    梁京淮还记得,那是半个月前某个细雨刚歇的黄昏。

    陈迟颂特意飞了一趟比利时,出现在他家楼下,指尖夹着一根燃烧的烟,深邃眉眼朦胧模糊,透过霭霭雾气,似乎在凝视他。

    当年梁家倒台得太过突然,除去那个寒夜算不上反目的一场架,所有的纠葛好像就随着梁京淮远走而仓促画上一个句号。

    四目相对片刻后,陈迟颂掐灭了烟,几步跨下台阶,走到他面前,省去寒暄,直接递上了一张银白色的烫金请柬,“半个月后的婚礼,我盛情邀请,希望你能来。”

    他还给他留了伴郎的位置。

    梁京淮垂在身侧的手,起先只是微不可见的颤抖,然后变得僵硬,攥紧。

    希望你能来。

    他怎么会听不懂陈迟颂在说,梁京淮,我希望你放下。

    是时候该放下这段执念了。

    婚礼上司嘉没有看他,或者那一刻,她根本不曾想起他,只在视线掠过台下宾客时,为他短暂地停留过一秒,两人对视,她淡淡地笑,就像在看一位再寻常不过的老同学,没有过往,没有爱恨。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被困住了,一年又一年。

    梁京淮第一次注意到司嘉,也是在高一刚开学的那次升旗仪式上,他听见了刺耳的话筒电流声,听见了周围男生吹着口哨的起哄声,说台上那姑娘长得够正,当然也听见了陈迟颂说的那句“嘉奖的嘉”。

    原本兴致缺缺的他,闻言抬起了头,先意味深长地朝陈迟颂撂一眼,然后看向主席台。

    目光所及是那个站在国旗下的姑娘,阳光洒满她的发丝,可惜她没有光环加身,有的只是向下生长的堕落感,她在念检讨,白t束进黑色短裙里,明晃晃一副不良少女的作态。

    梁京淮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是那天,他发现这姑娘竟然和他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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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任简单将司嘉的情况告诉了他,意思是让他作为班长,多关心一下这位“新同学”,梁京淮没当回事,而司嘉看起来似乎也不需要。

    最开始复课的那段时间,她坐在窗边的位子,很安静,独来独往,存在感低得可怕,却又因为那张脸实在太过漂亮,走廊上有意无意经过一班看她的人很多,蠢蠢欲动想追她的人更多,其中不乏和梁京淮交好的男生,提出要用一场球赛和他赌司嘉的微信。

    梁京淮没拒绝,因为这种赌约对他来说太平常,反正赢或输,他都没有损失。

    结果也在意料之中,那几个人险胜,他遵守约定地从班级群里翻出司嘉的微信,推给他们,至于她会不会通过,就不归他管了。

    那时晚风乍起,吹起梁京淮额前的发,他锁了手机,弯腰拿起场边的水瓶,灌了两口后像是想起什么,转向身旁低着头在划手机的陈迟颂,问“你今天怎么了”

    中间有几个球陈迟颂明明是可以投进的,却被对面钻空拦了板。

    这不像他。

    陈迟颂闻言也侧头看梁京淮,读懂了他眼神里的疑问,几秒后手机无声黑屏,他摇头“昨天睡太晚,没状态。”

    “是么”

    “骗你干什么。”陈迟颂说完,把手机抄进裤袋,捞过搭在篮球架下的书包和外套,走两步转过身,看向还没动身的梁京淮,“你妈不是晚上请客吃饭吗,还不走”

    “来了。”

    付昱秋的公司成功上市,在香格山庄请了陈家一起吃饭,还有当初大院里的另外两家人,满满当当地坐了一间大包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梁京淮对这种场合司空见惯,该配合就配合,没他事儿的时候就低头在玩手机,菜没吃几口,微信打开,群里两分钟前有个男生提了一嘴,说司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了,下面很快是一连串的1回复,近乎刷屏,随后一条一条消息接连不断地进来,梁京淮看着,眉头不自知地微皱,更不知道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从何而来。

    最后他归因于包厢里气氛太压抑,所以借口上厕所,推门出去,却不想在饭店门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比他稍矮半个头,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还穿着联高的校服,斯斯文文的看着没有一点攻击性。

    可梁京淮比谁都清楚祁颢宇这副皮囊有多伪善,他站在原地看了两秒,双手插兜踱过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祁颢宇闻声抬头,视线相交,他蹙眉,梁京淮勾起笑,朝店内一侧额,“怎么不进去需要我带路吗”

    他的口吻平淡,叫旁人根本听不出那些暗流涌动,远看仿佛老友相见。

    祁颢宇也扯出笑,四两拨千斤地回道“用不着,谢谢。”

    然后话落那秒,他掌心握着的手机响起来,备注是明晃晃的一个字,妈。

    梁京淮看见了,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祁颢宇接电话,那头付昱秋应该是问他到哪了,祁颢宇回答说在门口了,付昱秋又说了几句,祁颢宇一一应下。

    随着电话挂断,屏幕从通话界面跳转,梁京淮也下意识地要移目光,可就是那一眼。

    他看到了祁颢宇的壁纸,想起在哪见过司嘉了。

    在祁颢宇的icoud和s点赞列表里,不止一次。

    他开始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

    那晚后来,梁京淮和付昱秋一进一出,在旋转门那里擦肩而过,他回到包厢的时候,大人依旧聊得火热,陈迟颂就坐在离他两张椅子的地方,模样比他还懒点儿,手机的淡光映着眼睛,头低着,一般人看了只会觉得他不好惹,可梁京淮却很清楚他这种状态,坐下时问了句在笑什么。

    陈迟颂听到这话,抬头迎上梁京淮探究的目光,眼疾手快地锁屏,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什么。

    散席将近九点,梁京淮没跟付昱秋一块儿回家,他没吃饱,拉着陈迟颂拐去了常吃的那家海鲜烧烤夜排档。

    孜然味飘了整条街,这个点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露天排档里三三两两坐满了人,有附近写字楼刚下班的白领,忙里偷闲,有刚从网吧开完黑的大学生,围桌碰着酒瓶子说大话。梁京淮驾轻就熟地点完单,陈迟颂在他对面抽塑料椅子坐,手里拎着的两罐啤酒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脆响,与此同时梁京淮察觉陈迟颂开罐的动作停了一下,视线在他身后某处停住。

    周围很闹,他无声转头。

    在他背后,街的对面,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灯亮着,自动门开关得不算勤,檐下的风铃打着转。

    店里总共两个人,一个是收银员,而另一个,是司嘉。

    校服在手里攥着,套件纯黑色短袖,衬得皮肤很白,穿梭货架时马尾会晃,拿东西时手腕上的红绳也会晃,又高又瘦一女孩儿,好像来阵风就能吹走。结完账她把装着卫生巾的购物袋挂在手腕上,边出门,边低头撕开一盒牛奶,走两步在便利店旁的一条小巷口停下。

    这条街上多的是人来人往,唯有她,是静止的。她蹲在那儿,嘴唇微翕,很快就有几只小猫从幽暗的巷子里冒出头,不怕生地围到她脚边,舔着牛奶。

    说不出当下心里什么感受,只能归于巧合,很微妙的,在这个吹着燥风的夏夜,是梁京淮走错的第一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连梁京淮自己都没察觉,他出于对祁颢宇的报复,而对司嘉的关注,是有些越界的。

    他发现司嘉其实并非那么孤僻,她和前桌晁艺柠玩得就挺好,女生间那些没营养的赌她也会参与,会和她们手挽手去上厕所,经常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傻样儿,笑起来眼睛很漂亮,小脾气当然有,也仍旧那副上课睡觉、迟到早退的问题学生作态,让班主任又气又急。

    所以至于后来班主任提出要组织班内帮扶活动,梁京淮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当班主任课后找他商量具体名单的时候,他沉

    默了片刻,直接在司嘉的名字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司嘉也曾问过他,“班长,当初老李到底给你多少好处了,让你同意来淌我这趟浑水。”

    她叫他班长的时候,总是黏糊糊的,故意拖着尾音,娇得不行。

    事实呢,没有人给他好处,也没人逼他,是他心甘情愿搅和进来的。

    原来他的喜欢来得这样早,可他明白得又那样晚。

    他多聪明的一个人,在和司嘉有了名正言顺的交集后,很快看出她对他的意思。

    她似乎不止想和他做朋友。

    于是他纵容着一切的发生,两人在一起的那天,他失眠了。在他游刃有余的十八年人生里,司嘉的出现像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因素,牵引着他偏航,可某种意义上,又带他“回家”。

    他终于不再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孩了。

    司嘉陪他打过球,逛过小吃街,帮他贴过创口贴,虽然难泡,但很好哄。

    他真的好喜欢她。

    但是这段感情,没有善始,也就注定得不到善终。运动会的那个黄昏,是梁京淮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仍不敢触碰的禁区。

    他在想,如果当时自己拉住司嘉的手,结局会不会变。

    可他后来是见过她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高三那年春节,他听着司嘉和陈迟颂交往又分手的消息,回国见了她。

    瘦了,眼睛还是那么漂亮,笑起来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还顺走了她放在床头柜里的万宝路,那是他抽的第一包烟,也是最后一包。

    飞机直上云霄的那一刻,梁京淮转头望向舷窗。窗外这座城市早已变得模糊,只能看见灯火交织,似棋盘纵横开,不知道这一夜,又有多少故事在上演。

    而他的故事,将永远永远地翻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