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和林黛玉回来,高兴的还有王熙凤。一则贾琏这一趟必有些油水,虽不是她私房,也是给小家子添砖加瓦,二来她也用不着担心贾琏在扬州花柳之地拈花惹草了。
夫妻两人年轻,久未相见,必得亲香亲香,正关着门在屋里闹腾呢,就听得下人来报说二老爷请琏二爷过去。
“早不找晚不找,这会找我做什么”贾琏刚俯低做小哄得王熙凤同意新花样,这会箭在弦上,蓄势待发,骤然被打断,皱着眉不快的问道。
下人哪知啊,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王熙凤掩了掩衣口,推开贾琏坐了起来,催他道,“管他做什么,既叫了,你还不快去。”
“行行行,我的好心肝,我去去就来,你且等我一会,刚应了我的可别不作数,翻脸不认人啊。”贾琏一边说着,一边香了王熙凤几口,又揉搓几下去去火方起身下来。
贾琏到的时候,贾政正背着手欣赏书房里的字画,见他来了,也不多言,指着座位让他坐下,回身拿了桌面的名贴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什么
贾琏满心不解的接了过来。
“这这是哪里来的,”打来一看,贾琏顿时坐不住了,站起来急道。
“二叔,侄儿是断不敢干这种事的,这这定是王文那背主的缺德玩意,看我不在偷着干的。”贾琏越想越像这么回事,他的印信就存在王文那里,这次去扬州他想着用不上,就留给王文收着了,想到这,他呆不住了,眼看就要往外走去找王文算帐。
“回来,坐下,”贾政喝道。
事情搁置这么些天,他已经过了怒气最盛的时候,见贾琏乖乖回来坐下,已经能心平气和的问道,“王文已经关着了,这事你觉着王文有胆子自个干吗”
清客相公这一行当,最忌讳的就是背主,本就是以才识骨气与帮闲分开的,要背了主那比帮闲还不如,全然绝了自己文人的路子。再者贾府向来厚待下人,对清客们更是如此,不至于急着要钱救命。要能如此精准的找着有印信的清客,还说动他写份名帖,再有法子把名帖送给对的人,那人还得是和贾府有些关系,知道怎么辨别名帖真假,见了名帖就会把事办妥。瞧着简单,这里面有些忌讳非知情者不知,不是那么容易的。
贾政这样说了,那必不是王文自己为之,贾琏低头把能说动王文的人想了一遍。贾赦可以,但他用自己的人就行了,没必要兜这一圈子,贾政同样,所以这人须得是府里的,有法子联系外面,但又没有独自对外应酬交际的身份凭证。小一辈的贾宝玉符合,但贾琏知道他的性子,直接排除,又贾琮、贾环,他的清客们不说听不听这俩的,光年龄就对不上号,还小着呢。
虽然不想承认,但最又可能的那个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这不可能”
贾琏否认道,看着名贴上的一字一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枕边人有些陌生。他俩打小认识,他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素知她的脾气,嘴上最是不饶人,又爱卖弄管家才干,喜人赞她,但从没想过有这样歹毒的心思,这事可不止坏人姻缘那么简单,弄不好还会以性命收场,况这种事都做了,以后还有什么做不得。
贾政看着自家这个不愿相信现实的傻侄子,虽然在男女事上乱来了些,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怀里扒拉,但心思是正的。记得书里贾雨村为给贾赦搜寻扇子,整得石呆子一家家破人亡,他是不同意的,来旺家的给自家肥傻儿子求娶彩霞,他也是劝过王熙凤的,就是软弱了些,凤姐一忽悠,就又应下来。
“这名帖是从来喜手上夺下的,”贾政没再给他自我蒙蔽的机会,直截了当的把来龙去脉说了,只隐了焦大几人,说有人在外边撞见告知他的。
见贾琏呆呆的听得,有心让他更清楚身边人的真实面目,以后也撑起来些,又把上次放利子钱的事说了,“来旺放了好几次利子钱,他家里的数却有些对不上,虽无百分百的把握,但你也是外边管着事的,应该知道多得是死无对证的,这却不代表没什么。”
消息太多,贾琏已经被震麻木了,“所以那事也是她做的”
她指谁已经很显而易见了,贾政点头,容他静静消化。
过了一会,贾琏抹了抹脸,站起来道,“二叔,我去问问她。”
“问了,然后呢”贾政知他信了,阻止他,想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理,“你想休了她吗”
虽然贾王两家是联姻,王家现在看着也蒸蒸日上,但要贾琏有这样想法,贾政觉得他没有立场阻止,只能尊重他的决定,帮他和宗族这边说和。不过,他觉着按这侄子的性子,应是不会,就是有这念头,待会回去被凤姐一哭诉一示弱,估计也得打消。
果然贾琏迟疑的摇摇头,毕竟两人一起长大的,他还是不愿把事情捅出来,让她落得那些个下场,再者大姐儿也不能有这样一个母亲。
“送她去家庙,让她青灯古佛,哦,馒头庵没有了。那在家找处地方关着她或者送回金陵”
贾琏还是摇头。
“那你是什么打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贾政直接问道。
“以后这家是靠你撑的,说句不孝的,以后分家了,荣国府你是当家人,你媳妇行事可不能这般肆无忌惮。家齐才能业兴,我和你老爷也商量过这事,你膝下只大姐儿一个还是单薄了些,你看这样,让你媳妇少操心些家里的活计,带带她们姐妹几个,把事匀她们一些,毕竟以后她们嫁过去也是要掌家的,特别是你二妹妹,虽不是一母同胞,也是亲的,脾气软和过头了,让你媳妇好好教一教。你们两人也努力点,趁年轻抓紧生个,别再拖了。”
“听说你媳妇不识字,你便少去外面乱来,有那时间多教教她,就教律法吧,什么时候学完什么时候再说。”
贾政觉得家里很有必要搞个学法班和扫盲教育,他甚至想连王夫人也一并塞进去,只是古代毕竟不同现在,这已婚妇人的老师不好选,只好各管各的。他也不想管到侄子头上的,只是大概他前世欠了贾赦,连这都得操心。
“我和你老爷没什么本事,不比老国公,能给子孙后代铺路子,一切都得你自己趟出来。你如今也二十来岁了,得正经找点事做,史家的子孙辈都入军营了。我前番和部里老大人打了招呼,他和户部相熟,你便去那里历练一番吧,明日空出些时间来,我带你去拜访一下上官,去了那里也别计较你身上五品同知的皮,人安排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听多看多做,户部在筹谋大改,会有你机会的。”
能做的贾政已经做了,以后就靠孩子们了,贾琏读书不行,在交际上还是有一套的,改革少不了他这种人发挥的地方,要做得好就入上边的眼了,做不好也是他们贾府的一种表态,希望以后上面看在这的份上,下手轻一点。
“二叔,”贾琏听得抬头看向贾政。
他再没想过二叔会为他谋划,还拉下脸去拜托人,连他家老爷都不管他,他不是没埋怨过,只好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面对王熙凤有些气弱,便也在这了,她再有不好,对他是好的,是想着念着的。
“我会好好干的。”贾琏一时情绪复杂,张张嘴不知说啥,只好连连保证道。
贾政点头,他倒不担心这个。敢不好好干他就告诉贾赦,让那浑不吝的先棍棒底下教儿子,好好揍一顿,一次不行就多揍几次。见贾琏缓过来了,不再垂头丧气,一副被生活痛击的神情,贾政没在多说什么,儿孙自由儿孙福,贾琏还是打头的,要这样都还弹压不住家里,那怎么说都无用,有些亏必要吃多几次才知道疼。
贾琏没有直接回去,他先跟着侯宁去看了来喜、王文,去的时候提着一口气,生怕又问出什么其他的,幸好,王熙凤确实是第一次干这事,没有其他的,不然他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对方了。然后去了趟顺天府,找了些关系,拿了当初来旺的判纸和口供,细细看了。
回到院子时,已经转入下午,院子里晒得热腾腾的,紫藤的叶子都垂头耷耳、无精打采的。进了屋,王熙凤正和大姐儿在榻上躺着,平儿正拿着把团扇给大姐儿扇风,大姐儿仰睡着,小手小脚打开,肚子一起一伏的,正睡得香甜。王熙凤呢,是闭眼假寐,这会听见动静睁开眼,见是贾琏,就让平儿把孩子抱下去。
“二爷,怎么去得这么久,手上拿得什么啊”王熙凤坐起来拢了拢头发笑着问道。
贾琏知她不识字,也没把手上的名帖给她看,随手放在一边,没说话,在窗边圈椅坐下静静的看着她。
“怎么这样看着我,被二老爷骂了”王熙凤被看得有些发毛,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都收拾的好好的,该扣的扣上了,看他面无表情,只以为他是被老爷骂了心情不好,收起笑容走过来扶着他的肩关心道。
“来喜和王文被抓了,你知为何不”贾琏脸带讥讽。
平地一声雷,王熙凤第一反应是贾琏诳她,可如果诳她不会拿着来喜和王文同时说事,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手里捏着帕子,装着若无其事道,“他们不是去收扇子吗,能惹着什么事,怎么会被抓了呢”
“你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贾琏细细瞅着她,真是半点不露怯,上次他被骗不冤。
“我一妇道人家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睁眼就开始操心这一大家子吃喝,哪有功夫去打听这事,不是二爷你说,我听都没听过呢。”
贾琏哼笑一声,“这时候你怎么谦虚起来,不是王母娘娘来了,都不遑多让的吗”
“馒头庵出事时,你怕不是暗暗庆幸来喜和王文没把事情办成,躲过一劫吧也不想想为什么能躲过,你也不用狡辩,王文写的名帖在这,给长安府节度使云光,你可还有话说两人现也关在某处,随时能和你对峙”
王熙凤听到这,知是真的了,顿觉五雷轰顶,脸色霎时就白了。
“还有来旺那事,是不是得意于自己把我耍得团团转,以为事情往他身上一推,就事了了,再没人知道。顺天府审出来旺放利子钱挣的,和他家里搜的对不上,这钱去哪了二奶奶知道吗”
“琏二奶奶啊,琏二奶奶啊,我真是瞎了眼才娶到你这么个丧门星,你也不怕以后阴私报应,什么官司、什么事都敢往身上揽,人人都说你能干,怕不知你私底下这副面孔吧。”贾琏说完,不想听她辩解,拿起桌上的名帖往瘫坐在地上的王熙凤身上一扔,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奶奶,”平儿送完大姐儿回来,在门外听得贾琏数落,大气不敢出,这会贴着墙看他走远了,才敢悄悄推门进来。见自家小姐软软的瘫坐在地上,忙走过去扶着她的手,要搀她起来。
王熙凤紧紧的攥着平儿的手臂,指甲都掐进去了,如遇水抓住浮木般,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绝望,“平儿,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自打嫁过来,平儿从未见过自己小姐这样,心里有些伤感,物伤其类,忍着手臂上的痛,搂着她,哄她道,“没事的,没事的,二爷他不会做什么的,他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他再重情不过,看在大姐儿份上,定会帮着瞒过去,而且舅老爷和老祖宗看着,二爷要真想做什么,他们必不会同意的。二爷能来和奶奶说这事,就说明事情没那么糟,奶奶你晚上去前院和二爷服个软,好好道歉,陪不是,慢慢把二爷笼络回来就是,以后再不要做这些事了。”
“对对,他不会做什么的,”王熙凤如同找到主心骨,扳着平儿肩膀再三确认,见她点头,才擦擦眼泪后悔道,“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眼子,平儿你劝阻我时,我不听,这会真真后悔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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