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贾敛拜见皇上。」
一大早,贾敛就换上一身御赐斗牛服进宫, 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全礼。
「快起来, 走近一点。让朕看看, 那吵着要吃冰糖葫芦的皮猴子加冠后, 可是长大了」周文帝语中带着浓浓的调笑之意。
身后的戴权既是欣慰又是担心的瞧着贾敛。
贾敛抿嘴, 顺从地走上前。
周文帝仔细地打量着,替贾敛正正衣冠,拍拍他结实的胸膛, 颌首道「嗯,不错真的成大人了。」
贾敛不顾戴权不停的打眼色, 紧盯周文帝的道「可不是吧敛也有了喜欢的人了。」
此话一出,周文帝笑容一凝,戴权心里不住地哀叹。
周文帝状似感叹道「对啊知好色而慕少艾。我们的静涯长大了,自然也知道男女之情, 会恋慕年轻美貌的女子了。」一句话就把贾敛的喜欢定性为男女之情、爱慕年轻貌美的女子。
不待贾敛辩驳, 就自顾自的道「你终日不是待在先生府里, 就是盘桓军营, 想必也见不到几个年轻的闺秀。看来你是看上了朕的明珠了,上次拒绝是因着不好意思吧不紧要,朕这便下旨赐婚,看看有谁人敢说半句闲话」
「朕这明珠郡主为人豁达,行事大气,又从小习武,与你最是相配不过的了。而且郡主并不设郡主府, 你们大可放心住在同一屋檐下」周文帝继续说下去。
「皇上。」贾敛打断他。
「敛不想娶郡主。」
周文帝不理贾敛的拒絕,仍道「朕知道你功业未成,不愿娶亲。这也不碍事,那就先定下婚约」
戴权站在周文帝身后,神情紧张地跟贾敛打着手势,示意莫要激怒皇上。
「扑通」贾敛跪倒在地。
「臣心悦东厂厂督冯子芝,只愿与其相守一生,求皇上成全」明明是极淡极淡的语气,眼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固执。
周文帝笑容一收,面无表情。
「戴权,拟诏。」戴权除了是周文帝的首领太监外,更兼任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一职,对起草诏书,批阅官文之类的工作可是熟悉得很。
戴权迟疑地瞧瞧周文帝,又瞧瞧贾敛,踌躇不动。
周文帝见戴权一动也不动,怒极反笑的问道「怎么现在朕可支使不动你戴权戴大公公了吗」
连这诛心之言也出来了,戴权不敢再犹豫,连忙三步作两步的走到一旁的小案,拿起毛笔,沾上墨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晋王之女明珠郡主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从五品昭烈将军贾敛年少有为、文武双全、人品端方,二人甚为般配,朕将赐」
「皇上」贾敛大声的喊道,倔强的抬起脖颈,直面周文帝。
「臣心悦东厂厂督冯子芝,只愿与其相守一生,求皇上成全」
「你」周文帝一阵气绝。
戴权趁机放下手中的毛笔,上前半是搀扶着周文帝,替他搓揉着胸口,好顺回气来。
周文帝此刻情绪激动,并不领他的情,一把甩开了戴权。
声音由低而高,渐渐地吼叫起来「你可知道那小冯子是什么人他是阉人他不能给你生儿育女你跟他在一起,就是绝子绝孙香火从此就断了的了」
「不能生孩子那又怎样过继不就行了吗」贾敛面红耳赤地喊回去。
周文帝捶胸顿足的,他就不明白那小冯子究竟是向他最乖巧的敛儿下了什么咒,竟让敛儿连男子最不能忍受的无后也能接受。
「别说将军和内侍相恋就说男子与阉人在一起这事不好说本朝从无此事,往上数几千年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先例你跟他在一起,别人都会在明面上羞辱你在背后嘲笑你你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在青史之上更是会遗臭万年」周文帝的脸被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捏得死紧的拳头在御案上捶得碰碰直响。
「我不在乎」
贾敛刚吼回去一句,周文帝暴怒的声音就直接压过他。
「朕在乎」
「朕在乎朕最疼爱的孩子没有香火继承,日后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朕在乎朕最疼爱的孩子会不会因此被人唾弃被人看不起在坊间会不会被那些下三流的穷汉、长舌妇说三道四那些流言蜚语会不会使朕最疼爱的孩子伤心会不会使他的名声受损」
此刻的周文帝就好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似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向着想要伤害他幼崽的敌人力竭声撕地咆哮。
「呼呼」除却周文帝急促的呼吸声外,此时的养心殿安静得吓人。
周文帝无力地跌坐回龙椅上,戴权连忙替他顺气。
贾敛紧张地打量着周文帝,却讶异地清楚看到周文帝眼角的几条皱纹和额角还未来得及拔去的几根白发。
他眼眶一热,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哽咽,泪意上头。
他就着跪倒在地的姿势向周文帝方向跪行过去。
「三爷」
贾敛把头靠在周文帝的膝盖上,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一向都知道周文帝也许对他的疼爱中夹杂了很多其他的因素,但绝对是全心全意的为他好。坑杀那一万五千多名匈奴人、打残公孙续、废了温盛吉、正面扛上太子和李天瑛贾敛敢一意孤行,眉头都不皱半下的做下这些事,不就是知道任他闯下弥天大祸,周文帝也总会护着自己。
「三爷」再一次的叫道,手轻轻地扯了扯周文帝的衣摆。
听得贾敛这样软软糯糯的叫着自己,周文帝心也要软下来了。
「唉」儿女都是债。
周文帝长叹一口气后,摸摸贾敛的头,「听朕的,你现在不想成亲,就先与明珠定亲,过两年再行完婚。」
戴权拼了老命似的向贾敛打眼色,嘴上道「对啊小公子,你就听皇爷的话吧皇爷都是为你好。」皇爷现在上了年纪,情绪不能太激动,先答应下来,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贾敛却毫无犹豫地摇头,坚定地说「不。」
「你」周文帝真的被气倒了,他颤颤巍巍地指着贾敛,「为了那小冯子,你真的要气死朕吗」
「三爷,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小芝。」小芝既然愿意与他在一处,他就不能委屈了他,哪怕只是权宜之计。
想到冯子芝,贾敛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轻声说道「我这一辈子,只有他一个就足够了。」
他在周文帝面前素来孩子气得很,可是此时郑重起来,却令人感到发自真心的诚意。
「你这样是错的」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对错可言」贾敛反问。
「男子相恋不合人伦,世人不会接受的。」
「如果我喜欢的是女子,就一定是正确的喜欢,如果是男的就错了吗只要是世人所不容许的,就是错的吗」贾敛倔强的注视着周文帝,「这还算是喜欢一个人吗」
「你」周文帝神色复杂地瞧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无力地挥挥手。
戴权意会,踏着小碎步,拉开旁边的一道屏风。
贾敛顺势看过去,屏风后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姿容貌美,眼角眉梢精致得不似真人,俨然是贾敛和周文帝话里话外争执的主角──冯子芝。
「小芝你怎么会在这里」贾敛惊讶的问。昨天冠礼后,贾敛就把冯子芝留了在府里好生休养,王翊也出面应付了那几个由周文帝派来接冯子芝回宫的内侍。
「刚才的事,小冯子你是听到的了。你觉得呢」周文帝知道自己是说不动贾敛的了,笑得若无其事,彷佛从没下令鞭打冯子芝似的,温声道。
「敛儿刚及冠不久,年少气盛,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别怕,若你不喜欢,朕不会勉强你。」周文帝看起来极为公正大度,一副他深知此事完全是贾敛自己一厢情愿,冯子芝是受贾敛逼迫才不得以从之的样子。
「朕向来对你的看重不弱于敛儿分毫,正打算不日就升你为东厂厂公,并入司礼监替戴权打下手。若你真的不愿意,但说无妨。朕定然不会委屈你。」
凝视着跪倒在地的爱人,冯子芝的眼睛突然酸涩得厉害。
刚才发生的那一切,他全都看进眼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他知道,皇上是希望他开口拒绝小敛的。
甚至许下东厂厂公和日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位。
他也觉得,那英姿勃勃的男子,该有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子站在他的左右。就算不是女子,也不该是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
可是这一声拒绝的话,却梗在他的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想到爱人身边会有另一个人,冯子芝心里的嫉妒就忍不住疯狂地冒出。而且看到贾敛为了他的努力争取,他怎忍心拒绝如果拒绝,他觉得自己是玷污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
冯子芝垂下眼帘,低头说出很可能是自己这一生最自私的一句话,「奴才同样心悦贾将军。」
「哼敬酒不喝喝罚酒」周文帝的脸立时就沉了下去。
「戴权」
听得周文帝的吩咐,戴权苦笑地从桌下捧出一个托盘,走到冯子芝跟前。
托盘上置放着一青花瓷酒壶和一个白玉酒杯。
贾敛细看,吓得大惊失色。
因为他发现那青花瓷酒壶竟是大名鼎鼎的九曲鸳鸯壶。九曲鸳鸯壶本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妃子郑袖为方便服药而命人精心制作而成。酒壶中间有一隔断,将壶一分为二,一边装酒,一边装药。后来,被奸佞之人用于毒害他人,造成了很多宫廷冤案。
贾敛也能认得出是九曲鸳鸯壶,冯子芝自小长于内廷,见过数之不尽杀人于无形的方法,又怎会认不出这青花瓷酒壶的虚实呢
「这里有一壶由海西福朗思牙贡上的葡萄美酒,据说常饮之,可延年益寿。」周文帝一顿,「然而,有人糊涂,把鸩酒都混了进此壶的暗箱之中,饮之立死。」
「小冯子,你若是识时务,就喝葡萄美酒;若是坚持己见,就按动机关,喝鸩酒。」周文帝意味深长地俯视着冯子芝。
「你素来机敏,应该知道该如何选择。」
「三爷」贾敛地惊叫出口。
他顾不得周文帝不悦,就要上前打破那九曲鸳鸯壶。
周文帝冷哼一声。
戴权领会,身影一闪。
只见贾敛的身前蓦地出现了一只白净细腻的手。
那手把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轻轻拂过贾敛胸口的神封穴,又立即伸指又点他极泉、大椎、京门等数处大穴,不带一丝火气,姿势美妙已极。
贾敛立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伴伴」却是戴权出手,把贾敛点倒在地。
如果单说内功,戴权苦修数十年,又有周文帝供应的人参、雪莲等物,内力较同样苦修数十年的人更为高深。而贾敛虽然天资出众,又有系统帮扶,但毕竟年纪尚轻,自然比不过戴权。不过,若说戴权的武功比贾敛高这可不尽然。俗语有话,拳怕少壮。戴权年迈,走的是阴柔的路子,真真正面动起手上来,可比不上贾敛讲求一击必杀的天策武艺。
要不是戴权出其不意,而且贾敛心神大乱的情况之下,戴权可不能如此轻易就把贾敛放倒。
「小冯子,选择吧」戴权又封了贾敛的哑穴后,连忙催促道。他自知这点穴是不能困贾敛太久,无论如何也得速战速决才是。
冯子芝近乎贪婪的不舍地凝视着贾敛,几乎不能转移自己的目光,似是要牢牢把他的脸容记在心底。
今世终究是有缘无份,唯盼来生携手终老,愿与子同袍。
贾敛全身不能动弹,就连说话的机会也被戴权剥夺了,只余下一双眼珠还能控制。
他一边不住地运行内力,想要冲破穴道,一边努力地转动双眼,想要示意冯子芝千万喝那鸩酒。
人活着,才会有希望。大不了,他请缨去边关打匈奴,立战功,终有一日三爷会同意的。
冯子芝动了。
他拿起九曲鸳鸯壶,倒出壶中的酒到白玉酒杯里。
周文帝瞳孔一缩。
他看得真切,冯子芝的手按下了九曲鸳鸯壶上的暗珠,把壶里的鸩酒倒了出来。
抬手,喝尽。
姿容秀美的男子神色从容淡定地用袖子抹去唇边的酒渍,别有一番魏晋名士的风流姿态。
贾敛目眦尽裂,不管不顾地全力运行傲血战意,强行冲破穴道。
「噗」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登时惨白如纸。
「小敛」「敛儿」「小公子」
冯子芝速度最快,一下子就半抱着贾敛,握着他的手腕,替他切脉起来。
戴权也第一时间拿起贾敛的另一只手,细细体会脉象起来。
「敛儿怎样了」周文帝紧张的问。
「小公子这是强行冲破了穴道,好生休养一两天就可以的了,无什大碍。」戴权回道。
贾敛痴痴地仰视着冯子芝,嘴上却对周文帝道「三爷,敛儿这辈子只喜欢小芝一人。他死了,你叫敛儿如何的独活」语中透出一股死意。
周文帝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冯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你可别胡思乱想」
贾敛和冯子芝齐齐一怔,疑问的看向周文帝。
周文帝反应过来,尴尬地握拳一咳。
戴权笑呵呵的出来解释道「皇爷只是想要测试一下小冯子。这九曲鸳鸯壶里面的确是分别放置了葡萄美酒和鸩酒,不过,暗箱之中的不是鸩酒,而是葡萄美酒而已。」
呵呵哒。
所以,如果冯子芝真的为了前途和性命而选择不按动机关,喝「葡萄美酒」的话,那么假葡萄美酒、真鸩酒就会立即毒死他。
要是冯子芝真的因此死了的话,也就死了吧
周文帝可不会留下一个挑衅他和贾敛之间关系,还欺骗了贾敛,对贾敛不是一心一意的人苟活于世上。
贾敛和冯子芝大喜,不过他们喜的原因有些许不同。
贾敛是因着冯子芝没有喝到鸩酒,不用死而欢喜。
冯子芝的欣喜是因着自己算是通过了周文帝的考验,得到他的承认,贾敛终于不用在中间为难了。
贾敛随即打蛇乱棍上,他神采飞扬的问「三爷你这算是承认了我和小芝了吗」
周文帝简直又要叹气了。他无奈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看到他全是喜悦的双眼,又忍不住心软了一些。
「就这么喜欢朕的明珠就这样不如他吗」周文帝是想不明白冯子芝究竟是哪里吸引着贾敛,惹得他连同生共死的话也说出了,更是差点就要做实际行动
贾敛现在倒是懂得羞赧了,「三爷,明珠郡主自然是好,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小芝,又怎能容下别个我俩情深爱笃,若能白头偕老,自然是谢天谢地。如有不恻,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们之间绝不容有第三人。」说到最后一句,却是斩钉截铁,铿然有声。
周文帝终究是忍不住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这算是默认贾敛和冯子芝之间的事了。
戴权笑瞇了眼睛,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托盘出来。
盘上放置着一个汝窑茶杯。
「皇爷说了这么久的话,该是口渴的了。延年,你还不快快奉茶给皇爷。」身份不同了,称呼自然也得改上。
冯子芝心领神会,接过茶杯,顺势跪下,双手端到周文帝身前,「延年请皇上用茶。」
「你这老货」周文帝膝下有十个儿子,除去早逝的老三,成婚的足有七个,儿媳妇的奉茶都喝了七次了,自然知道戴权的小心思。
他没好气的瞪了戴权一眼,但在贾敛期盼的目光下,还是接过了冯子芝的茶,一口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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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啊
小芝敬媳妇茶了接下来就该到组建天策新军的时候了散花
接下来诚征天策将军的名字,作者起名废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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