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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身为付丧神的压切长谷部一直沉眠于刀中,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拥有意识的,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苏醒的时候。

    “礼物的话可以把那把刀送给我吗”

    这是压切长谷部拥有了意识后听见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明澈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嫩,像极了夏日本丸中的雀,它穿过晾衣场上被风带起的各色床单,轻巧地跃上了枝头。

    可是本丸没有了,从它们成为无主之刃开始,万叶樱便不再开放,飘扬着温温柔柔的絮的柳也变得干枯又难看。

    压切长谷部是最后一个陷入沉眠的付丧神。他记得第一个闭上眼睛的是歌仙,在那之后,鹤丸便时常开玩笑地说“要是歌仙看到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之类的话。压切长谷部陷入沉眠之前,便没有做苏醒的打算,这种无妄的希望早已在他安顿好一个个同僚后就泯灭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当他一睁开眼睛,看到抱着他的本体的少女时,实在是吓了一跳。

    压切长谷部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主公时的样子少女着了件粉色的单衣,眉目含俏,明明是笑着的,身上却散发着快要哭出来的气息。

    于是压切长谷部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上座的男人。万世极乐的教祖,沾染了一身讨厌的血腥味的男人,他从主公的嘴里听到了他的名字童磨。

    压切长谷部把童磨当作是一生的宿敌,他早就想好了,要是哪一天主公能听到他的声音,抑或是能在现世现身,一定要手刃那个名为童磨的家伙。

    “要是长谷部能和我说话就好了。”早春的庭院里,池塘的周围抽出了新绿,压切长谷部回过神来,便看见他的主公赤着脚坐在廊上,晃着腿看着墙外雾蒙蒙的远山,“惠小姐不在了,新来的孩子似乎很讨厌我,所以不愿意和我说话。”

    十五岁的良子顿了顿,“不过她好像很喜欢哥哥。”

    压切长谷部抿了抿唇,他跪坐在容貌昳丽的少女身边,握紧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

    “有时候我想,索性死去一了百了,便不用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明明是这样一件悲伤的事,压切长谷部却并未从良子的声音里听到压抑的颤抖。少女述说这句话的口吻,就好像是一件无比寻常的事,像人饿了要吃饭,累了要睡觉。

    “但是要是我死掉的话,就没有人能阻止哥哥了。”她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来,“这样是不对的,我得阻止哥哥才行。”

    良子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悄悄练剑的,她练剑的时候,压切长谷部便站在身边看她,距离不远也不近,只是几次都有上去阻止的打算。

    压切长谷部已经不记得了自己死去的上任是个怎样的人了,他不知道是时间太久了忘记了,还是时政刻意抹去了他的记忆。

    但是,他总觉得他的现任主公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又亲切。

    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

    这大概也是压切长谷部无比想要将名为良子的少女带离这个寺庙的原因之一他的主公活得实在是太累了。

    要是和泉守他们也醒过来的话,也一定会责备他的失职的。

    不过在那之后不久,压切长谷部就遇到了令他第二讨厌的存在。奴良滑瓢,他光是站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从前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

    压切长谷部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活了很久的妖怪了,不过他的主公好像一点提防心都没有。

    压切长谷部的烦恼在身为大妖怪的奴良滑瓢提出“要不要做我的女人”后达到了巅峰,他手中的刀刃刺穿了对方的头颅,然而却没有一点用处。

    后来回想起来,要是那个时候他能够与主公对话的话,他说不定可以一本正经地教育一天他的主公和陌生人应该保持的距离。

    “什么这种刀压切长谷部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那是压切长谷部第一次听到他的主公失了仪态,紧紧抱着剑的少女在吼出这句话后脸颊有些微微地发红,她似乎有些因自己的失态而恼怒,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不过到最后也丝毫没有退缩。

    压切长谷部就是在那个时候决定的。

    如果是眼前的这个人的话。

    即便不是他的主命,他也愿意豁上性命。

    毕竟压切长谷部清醒地认识到,就算是他负伤,抑或是死去,也不会被抛弃。

    枝头的绿色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春天变成了夏天,夏天又转成了秋天。

    压切长谷部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他的主公是在冬天出生的消息,美丽又纯白的季节,不过他的主公似乎对此格外讨厌。

    “虽然冬天也很好,但是总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让人不自主地产生了连身体里的血液都结了冰的错觉。”

    这是他的主公在日记本上写下的话。

    那本日记本上的墨迹一干就散了,压切长谷部觉得颇为神奇。不过更为神奇的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摊开的日记本上又浮现了其他的字样。

    欸,可是良子酱就是冬天出生的嘛,是连自己都讨厌了吗

    他的主公当时并没有回复这句话。

    但是,当夜色沉寂的时候,将打刀摆在被褥旁的少女从被子里钻出了个脑袋。

    压切长谷部到现在都记得,他的主公盯着他的本体看了许久,最后才伸出了手,用温热的指尖碰了碰他的刀锷。

    这种温温柔柔的触感同时也传达到了压切长谷部的脸上,一向认真严肃的付丧神忍不住为此红了耳朵。

    压切长谷部记得那是个极为复杂的眼神,他说不清,只隐约觉得那好像是充满了希冀,又好像充满了绝望。

    那时候的压切长谷部不明白为什么,不过第二天便了然了。

    十六岁的良子用剑指向了莲花座上的男人。

    不可能打的赢的。

    感受到童磨身上气息的变化的压切长谷部皱起了眉头,他的表情阴郁,目光之下满是沉重。

    毕竟对手已经不是人了。

    压切长谷部对于自己的本体被童磨斩断并没有什么遗憾,虽然在那一瞬间剧烈的痛感同时传达到了他的心脏,但硬要说的话,压切长谷部只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他应当是守卫主公之刃。

    压切长谷部清晰地记得,他的主公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再掩饰自己的绝望的。在他的本体被少女细心地用布包好放进柜子里的时候,她再一次垂下了眼摩挲过他断了的刀身。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降生于这个世上的呢。”

    那是压切长谷部第一次看到他的主公哭泣,也是最后一次。

    “我是个和哥哥一样的怪物。”

    不,您不是。

    “那些死于哥哥之手的不知道名字的人们,明明很可怜,在短暂的惊讶后,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悲伤。”

    “再到后来,连惊讶也没有了。”

    请不要再否定您自己了。

    “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了。”

    压切长谷部看着十六岁的少女将信纸工工整整地叠好,放置在吹灭的油灯下。

    他看着她换上了繁重的和服,在漫天飞扬的大雪里,一步一步地向干枯的大树走去。

    “无用之人,便也该死去罢。”

    付丧神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主公没了声息。但奇怪的是,再一次成为无主之刃的他并未陷入沉眠。

    压切长谷部觉得这大概是对于他的惩罚。

    若您是无用之人,那身为压切长谷部的我又是什么呢。

    压切长谷部阖了阖眼。

    在那之后的数十天,也许是数个月,在逝去的少女的房间里,阖着眼的压切长谷部被一阵光芒刺醒。

    已经十分虚弱的付丧神听见了白兰杰索的声音。

    “嗯这不是长谷部君嘛。”他的声音里带着故作的惊讶,目光扫过蒙尘的房间,“欸,果然,良子酱是死去了吗”

    白兰杰索对于这件事并未显露出悲伤,他只是露出了一瞬苦恼的神色,“真是任性的孩子啊。”

    陷在面前这个人竟然能看得到自己的惊讶中的压切长谷部一瞬间便想要发怒,不过在那之前,白兰杰索就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

    “想要再次见到良子酱吗,长谷部君”

    压切长谷部的记忆到这里就截止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白兰杰索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神明也好,妖怪也罢,至少在一百年后,那个男人的话真的成为了现实。

    穿着紫色神父服的男人垂眼之间目光柔和又宁静。

    他的主公和百年前相比,头发似乎削短了些,眼神却仍明澈又干净。

    在十八岁的良子疑惑的目光的注视下,压切长谷部终于说出了他百年之前便很想要说的台词。

    “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手刃家臣火攻寺庙只要是主公的命令,无论什么我都为您完成。”

    握住刀刃的付丧神眼底,沉稳之下掀起狂犬般的不甘与渴望。

    遮天蔽日的樱吹雪飘落,泛着银光的刀刃将冰之人偶拦腰截断,与此同时,废弃了许久的本丸中明月升起。

    大广间内,沉眠了百年的付丧神们再次睁开了眼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