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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06】
    考试时间结束, 知青们纷纷自觉地放下了笔,他们的考卷统一由已经考过试的舒慧收起来, 再逐一进行批改。

    陆小北的成绩一向在知青群里都是排尖儿的, 于是大家考完之后总是习惯的去问问他考得怎么样。

    “小北的话那肯定能拿高分吧。”

    “我觉得这回的题目好像也不是特别难的样子”

    陆小北感觉通篇考下来题目就没有见到有难的,但他瞥了一眼黄苗苗, 见她刚好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我觉得吧, 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同伴震惊了,并且纷纷开始怀疑自己的水平大概刚才考试时的良好感觉都是错的。

    陆小北都说题目很难了,那题目一定真的很难

    陆小北走到陶甜身边,清了清嗓子“苗苗, 你觉得这一回考试难度怎么样”

    陶甜认真想了想刚才的考试真的还怪容易的,容易到她都有些不知该用什么解法才显得不那么特殊,毕竟对曾经从事过科研事业的科研人员来说,一套在后世看来普普通通的物理卷子, 实在算不得什么高难度题目。

    可是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未免也太伤人了。陆小北都说这一次的题目有些难度, 也就说明他这次考的或许不太如意。

    陶甜贴心道“有点难,而且有几个地方的陷阱太多了, 一不小心就容易中陷阱做错题目,就算是平时做题的老手也很可能中招。”

    看吧,看吧, 陆小北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神情,他假装不知道她是在努力挽尊,很配合地叹起气来,一起吐槽这一次考试的难度。

    “比如说那个单位一个粗心大意就会看错”又不是小学生, 怎么可能连个单位都看错。

    陶甜其实不太了解他说的到底是哪里容易错,因为这题目不管哪里都容易对,不过她考虑到小男生自尊,还是装作很懂的样子“是啊。”

    顿了会儿,又时不时补充以表强调“对,是这样子的。”

    两人明明在不同的频道上,沟通起来却毫无任何困难。

    站在旁边听他们对话的知青们纷纷陷入沉思。

    咦,为什么他们感觉试卷好像没有听说的这么难

    不对,大佬都这么说了,他们考不过大佬,那肯定不是大佬的问题,也不是试卷的问题,而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说不定他们以为简单,实际上早就粗心大意把题目给做错了。

    于是其他人也附和起来“对对对,还有第三题,那个三角函数”

    讨论的氛围十分热情、投入。众人严肃认真的模样,仿佛刚才参加的不是一场普通的物理考试,而是一场高难度的奥赛。

    改试卷的舒慧感到很莫名其妙。

    她已经改完了好几张试卷,上面的分数都很可观,让人把改好的试卷发下去看,一个个鲜红的分数赫然其上80分,78分,84分,85分,79分

    根本就没有一个不及格。如果最终高考他们也能考出这样的成绩,那好大学基本上就不用发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都做出这副模样。

    难道是怕表现的太好,被对方超过大家都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人,也不至于吧。

    反正舒慧不太理解。

    陆小北的试卷还没有被改到,他看着其他人已经发下来的试卷,分数几乎都如他所料的不低,不禁感叹幸好自己足够机智,要不然待会黄苗苗准保下不来台,那该多尴尬啊。

    拿到了试卷的知青们都不太好意思说自个儿考了多少分。

    说好的大家一起考差,结果都考这么高算怎么一回事儿好像都在搞那种小心机一样,这么一想的话,陆小北不就是那个心机最重的了嘛

    钟小刚觉得此事必然有异,仔细思索,一拍大腿猜到原因了估计陆小北是想在黄苗苗面前留下点令人深刻的印象,怎么才能加深印象呢,那必然是得有反差。怎样才能创造反差呢,那首先就得说自己考不好,然后再来一个十分亮眼的成绩,才能给人以惊艳。

    不愧是你小子,够心机的。他朝陆小北抛了个眼色,后者则茫然地眨了眨眼。

    舒慧又改完一张卷子了。最后还剩下几张,第一张是黄苗苗的。她批改是先看答案,再看过程,答案对了,过程也多半没问题,答案不对,再根据解答过程酌情给分。

    改到黄苗苗的时候,舒慧也想了跟表弟一样的问题,她还在想要是黄苗苗考得太差的话,那就把分数给的多一点,也好让卷面不要太难看。

    反正是“酌情”嘛,情多点就给的多点。

    改完卷子之后,她就觉得这情就不用多给了都已经满分了,再给分数那是给的卷面加分啊

    “没想到苗苗考得这么好。”舒慧很喜欢聪明的女孩子,对黄苗苗更是刮目相看,“比咱们可强多了,解题思路简单清晰,一目了然,比标准答案看着还好,不介意待会拿这个答案给大家讲一讲吧”

    区区解题思路而已,陶甜当然不介意“当然可以了。”

    陆小北表示他不太懂表姐的意思,“考得好是多好啊”

    舒慧白了他一眼“考得好就是很好、非常好、100分的意思。”

    陆小北

    陆小北

    他听到了什么苗苗她居然考了一百分,现在唯一的满分。

    满分的意思就是,一个题目都没有错。

    哦,陆小北茫然地想,也就是说之前她嘴里说题目很难,都是假话,特意骗他的。

    知青们也都羡了,那可是一百分啊就是量变到质变,谁能猜到最高分居然是黄苗苗考出来的,话说有这么好的成绩之前都能被破格录取了吧他们开始还看不太上这穷乡僻壤的,没想到高手在民间啊,果然不该小瞧任何人。

    黄苗苗的卷子连着陆小北的卷子,舒慧刷刷两下改完,感到很生气“陆小北你怎么回事啊80分,80分你怎么考出来的竹笋是越长越高,你这脑子怎么还越用越差了,都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努力就要退步,我就说你最近懈怠了”

    前脚一个100分,后脚就出来一个80分,两者之间的悬殊差距实在是有点大,尽管80分在知青里头也不算是低分了,可是这分数出现在陆小北身上就让人很吃惊。在其他人的印象里头,他可从来没有考过这么低的分数。

    一开始对陆小北还有怀疑和猜测的知青们现在都很愧疚,他们还怀疑陆小北是故意这么说的,结果人家是真的觉得很难,而且还考差了。

    大家开始安慰陆小北“没事,这次确实是有一点难”所以大家都考得差不多这话还是不用说了,这差不多于他自己,可是差的远了。

    陶甜拿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劝“不用太挂在心上,考好考差都只是这一次,又不代表真正的高考。”

    陆小北低头坐着,也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突然间站起来扭头就走了出去。

    其他人一直都怔在原地,舒慧气不过“反了天了,还闹脾气,别去追他,惯的他。看看,前面的题全做对了,可偏偏就是最后这两题错的可叫一个整整齐齐。我记得前些天他还给我讲过这两道题的真题呢,今天自己就错了,可真是”

    大家都愿意给陆小北留出一点私人空间,于是都拿着试卷各自散去,或研究试卷,或探讨难题。

    舒慧的话,如一丝极细极细的线穿过脑海,就像转瞬即逝的、在刀子上亮过的弧光。

    陶甜听着听着,忽然起身追了出去。

    她反应的已很快,可是陆小北更快在他温文亲近的外表下裹在工装裤下的那双腿出乎意料的修长,一步能抵人三步远,尤其是现在步伐里又夹了点火气,很快就把人甩在了身后。

    最后,他一转身,没入了飘飘摇摇的芦苇荡,在视线中消失无踪了。

    雪白的芦苇花一路在视野中延伸开去,把广阔无际的天空映衬得更加蔚蓝,如同大鸟的羽毛,一排排、一片片插满了这块土地,组成了它结实有力的翅膀,似乎风一吹拂过来就能起飞。老牛在河里打个滚,长哞的一声嘹亮而悠长,缓缓贯彻芦苇荡,平静的水面也为之微微震颤,惊飞了上面浮游的鸭子,半天里雪似的绒毛纷纷落下。

    陶甜叹了口气,轻而易举地就在芦苇荡边沿里找到了陆小北。他坐在芦苇荡深处里,头发都被风吹的乱蓬蓬的,像只炸毛的小鸡崽儿。

    附近到处都是一人高的芦苇,想找个人不容易。可他躲的位置并不偏,就好像是特意等在那儿,等着被找着的。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身下所在的位置其实离小河流还有半米来宽的距离,坐的位置是干燥的土地,但脚踏的地方是湿润的、被冲刷上岸的河泥。

    “骗子。”他并不看她,倔强地转过头去,只肯给她留下一个生气的、毛茸茸的后脑勺。

    陶甜好笑“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他声音高起来,又像骤然低下去的琴声小下去,闷闷地说,“算了,不说了。”

    说了怪丢脸,也怪没意思的。

    他不说话,陶甜也不说,两人就这么面对着河流并排坐着。河水潺潺而下,穿过石缝,顺着河道蜿蜒,在阳光底下折射出闪闪光点,像有无数水钻附着其上,熠熠生芒。

    秋日的那点燥火在平静的水流声里很快的消息了,陶甜脱下鞋子踩进淤泥里,弯腰去碰触那些跳跃的,透明的水花。

    陆小北看着淤泥地上印出的小巧的脚印,心跳乱了一拍,做农事容易宽手宽脚,她的脚印却很秀气,指头、掌面都小小的,足弓处缺了一小块,让人想不到那样一双脚,怎么支撑着跋涉过那么漫长的山路,趟过充满着蚂蝗、蚊虫的稻田。

    先前那些让人烦闷的情绪就像是讨厌的蚊子一直在心里头嗡嗡嗡让人无法心安,而她只是伸出一只手就轻易地把蚊子给拍死了。陶甜用水将手涤净,然后又用沾着温热水流的手,握成爪,以指为梳,慢慢捋顺小鸡崽头上炸起来的毛陆小北浑身僵硬,这手不是抓在他头上,而是条条道道都挠在了他的心上,留下通红的印子,挠的人又痒又疼又爽,欲罢不能。

    “别生气了。”她说,抬起身子把脸转到了他的脸那边,和他对视。

    陆小北不想答应也不肯答应,可是偏偏想躲又躲不开,头往哪边转都逃不掉,他实在忍不住嘴角这一块肌肉组织忽然罢工不肯服管,一定要强行违拗他的意思,执着地往上扬。

    他稚气未脱的脸沐浴在阳光里,被芦苇荡的细绒过滤了的阳光没有那么的刺眼,反而柔柔的,很亲和,照出了淡淡的面部轮廓,没有刀削斧凿的深刻和棱角分明,流畅自然的线条那么的恰到好处,脸颊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梨涡,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孩子气,那个小点陷进去,像个小碗,把所有的欢欣喜悦都盛了个一滴不漏。

    陶甜喜欢这笑,已经走过那么多世界,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没有任何关系就愿意对她展露细腻和善良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始终向外界袒露着真诚。

    世间唯真最难得。

    陶甜手痒地戳了一下那个小洞洞,他的脸饱满又有弹性,戳进去软软的,松手又能弹回来。

    陆小北呆呆地让她戳了两下之后才回过神来,捂住脸瞪她“干嘛”

    “我知道,你的成绩本来不是这样子的,你是为我着想。”陶甜没有说原因,可是知道他知道,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了,一切早已尽在不言中。“而且,我也没有在故意骗你,我的成绩是最近才好起来的。”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小北。”

    这是陶甜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没有叫全名。

    姓名之于人是一种称呼,是一种象征,人和人的关系从陌生到亲密,有的时候可以从名字称呼的变迁中窥见一斑。

    她这样叫他,似乎他头一回在她心里留下了姓名。

    那点本来就所剩不多的气也如初开瓶盖的汽水,随着瓶盖被起开,嗤的一声泄了个一干二净。

    真是太过分了,陆小北沮丧地垂下头,他还不如村里头养的那只大狗,那只黑脸大狗嘴巴吼得再凶,一给肉骨头,大尾巴摇的比谁都快。

    人家好歹还得了块肉骨头,他什么都没有得尾巴就晃起来了。

    就连刚才生气是想找个地方把自个儿藏起来也纠结,怕躲的太远了没人能找着,太近又太明显怕没人来找,又怕来找的人里没她。

    他越想越不平,总觉得自己吃了个大亏,又感觉似乎可以在现在趁机占上一点便宜,于是开始有理搅三分“你别以为道个谢就行了,我受到的伤害,光是嘴上说说就可以治好的吗”

    “嗯”

    “啊”起了个好头,这雄浑的气势却没撑下去,他一下子就怂了,小声吧啦地说,“好歹也再哄哄我啊。”

    短短一句话说到最后都没了音,随着日头渐消的夕阳沉入地面、落进水底。他已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说的这句话,说完之后是又悔又羞,脸都红成了个虾子,脑袋里像煮了一杯开水,气泡咕噜咕噜咕噜地不断冒出来,沸反盈天。

    最后似有若无的听见她说“再等等吧。”

    再等等。

    等那只羊的羊毛薅的差不多,她再慢慢来哄他。

    乡下人一年中最忙的两个时节,一个是双抢,另一个自然是全国统一的春节了。这个时节重在团聚和享闲,再忙碌的人过年的时候也要暂时停下脚步歇一歇,不管相隔百里千里都要赶回家来和家人待在一起,或围在火炉旁一起烤火,享受着暖融融的意头。

    双抢不回来,好歹勉强还能说过去,可是如果春节还不回来,那林佳文恐怕就会被村里头的人指着背心骂不孝。

    林佳文只好回来。

    林佳文现在十分不愿,甚至于恐惧见到黄苗苗,她的嘴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每次一开口,必定能从他的身上连皮带肉的刮下厚厚一层,丁点儿油脂都不肯放过,有的时候连梦里都会惊醒,那噩梦必定是有人叫他去接电话。

    现在确实是瘦了很多身上的那点钱全都被搜刮走了,平时只能省吃省穿的,还被迫的偷偷去学校外兼了份职。

    从前在家里都不怎么做事,现在出来反而比在农村时还要吃苦,而且那职业不太光鲜,在外头他总偷偷地避开熟人,生怕被人看见。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去苏家的工厂里做事,可是现在还没有把苏雪柔娶到手,他对工厂的事情表现的太热切,反而叫苏家人起疑心,长征已经走了九十九步路,没理由因为忍不住而毁在最后一步上。

    回去之后,林佳文先是听说了双抢时节徐青青的事情,不由得冷笑这个女人心比天高,根本就不可能看上文志雄那么个混混,多半是谁技高一筹,让她被迫上了贼船。

    也好,反正他们虽有来往,不过都是利益纠纷,而且这女人实在不老实,竟然还想着刀磨两面光,一个人吃两份饭。

    然而,林佳文回到村子里,除了见自己的老娘之外,第一个见的就是徐青青。她似乎是偷偷出来的,刚见着他,脸上就挂起了抱怨神色,好像是他的债主。

    他觉得好笑,这女人大概是没有厘清他们两人的关系,说起债,欠债的那个人显然是她,只是这笔债见不了光,提不得,更说不得,只得任由它慢慢的烂在人肚子里。

    “你来做什么”林佳文很不耐烦,语气里就带出了一两分。

    徐青青抱着手,她现在身上那点儿少女劲儿没了,也染上了村子里头中年女人那种不管不顾的泼和横。

    “别装出这副样子来,要不是你之前说好的钱没给,我才懒得来找你。”

    林佳文冷笑“你还好意思找我要钱一边管我要钱,一边又把我在学校里的事情透露给黄苗苗,你这笔生意做的可真是好。”

    徐青青皱眉“什么透露给黄苗苗,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做过”见他不信又说,“我把你在学校里的事情透露给她我又不可能跟拿钱,真拿钱我成什么人了况且她闹到学校里去你以后的钱也不会给我了,我有什么好处”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再加上她的表情确实也不似作伪,林佳文只能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只是这钱他也没打算给,时过境迁,他都已经不知道被坑了多少走。

    徐青青有些急了“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把你在学校里的事情捅出去。”

    林佳文瞥了她一眼“行啊,你去说,你觉得黄苗苗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这话一出口,他心里也有些虚,黄苗苗和从前已经不太一样了,现在听不听他的,那还真是不好说。

    话不能说死,他看向徐青青。一个人过得好不好都写在脸上,过得不好,境遇不佳,负累沉重,生活就像秤砣,挂在嘴角就把嘴角往下拉。徐青青怎么看都不像过得好的的样子。

    毕竟文志雄的糟糕名声那么出名,就连他不怎么关注村里头事情的都小有耳闻,文志雄连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是些不守正道,歪主意、歪心思多的。

    他笑起来“你最近要结婚了吧。”

    徐青青不喜欢别人说这个“嗯。”

    “那我就在这儿预先恭喜你,顺便,我也想给你封个大红包”

    眼看着徐青青的兴趣已经被吊起,林佳文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事想事先拜托拜托你,成了,这红包好说,而且还是双倍好事。”

    徐青青眼红又不解“什么双倍好事”

    林佳文笑笑“你未来丈夫文志雄的朋友应该挺多的吧,你结婚也得要个伴娘,对不对万一朋友看上了伴娘,成了好事儿,那不就是双倍的好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营养液开心钵钵鸡

    发几个红包哟

    我解释一下这个时间,首先这篇文开头就说的是架空,只是在背景设定稍微参考,如果是按现实来的话也说得通,故事发生在19781980之间。这个时间段依然有知青下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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