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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26】
    许梅芬眨了眨惺忪的睡眼。

    她茫然的从床上坐起来, 打量周围的环境,这环境并不陌生,因为之前带儿子袁和平来看过, 那个时候她和丈夫怎么说的顺着学校负责人的话夸奖这里是军事化管理,上下卧铺, 更加磨砺学生的心性。

    这是老夫子教育机构的宿舍。

    她不是昨天晚上在家里的床上睡着的吗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袁和平, 我刚才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吱声”

    负责人一改当初在家长面前的慈眉善目,样子非常不耐烦, 语气也相当凌厉,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吓得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就像木头人一样。

    这袁和平怎么了平时不是最乖的吗, 怎么今天居然敢和老师顶。

    当然这话他们只敢在心里悄悄说, 连余光都不敢分出一丝, 全都以标准而同一的姿态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许梅芬当了多年的班主任,哪里听得惯别人这样顶撞自己, 下意识说“你居然敢管到我的头上来”

    刚一出生许梅芬就发现了不对劲,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 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而是儿子袁和平的声音。

    心头涌上一种可怕的猜想,许梅芬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脚、身上穿的衣服, 还有大腿上的那颗痣她没在自己的身体里,而是在儿子袁和平的身体里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脑袋里周旋着千万个念头, 许梅芬努力组织着语言能力,刚想开口求助,却抬头看见了负责人阴冷的眼神就像是一条嘶嘶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好像随时都能扑上来狠狠地给人一口。

    “哈”他不怒反笑, 或者说是怒极反笑,“你胆子真的是肥了,原来以为你是最老实的,那个没想到你是最不老实的那个今天刚好拿你当个典型。”

    许梅芬忙开口道“我不是袁和平”

    “你不是袁和平”负责人狐疑的眼神扫过她,随即发出了一声嗤笑,“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想找借口也不用找这么蹩脚的。”

    她不再和这个脑子看上去有问题的学生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向众人杀鸡儆猴地宣布了关于对袁和平触怒老师当众顶嘴这几项重大罪行所做出来的审判结果。

    罚饿一整天。

    不许给吃的。

    许梅芬只能认栽,而且在冷静下来之后也想到就算自己真的把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那实在是太过荒谬了。

    如果在儿子的身体里醒过来,那么儿子袁和平也可能在她的身体里醒过来,等到那边也意识到问题,到时候就可以把她接回去,好好想想解决办法了。

    在此之前,只能先顶着袁和平的身份在这里过几天,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吃饭而已,许梅芬一开始也没觉得这是个多么严重的惩罚,反正在这里读书也就是读一读传统文化,跟着老师念一念课文,那有什么难度的,对体力压根就不会有太大消耗。

    甚至在心里过了那道坎之后,还觉得负责人确实挺负责的虽然现在儿子身体里的人是她,可是负责人惩罚的是那个顶了嘴的袁和平,孩子不听话,确实也该好好教育教育,这样才能养成对长辈的尊敬。

    看在袁和平的态度还算是不错,负责人冷冷地看了袁和平一眼走出宿舍,也命令其他学生迅速去食堂解决完早餐开始上早课。

    其他学生在他走出宿舍之后立马起身,祝的看了一眼袁和平这个苦命人,眼神充满着悲悯、同情,然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直接走出了宿舍,去食堂吃饭。

    食堂的饭都是按人头来的,有每个宿舍的小组长对学生进行统一管理,记录他们每天的表现好坏,像袁和平今天顶嘴,那么就要划掉他的早中晚饭。

    可是没饭吃不代表人可以不到场。

    老夫子教育机构的饭点都定的非常准时,早餐是七点,午餐是十二点,晚餐是下午六点,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要是超过了那就饿着。

    许梅芬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从昨天晚上六点到今天早上七点都过了十三个小时没有进过食,旁边的学生都在大口大口的吃着早饭,尽管那早饭就是些普通的包子馒头稀饭,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对于一个超过十来小时没吃饭的人,实在是不小的诱惑。

    这也是惩罚之一。

    她咽了咽口水,求助的眼神看向其他人,可是没人去对上她的视线,所有人都在埋着头飞快解决碗里的东西。

    好不容易等到早餐结束,接下来就是半个小时的跑操时间,早上的太阳还不算太烈,可是顶着空腹跑操是太要命的折磨,许梅芬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饿晕那种。

    不给吃的还让跑操,她心里开始有点动摇,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好在这具身体是儿子袁和平的,素质还算是不错,没有跑完就晕,许梅芬擦了擦汗,没来得及休息就跟着学生们一起进教室开始上课。

    她松了口气,上课好,这也算是自个的老本行,平时老师站在讲台上上课多累呀,当学生只要在座位上听着老师讲课就行。

    谁知上课的老师赫然就是今天早上的那个负责人。

    他站在台上,手撑着讲台,眼神如鹰一般犀利的扫视过台下的每一张面孔,拒绝在上面发现任何不满、抵触以及厌恶的神情。

    课堂成了他的毒气室,而他现在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暴君。

    “袁和平,你站起来。”

    顶着儿子壳子的许梅芬有些不安地站起来。

    负责人重重的拍了一下讲台,把她吓了一大跳“谁允许你直视老师的啊你的眼睛怎么长的之前上课是怎么说的你那么瞪着我,是想报复我吗”

    这完全是欲加之罪,许梅芬慌忙摇头,要知道她现在可是顶着儿子的身体,要是再受一次惩罚,那就吃不消了。

    “你站着听课。”最后他说。

    许梅芬一直站了一个上午,更别提中间还被老师使唤到这里又使唤到那里,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罚过学生站,可是起码不会让人饿肚子

    太阳越来越大,照在身上就跟火烧火燎一样,她被老师恶意指派到了后门的边上,正好迎着太阳晒,晒的意识都有点模糊,还不能走神。

    可是课上上的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很大用处,虽然美名其曰是传统文化,但是许梅芬好歹也担任了十几年的班主任,肚里的墨水还是有的,老师在台上讲的那些三字经弟子规根本什么用也没有。

    然而她不敢再露出丝毫不满意的表情,许梅芬没有发现,尽管只过了几个小时,但她现在已经被环境潜移默化了许多,脸上的肌肉习惯性地牵了起来。

    本来以为上个传统文化课就到此结束,没想到上完课之后还要对老师进行日常的感恩。

    每个人都变成了讨喜的喜鹊儿,嘴里好听的话是大段大段地往外蹦。

    “是老师拯救了我们罪恶的灵魂,让我们从此心向光明”

    “我从前是愚昧无知的,可是在听了老师发人深省的讲话之后,我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的愚蠢”

    负责人点到了袁和平头上。

    许梅芬这下完全不敢顶嘴了,她当了十几年的老师,还是语文老师,知识的储备量比起其他学生那就不是一个量级的,说起话来更是有文有采,赞美的台上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脸,对他的态度也放缓了一点,然后就继续点了下一个人。

    发觉周围人艳羡的目光,许梅芬暗中有点得意,她得了负责人的夸奖,现在觉得批评好像也没什么的。

    嘴甜一点,脑子活络一点,在这里不也活得挺滋润的。

    体力比想象中的要消耗多的许多,许梅芬熬过一个早上又熬过中午,肚子都忍不住咕噜咕噜响,她还是不能吃东西,只能喝了一大杯水,下午又是齐声朗诵又是感恩的,她实在是撑不住。

    脑袋都饿的有点发晕,心里终于开始埋怨起学校的规矩,就算真的要惩罚也不能罚学生饿一整天啊,那人能受得了吗

    她现在都已经在学校里待了这么久了,家里的人怎么还没发现有异常

    整整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到了晚上根本就睡不着,许梅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转,最后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脚下都虚软地像踩在棉花上,许梅芬也管不得家里的情况了,洗漱完就直冲食堂把早餐给吃掉。

    结果刚放下碗筷,就被负责管理袁和平这个宿舍的小组长叫了过去。

    “你这两天表现很不好,一共扣了五分,是全寝室最差,要去接受惩罚。”

    扣了五分许梅芬差点就叫出声,她不是表现的挺好的吗

    “顶撞老师扣两分,上课走神扣一分,在宿舍里坐的时候莫名的笑,扣一分,冲去食堂吃早餐,没有形象,扣一分。”

    明明是年龄差不多的男生,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冰冷的刺刀,狠力的扎在人身上,把人戳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洞洞。

    许梅芬觉得心里好像被扎了一个洞,刚从那里不断的灌进去,凉的冷心冷肺。

    “那怎么罚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了一丝颤音。

    男生笑了笑,不知为何许梅芬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报复性的快意“那当然是进治疗室了。”

    治疗室是什么地方

    许梅芬听见这个名词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她事先就被负责人带到这里看过,负责人介绍说,那些得了网瘾的喜欢早恋的,上课不爱听课的都是脑丘有了问题,所以需要一定的刺激治疗,只要定期的带到这个治疗室,治疗一下就会大有好转。

    她是很相信这说辞的,毕竟儿子袁和平这回回来就再也没有开口提过要打开电脑,在之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

    不过既然是治疗为什么又要被称作为惩罚呢

    许梅芬也没太把这个所谓的治疗当一回事儿,反正洗澡的时候她也不是没看见过儿子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管教学生连打都不打,这也不算什么很严厉的管教。

    就这样她被带进了治疗室,发现了有好几张床。

    旁边放着一些不是很看得懂的仪器有点简陋,但是在物理实验室里似乎也看见过类似的东西。

    治疗的人穿着白大褂,一挥手其他人就把许梅芬绑在了床上。

    她这下心里终于涌上了不安的感觉,眼珠子转了一圈,也没有在房里看见过治疗许可证一类的东西。

    “我看了组长那里的记录,这回是扣了五分对吧还顶撞老师,要不这老师你来当算了”

    被迫绑在床上,许梅芬视线都是平的,只能看见头顶的天花板,她看不见白大褂想要对她做什么,因此心理的恐惧反而被更加放大。

    这具身体是男性的身体,对方不可能对她做那些奇怪的事的。

    许梅芬心里狂跳,然后感觉手上和四肢贴了一个什么东西,凉凉的,麻麻的。

    这就是要开始治疗了

    好像也没有什么啊,网瘾网瘾那不就是个病吗,得了病就该治一治。

    “你看这副嚣张的样子,”白大褂和其他人交流,“就该得好好治一治。”

    话音刚落,从皮肤和那些奇怪的仪器相贴的地方突然传来了密密麻麻的针刺感,她头骨都要发麻了,随即巨大的疼痛就钻进了身体,就像谁用尖锐的冰锥在狠狠的对着她的身体用力扎刺,灵魂仿佛都被扎漏成了一个筛子,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意识仿佛从这具身体里离开了,然后又狠狠地坠了回来,摔得四分五裂。

    尖锐而剧烈的疼痛感就像是潮汐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比一波更大,她开始还有力气叫唤,可是到最后就不得不闭上嘴了。

    比起生孩子时的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这种痛楚绵延不断,就像把人扔进绞肉机里,把骨骼拆分重解,等到机器慢慢停下来的时候再重新组装回来,可是手不像自己的手了,头也不像自己的头了,浑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零件都好像脱离了掌控。许梅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那张床。她几乎要跪在地上,可是在看见负责人那双眼睛的时候又硬生生地撑住了一双腿。

    她在恐惧。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也许就是在下了这张床之后,许梅芬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对这个年龄比她要小的人形成了恐惧心理。

    哪怕之前在介绍学校的时候,负责人的样子是平易近人的,甚至在家长面前就像是阔别已久的友人,以至于儿子回来之后,哪怕言语中微露出一分对负责人的不满,都会让许梅芬皱起眉头。

    可他现在尽管脸上带着轻松自如的笑意,许梅芬也惊惧不已,因为他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

    之后的每一天,许梅芬都活得如履薄冰,她不知道到底有谁在看她,在观察她脸上有没有出现奇怪的、不合时宜的表情。

    大家都在笑的时候就得跟着笑,如果不该笑的话,谁笑了,那么谁就将成为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受折磨的罪人。

    但是上面的老师似乎更喜欢严肃一点的学生,因为他自己就是不苟言笑的,他喜欢他的学生保持端庄,于是要求所有的学生保持着他喜欢的那种笑容。

    许梅芬不敢不笑,也不敢笑的太过,尽管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事情。

    她活得越来越胆战心惊,越来越小心翼翼,慢慢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变色虎,尽最大可能的根据周围环境而改变自身的状态融入,因为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上面派来的间谍,潜伏在学生中出卖同伴的利益讨好老师。尽管许梅芬以前也鼓励学生打小报告,现在她不得不去想,这是不是一某种奇怪的轮回或者报应。

    现在的生活就像游走在钢丝上,每走一步都得打起万分的小心,否则下一步就有可能直接坠入万丈悬崖那个治疗房间无疑是让所有人谈之色变粉身碎骨的存在。

    许梅芬每日每夜的睡不着,她发现自己的头发在掉,幸好是儿子的身体,可是就是这样,每天早晨醒来发现枕头边上掉落的头发,还是让她眼下的清影越来越深。

    根本就不是人该受的罪

    在这里待的越久越清楚,明明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有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没做,也能成为被攻击的理由。

    她想要逃出这个该死的地方。

    她尝试了一次,成年人相对缜密的思维让许梅芬在心里做好了计划和规划,她试图在所有人都放松的前提下,顺着围墙爬出去。

    然而最终失败了。

    她高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体力,或者说,袁和平原来的身体或许可以,可是在长期休眠不当营养不良的情况下也无力再支撑她翻过围墙。

    许梅芬被抓到治疗室再次进行了一次治疗。

    如果上一次的惩罚是五分,那么这一次为了“以儆效尤”,所有学生都被勒令到房间外面围观,电的强度也被加大了,她被痛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去死,可是死也成了一种奢望,周围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一旦失败,则会迎来强度更高的“治疗”。

    许梅芬彻底地老实下来。

    她的精神已经完全的驯服了,偶尔在那些思维还算活跃的时间里,想起儿子,她本来已经麻木的心又阵阵抽痛起来。

    她在这里才待了几天,就已经无法忍受,可是袁和平确实在这儿呆了起码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到底是怎么熬下来的

    在这具身体里待着,有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儿子的心愿。

    与其说那是“瘾”,不如说是信念。

    时间在这里没有很大的概念,所以许梅芬干脆忘记时间的流逝,她已经逐渐掌握了在这里生存的残酷法则,挨的批评次数很快就降了下去,可是她身为成人的身份在这里并不占据太大的优势,每一个在这里待久的人,就算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为了避免去治疗室,也活得像一个人精。

    也不知过了到底多久,许梅芬终于等到了家人的探视。

    她看见了自己的那具身体,可是就算看见了也不敢跑过去,谨慎的问过老师,才慢慢地走去。

    “最近待的怎么样”

    “许梅芬”随口问,“在学校里学到了些什么东西”

    她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许梅芬把目光移向了自己的身体,很清楚现在那具躯壳底下的人其实是儿子。

    离开的话不能直接说出口,可如果是和平的话,一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许梅芬一边敷衍着回答问题,一边隐晦的暗示着在这里已经学够了,可以回去的消息。

    她心情极度地雀跃起来,可是很快又凉了下去看见“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

    “学够了吗”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声音有那么冷过,“许梅芬”勾起唇角,说,“这才在学校里待了几天啊,别是不想吃苦,所以扯出来骗人的吧”

    许梅芬觉得这话很耳熟,她恍然想起这话是从前,她对着提出想要离开老夫子教育机构回家的儿子说的。

    他恨她。

    这里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狱,而她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推进了这个地狱里。

    所以他恨她这个当妈妈的,现在在报复她,不愿意原谅她。

    这个认知比这些天的煎熬更难以让许梅芬接受。

    负责人也笑眯眯的,在一边张嘴附和“现在正在巩固治疗呢,是最后的冲刺时期了,等过了这一段时间之后他就会彻底地治好了。”

    可是谁也没料到,最后“许梅芬”在临走时又突然改了主意,把“儿子”给带走了。

    两人的身体就这么换了回来。

    “谢谢你。”他打了个电话给陶甜,没有说些什么,可是彼此都知道是为什么。

    “就这样”陶甜说。

    “毕竟是我妈。”袁和平淡淡地说。

    送走了一个学生,又进了笔账。

    负责人满意地拍拍钱包,洗澡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部分差不多过去了,还会交代一下后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