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看着汤玄霖背光而入,身负光芒的模样,高贵冷洌、犹如天神降临,一时竟有些看痴了。
春桃看到步桐这般失态,及时在身后轻咳一声,步桐惊觉,缓步上前问礼,
“见过汤大人。”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表面功夫总要做好的,步桐笑着看他,
“听说汤大人最近日事物繁多,怎的有时间来这布庄”
汤玄霖进门来,
“无意中路过,听到小姐的声音便过来看看,似乎有些人不知死活了,便进来瞧瞧。”
步桐无奈扶额,看着那抖如筛糠的富商,和越来越多聚集过来的人,
“你走吧,不过是好奇一问罢了,这位老板若是觉得为难便作罢。”
富商感激涕零,带着老婆瞬间溜走了。
掌柜的观望了一下,看着汤玄霖抬眼望向自己,整个人一哆嗦,赶紧对着步桐行礼,“步小姐,小的这就打包好皮料和布料差人给您送到府上。”
说完也带着小学徒瞬间没了身影,步桐缓步上前,看着面前圣光闪烁的人,
“玄霖,其实不必这样的。”
汤玄霖轻轻叹了口气,
“桐儿,你不懂这些奸诈商人,他们实则胆大的很,不过故意做出这样一副模样来博取同情罢了。”
步桐自然知晓,轻言转移话题,“兵部的事如何了”
汤玄霖道,
“两日之内,必有结果。”
汤玄霖低头,在步桐闪烁的大眼睛里继续补充了一句,“定不会耽误与桐儿之约。”
步桐笑着,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中后退半步跟汤玄霖问礼告辞,带了春桃慢悠悠地在街上溜达。
“小姐,您想知道事情我们该去何处探听”春桃一直惦记着方才没有着落的疑惑。
步桐懒洋洋地在街边看着各式香囊物件,不在意地说着,“无妨,本就是些陈年旧事了。”
总会有人知晓的罢。
“方才多谢小姐救命之恩,若是得空,可否赏脸来一品阁稍坐,尝尝在下新得的龙井”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人齐齐转头去看,方才见过的一个富商在几步之外笑吟吟地看着步桐。
步桐突然变了想法,既然这陈年旧事并不是无人知晓,自己自有可靠的人打探,汤玄霖说的对,又何必相信这些圆滑世故的商人呢
“这位老板客气了,我本也没做什么,您不是也挨了一脚吗。”
富商笑得无奈,“那位可是如今赫赫有名的东厂督主,汤玄霖传闻出手狠辣,杀人如麻,我这等市井小民,被他碾死还不如同蝼蚁一般,若不是小姐在场,怕是那汤阎王定然将我斩于马下。”
步桐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你还真是,想象力丰富”
那人做了个“请”的动作,“还请小姐赏脸,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听听他怎么说,步桐从容点头,
“盛情难却,多谢。”
富商紧张地搓搓手,“小姐客气了,鄙姓王,您喊我王贵就是了。”
步桐施施落座,“你这名字,还真是富贵。”
王贵“嘿嘿”笑着给步桐添茶,挥手让小二下去,“小姐是好奇花溪夫人的事”
步桐拿起杯子轻轻闻着茶香,“嗯,好茶。倒也不是好奇,只是无意中听到了,如今烈虎将军的事满城风雨,自然是想探听一二的。”
王贵往前凑凑,“小的当年正在军中,这事啊,没有比小的更清白的了,我们当时那一营的弟兄,可真是死的死伤的伤,没剩下几个了。”
步桐挑眉,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原来王老板也在烈虎将军麾下效力过”
王贵摆摆手,“那时候我在镇国公手下,也就是当年的谢家镇守西北,那时镇国公也是有兵马的,不过连连失城败退,最后被陛下收了兵权整合到烈虎将军手下罢了。”
步桐白嫩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拂过茶杯边沿,带起阵阵热雾,
“那看来,镇国公对于列将军,多半是多年不忿。”
王贵连连点头,“毕竟当年老国公在的时候,镇国公府执掌兵权,何时用如此龌龊手段争权夺势”
步桐嗤笑,
“龌龊手段”
王贵给自己烫了一壶烈酒,伴着茶香一杯杯饮着,“花溪夫人,是烈虎将军唯一的妹妹,嫁给了御前侍卫统领云易,那位可真是奇女子啊。”
“当年北凉从西面围攻,十万铁骑直逼京都,那时候,烈虎将军还只是一个领将,带着一万精兵驻守京都城,镇国公带着五万余部,守在西北面最后一个关隘,可谁知,北凉人派出三万军马,绕路直击京都城,而那时候的花溪夫人,恰逢带着幼子在娘家省亲,正被敌人俘虏”
步桐怅然出声,
“列将军没有营救自己的胞妹甥儿吗”
实则是无奈之举。
大军压境,家国天下,列战虎这般的人物,怕是能做出这样的事。
王贵摇摇头又点点头,“对也不全对,北凉人以花溪夫人为要挟,势要攻破京都城,烈虎将军遂向西北驻军,也就是我们所在的镇国公军营请求帮助。”
步桐看他愤愤灌下一大杯烈酒,喉咙也跟着有些发烫,
“镇国公没有派兵”
王贵笑得悲凉,“镇国公以兵力不足,无法抵御北凉进攻为由拒绝了,而实际上,北凉的精锐部队,已然全力扑向京都城”
步桐轻轻叹了口气。
“花溪夫人被北凉人缚于阵前,受尽侮辱,为了不让守城的丈夫和兄长为难,毅然自尽,烈虎将军和御林军带着一万部下,拼死抵抗,这才护住京都城,而云放统领也在北凉人手中受折磨三年,这才得以交换回京”
步桐觉得心头有些沉重,视线远远落在远处的城墙上,
“列将军大义,当受世人敬仰,由此,陛下便夺了镇国公的兵权吗”
王贵摇头,已然是有些微熏的模样了,“镇国公以镇守为由,陛下说不得他什么,只是为解京都之困、营救花溪夫人之事,镇国公修书一封,要求烈虎将军交出兵符,以便以后收编,陛下以为他罔顾京都安慰也,这才剥去了兵权,况且我们连连失利,五万精兵,连北凉人的三万残部都抵挡不住,陛下如何能忍得”
步桐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为何云放和列将军却存了心结呢”
王贵饮完杯中酒,脚步有些趔趄地撑着桌面起身来,“小姐说的家国天下,家都是在国之前的,即便云放统领知道,他舅舅当时做的选择是对的,可是年少丧母,受尽欺辱,老统领也在他十八岁那年郁郁而终,他又如何能迈出心结同舅舅和睦呢”
步桐见他要离开的模样,突然开口,
“先生这番言语,似也不是普通商人罢。”
王贵笑笑转身,“小姐切莫多心,皆是闲散府中,富贵闲人罢了,那贵人护犊心切,只觉小姐好奇,便来解惑,小人虽可全部告知,但也实在不想卷入贵人们的棋局里,还请小姐见谅。”
步桐笑着目送他离开,春桃从震惊中缓过来上前,“小姐,这怪人是怎么回事啊”
步桐托腮,笃定地说着,
“是三叔的人。”
春桃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西国公”
步桐点头,“叔父虽不涉朝堂,但手握天下商贾命脉,手下是万千行商,消息灵通而且耳目众多,方才那王贵最后说的话,分明就是因为叔父爱重我这个侄女,这才违着不愿与高门牵扯的本心来替我解惑。”
春桃崩溃捂脸,步桐咂咂嘴起身,
“回头置办些礼物去拜访一下叔父罢,之前中秋节宴见过婶娘之后还未再拜见。”
二人这便要回去,走出包厢门的瞬间,春桃被门外人吓得尖叫一声,察觉情况不对,赶忙捂住了嘴巴,步桐瞬间稳住自己,笑着看那脸色沉重的人,
“云统领,可有心情同我去老福茶楼听出板子戏”
云放木然抬头,缓缓点头,步桐前面带路,
“走罢,云统领。”
待到天色微暗,楼下老者依旧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步桐点的四郎探母,云放整个人不省人事地趴在桌上,步桐扫过一地的酒坛,轻轻叹了口气,
“一月,去东厂传信,要汤玄霖派两个人过来把云放送回御前营。”
一月现身,一个黑影几乎隐在角落,“小姐,锦衣卫今日去城外查点列将军部下,并不在京都城中。”
“消息倒是灵通,”步桐低头看看那云放,挣扎着想要唤醒他,
“云放,云统领你醒醒回府上再睡啊”
云放醉成一滩烂泥,步桐无奈,又不能让旁人看到御前侍卫统领这般模样,只得安排自己身边的人,转头看着一月笑眯眯地开口,
“一月,以你的身法,扛着一个男人能翻窗吗”
之前的御前营被汤玄霖占去,所以后面新设立的营地狭小了些,位置也更偏许多,几乎到了无人之处,天色已然暗下来,只有御前营门前的两团篝火在烈烈燃着。
一月扛了云放便无法隐藏身形,跟在步桐身后沉声道,“有人。”
步桐赶忙往门口去看,一黑衣壮硕的身影站在那里,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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