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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父与子
    覃山海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雨帘自夜幕垂下。

    裹挟着冷雨的夜风袭击花园里的花树,发出潇潇的响声。

    身后有了脚步声,是姐姐覃湖从灵堂内走出来。

    覃山海回过身去,问道“还跪着”

    覃湖点点头“你的儿子当然是像你的牛脾气。”

    覃小津从医院抵达覃家别墅后,和桑蓉教授见了面,便一直跪在覃老先生的灵前。

    覃山海皱了眉,一张口,心底的那点心疼又变成了讥讽的语气“他这算什么”

    “爸去世了,小津心里难过。”

    覃湖当然理解覃小津,毕竟她把自己的大半生都奉献给了古筝事业,跟随父亲覃川一直致力于云筝一派的发展和振兴,到如今虽然已是行业翘楚,各种“演奏家”“教育家”的头衔加身,走到哪儿人们都要尊称一句“覃教授”,却总归是耽误了个人的终身大事。

    而唯一的侄子覃小津是由她抚养长大的,她这个姑姑就像母亲一样。

    知子莫若母。

    “真的难过,早干嘛去了爸又不是毫无征兆突然去世,去世前一直在住院,他就算人在国外,回国的机票很贵吗”

    覃湖看着一脸严肃的覃山海,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山海,这你可错怪小津了,爸住院那段日子,咱们都是联系的向清,向清居然向小津隐瞒了爸生病的事,小津不知道爸住院,向清那孩子也真是的。”

    覃山海却道“向清为什么不肯告诉他还不是为了讨好他,他不愿意跟我们联系,不想知道家里的所有消息,要跟我们覃家做一个切割,十年不肯回来,现在又在那地上跪着不肯起来,他这是作态给谁看”

    “给你看呢”覃湖问道。

    覃山海愣住。

    覃湖看着自己的弟弟,目光里含了丝慈爱。她这弟弟,也是名满天下的古筝大家,对学生、对外人无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唯独与自己的儿子不对付。

    “山海,小津十年没有回家了,这十年他一直孤身一人漂泊海外,如今是借奔丧的契机回国、回家,你真的不打算与他修复裂痕吗”

    覃山海被覃湖一问,脸上的神色一滞,喃喃道“一个巴掌怎么响”

    他愿意和好,他那个儿子也未必愿意,那个臭小子的牛皮气比他牛上一万倍。

    “你是父亲,你还和自己的儿子计较摆低姿态这件事,你就不能主动点你们父子和好,爸也会走得安心些。”

    覃山海心头一颤,他的确对不起老父亲,因为他的意气用事逼走了覃家唯一的孙子,让父亲临终时跟前都没有一个孙辈相送。

    这的确是一件遗憾的事。

    灵堂内,桑蓉老教授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孙子“小津,起来吧,地上凉,你要是跪坏了身子,你爷爷也会心疼的。”

    覃小津哪里肯起身

    他就是跪死在灵堂,都不足以弥补自己的不孝。

    因为他

    的任性,让爷爷十年来少了天伦之乐不说,连临终都见不上他一面。

    “奶奶,我对不起爷爷”覃小津伏在桑教授膝头哭了起来,他哭得隐忍,桑教授并未听见他的哭声,只是看着他的双肩一抽一抽的抖动。

    这样的孙子更让桑教授揪心。

    这十年离开家族的荫蔽独自生活,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这样连放声痛哭都不敢。

    “你爷爷不会怪你,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就是心疼你,想你”桑教授说着,涕泪交零。

    “奶奶,我对不起爷爷,对不起爷爷”覃小津能说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桑教授抚摸着孙子的头,含泪说道“你爷爷临终前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后来,他开口跟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如果能再见到小津一面,该有多好啊小津,这是你爷爷的遗憾,你可千万别让奶奶也有这样的遗憾啊。”

    覃小津一顿,抬起头来,泪雾模糊里,桑教授一脸悲伤欲绝,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奶奶年龄也大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像你爷爷一样去了”

    覃小津了解地点点头“奶奶你放心,我这次回国就再也不走了。”

    桑教授形容一振,她破涕为笑说道“你的房间一直都没有动过,你姑姑这次还让人重新收拾了一下,添置了一些家具”

    “奶奶,”覃小津打断桑教授的话,“我已经订好了酒店。”

    “你为什么要去住酒店”桑教授惊呼起来。

    覃小津静静道“奶奶,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酒店套房,小助理常苏终于见到了覃小津的面。

    “小先生”常苏看到眼前的覃小津时吓了一跳。

    覃小津瘦了,原本瘦削的两颊更加塌陷进去,浓重的黑眼圈令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常苏快速给覃小津倒了一杯热水来,嘴里说道“浴缸里的热水我已经给小先生放好了,小先生喝了热水,就洗个热水澡,等小先生洗完热水澡,就能吃到常苏做好的美味的食物。洗香香,吃饱饱,再睡个美美的觉,小先生就能元气满满了。”

    覃小津将喝好的水杯递给常苏,给了常苏一个淡淡的笑容,便进了浴室。

    看着已经关上的浴室门,常苏摸着自己的头,羞赧地笑了起来刚刚小先生对他笑时,他竟然感觉有点甜。

    覃小津睡得昏天黑地,好把这几天守灵缺失的觉都补回来。

    睁开眼睛,房间

    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

    覃小津起身披了件睡袍,嘴里叫着“常苏”的名字走出房间。

    外间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和他相仿的年纪,艳丽的衣裙上绣满了花朵,仿佛客厅里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花园。

    “你怎么来了”覃小津淡淡问道。

    “常苏那孩子一直守着你,守到睡着了,我让他去房间睡觉了。”

    向清说着,起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常苏睡前

    给你做了一份咖喱饭,我让他自己吃掉了,保温的哪有现做的口感好你上次在法国演出的时候,我刚好遇到一个米其林餐厅的大厨,学了一道麦西尼鸡,食材我都带来了,现学现卖,刚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我不饿。”

    覃小津淡淡的声音响起,向清脚步一顿。

    她回头看见覃小津已经坐到沙发上,信手翻起了一本杂志。

    那杂志是她刚刚翻过的,上面还留着她的气息,而现在他手指经过之处,是不是刚好触摸到了那些气息

    向清心头突然划过一丝悲哀的感觉在他面前,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卑微了

    “小津,你在怪我”向清情不自禁开了口。

    覃小津抬起头看她,目光清澈,面上的神情纯净得如雪域飘来的风。

    “怪你什么”他淡淡问道。

    “我向你隐瞒了大先生和覃教授打来电话的事,我如果知道老先生病得这样严重了,我一定不会你知道他们之前也用老先生生病的谎言想要哄骗你回覃家。”

    向清解释时不由自主带了一丝委屈。

    “我们之间不需要解释。”覃小津说着又低头去看杂志。

    向清一时不知道该喜该悲,他们之间不需要解释是因为他们之间有默契吗

    “小津,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覃小津又抬头看了向清一眼,唇角的笑容微不可见,却又明明白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海外这十年,又相依为命,你见过我对你生气吗”

    向清的心没有因为这样的话安定下来,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个人从来不生另外一个人的气,除非在这个人心目中,那个人一点分量都没有。

    向清思绪飘飞的时候,覃小津说道“我已经决定在国内安定下来。”

    “哦。”向清回神,振作了笑容,“你放心,海外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帮你打开了影响力,更何况国内本来就是滋养民乐的故土,你又是古筝世家出身,云筝的第三代传人”

    “向清,你又忘了,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云筝的振兴和发展我没有出过力,都是我爷爷、我姑姑,还有是他们三个的功劳,我怎么能去摘现成的果实”

    覃小津的叙述如和煦的春风,不疾不徐。

    “小津,你就是太高傲了,你难道不姓覃,不是覃家的一份子你和他们是一体的”

    “我是姓覃,是筝界巨星覃川的孙子,那我就理所当然可以戴上云筝第三代传人这个荣冠吗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筝迷们的拥戴,享受祖辈为我安排的筝坛一席之地向清,这不公平。”

    覃小津那张冰雕玉琢的面孔上又出现了执拗的神色。

    向清扶额,“小津,每个人在出生就注定了不公平,这不是你要去背负的罪恶感,小津,其实我都知道,你和大先生之间的矛盾是因为”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响起的声音。

    覃小津起身进了房间

    十分钟后,覃小津再次出现在外间客厅,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

    白

    色的风衣令他显得越发修长,面上冷若冰霜的神色与那身上的一袭白莫名搭配。

    哪怕这个男人从小看到大,向清依然在此刻被他的好看惊到,她晃了晃神才记起问他“小津,你要出门”

    “我要去一趟医院。”覃小津说着向门口走去。

    “去医院你是人不舒服吗小津,我陪你一起去。”向清急忙去拿挂在墙角衣架上的大衣。

    “不用。”覃小津丢给向清两个字,开门走了出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