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如画,月缺是诗,晚秋的月抛洒明晖,亦画亦诗。
覃湖正打算回卧室休息,保姆过来说“姑奶奶,大先生请您去书房一趟。”
覃湖走去书房,一路上都听到书房里传来的筝声。
晚秋的月光清亮、明净、温柔,将书房里的筝声修饰得悠扬悦耳、婉转连绵。
书房的门洞开着,站在门口望进去,但见银白的灯光下,覃山海正坐在那台月牙古筝前信手弹筝。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覃山海的指尖俨然用乐音绘出一个令人无限思量的世界,白衣的弹筝人与那世界融为一体。
筝乐有忧思,覃湖笑了。
她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覃山海的指尖世界,筝乐里的忧思戛然而止,却都聚集到了弹筝人的眉宇间。
“大姐”覃山海的呼唤带着责备,又含着弟弟对姐姐一贯的依赖。
“被自己的儿子嘲笑了,你不服气”覃湖笑容更深。
覃山海有些无奈,被儿子嘲笑完,又被姐姐继续嘲笑,他好苦啊
覃湖走到覃山海跟前去,两人一筝之隔,一坐一立,画面分外和谐。
“自己的儿子,被嘲笑就被嘲笑呗,你还能去打他”覃湖反问。
覃山海自然不能,可是内心憋屈。
覃湖又道“何况你的确不是无缝的鸡蛋,还有那么根大骨头可以被他挑剔,不是吗无论如何,他有结婚证,你有吗”
覃山海闻言,愤而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覃湖拉住他“先别走”
覃山海一脸黑墨,他原本是来求安慰的,反而被打击得更惨,不走,继续留在这里被人万箭穿心扎成刺猬吗
“我有正事和你谈,原本打算明天和你谈的,既然你今晚有空,就今晚谈吧。”覃湖说道。
“我没空。”覃山海回绝。
“对,你忙着受气,的确没空。”覃湖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
“我受什么气谁能给我气受”覃山海死鸭子嘴硬。
覃湖知道自己的弟弟就是好面子,她又点头说道“父子较劲,父亲老是落败,这的确很丢脸,所以受了气也不能承认。”
覃山海几乎要跺脚了,“大姐”
覃湖忙说道“好好好,你既然没有忙着受气,那现在有空和我谈谈吗”
“大姐要弹什么曲子小弟奉陪。”覃山海说着又回到古筝前坐下。
覃湖“”
“你是弹古筝的,又不是说脱口秀的,抖什么机灵”覃湖说着,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覃山海默了几秒钟后,似乎自己想开了,便问道“大姐要跟我谈什么”
“小津的婚礼,你打算请些什么贵客”覃湖问道。
“我没有要请的。”覃山海十分决绝。
“山海你不能这样,向清和我商量过了,小津以后就在国内发
展了,希望我们能帮帮他,古筝界不是娱乐圈,总要先得到业内人士的认可,连业内人士都不认可,圈子外激起再大的水花也只是让业内人士看笑话。”覃湖语气温和,娓娓道来。
“所以呢”覃山海皱眉。
“借小津的婚礼,咱们把古筝界这些业内泰斗,世家传人,流派的代表人物,以及国内权威的乐器评论员、文艺评论员通通请过来,咱们覃家拿出诚意来,看在父亲的份儿上,他们一定乐意给咱们小津造造势的,毕竟小津是云筝世家正宗的第三代传人,弓翊再好,他也不姓覃哪。”
覃山海执拗说道“大姐,他在乎云筝世家第三代传人这个身份吗他从来都没有珍惜过,十年前,他是怎么辜负我们的他觉得这是枷锁是负担,他清高,他有傲骨,他不想沾我们云筝世家的光,那现在他靠自己好了”
“山海”覃湖皱起眉头,她无比确信她侄子的牛脾气就是随了覃山海,这个弟弟不是一般地顽固。
“反正妈和大姐要请谁,我管不着,但是我是不会出面的。”覃山海在那把月牙古筝前挺直了腰板,又信手弹了起来。这一次,他弹出了清高、孤傲的气势。傲骨,谁的身体里没有呢
覃湖乐了,覃山海的话再明显不过了,他当然同意要靠家族力量来帮助覃小津,可是他好面子,嘴上一定不能松动。
“这把月牙古筝的确是好筝,费了制筝师傅不少时间心血吧,”覃山海突然说道,“弓翊送的”
覃湖点点头,“弓翊一直是个有心的孩子。”
覃山海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姐你可要好好提醒向清,营销是门学问,她要把握好度,不能害了咱们小津哪。”
终于要开始关心小津了,覃湖提起精神,问道“怎么说”
“名气是把双刃剑,好比这月牙古筝,在古筝品牌里没有名气,不为人知,但也少了许多烦恼,像敦煌,算是古筝行业里最知名的一个厂琴品牌,每年各类器乐大赛首选的厂家赞助,引以为傲的是名气,让其苦恼的也是名气,响当当的名气最终导致假货泛滥”
覃山海说及此,覃湖深有同感“敦煌古筝是厂琴品牌的领航者,十万台的年产量,其中普通练习筝也有八万多台的产量,但对广大筝友来说还是供不应求,所以很多业余古筝老师手上是拿不到敦煌正品琴的,甚至许多古筝琴行里直接卖假货,网上销售更是假货泛滥但是这和小津有什么关系”
覃湖投来不解的目光,覃
山海才发现自己岔题了,他真正想说的是弓翊,而不是说弓翊送来的“月牙古筝”。
回归正题。
覃山海说道“弓翊的走红,存在很大的争议。当年那场民族器乐的国际赛事里,弓翊拿了金奖,那是他生平第一个大赛的金奖,但赛前他的获奖呼声是不如第二名那位的。但不管是第二名、第三名,还是第多少名,外界都知道这些新秀都是师父抱上领奖台的”
“山海,你这样说也未免片面,都说名
师出高徒,这些孩子从小有名师教导,技艺本来就比较高超。”
“这些孩子从小就有名师教导,又都是勤奋刻苦的,技艺上本来就不会差很多,差不多的情况下,那就是背后师父们的较量了。”
“山海,弓翊拿到金奖,我真的没有在背后运作,你看当年我连评委会主席的邀请都拒绝了,就是想让弓翊靠自己实力说话。”
“姐姐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低调,有口皆碑,自然不屑干这些事情,但弓翊拿了金奖的确有幕后推动的手,那只手虽然不是姐姐,却也打着姐姐的名号,业内谁不知道弓翊是姐姐的得意门生第二名那位比赛后就离开了国内筝坛,出走日本,就是对中国古筝界极度失望。”
“哪个圈子都是适者生存,有人成赢家,就有人失败,这不能怪弓翊。”作为弓翊的老师,覃湖还是要替弓翊说一句公道话。
这点覃山海也不否认,“弓翊坚韧,刻苦,很能把握机会,我也是没想到这个寒门孩子能靠炒作走到今天的地位。”
“弓翊走红,也是扩大了古筝的知名度,为古筝的普及与推广、民乐的普及与推广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不是吗所以啊,或许我们可以对年轻人们的做事风格改变一下态度。”覃湖脸上一直挂着平和的笑容,一辈子与筝为友,她就连每一次呼吸的动作都是优雅的。
“我说了名气是双刃剑,弓翊现在风头越来越劲,业内对他的负面评价也越来越多,就连当初帮他得奖的那只推手都开始重提旧事,我听说上次在北戴河,为了这个事,弓翊还差点和对方打起来。”
覃湖彻底笑了,她看着覃山海紧绷的面孔,说道“山海,你说这么多,是在为小津担心,对不对你不想小津也经历弓翊一样的遭遇,害怕小津受到伤害,对吗”
覃山海不说话了。
覃湖叹口气“你啊,如果能把你对小津的关心直接对小津说出来,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谁关心他了”覃山海一脸严肃。
“你啊”覃湖笑着说道。
覃山海“”明明是反问句,自问自答的,姐姐干嘛要回答
因为要作为嘉宾,参加弓翊的古筝音乐会,覃小津在弓翊的房间里,和弓翊排练了几个小时的琴,深夜才回到自己的套间。
白荷在房内听到开门的声音,立马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去倾听,耳朵才凑到门上,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贴得太近,敲门声震到了她的耳膜,令她整个人惊跳起来。
敲门声继续响起,大有不开门不停歇的架势。
白荷回头看一眼身后床上呼呼大睡的覃浪和覃浪花,只好开了门,不过没有让覃小津进门,而是猫着身子溜出门去,随即又将门在自己身后关上。
覃小津皱眉看着白荷,她身上还没有换上睡衣,于是问道“你这么晚不睡,难道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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