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沙漠风暴,持续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里,外面是喧嚣震天,里面是安静若鸡。
等外头风沙稍稍平静,不再如千军万马扫荡而过时,众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几乎要没有。
这时,他们才惊觉自己身体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一个时辰,连嘴上的咬肌都没有例外,嘴巴酸得很。
耳朵仿佛还回响着怒吼声,就在耳膜上蹦着,痛得难受;心脏的急促跳动还不算消停,一下下,将喉咙堵得发慌。
“停了”
不知是谁颤抖着声音说了这样两个字。
黑风暴停没停不知道,反正大疙瘩是没有再晃动了。
陆小凤试探着将木窗开了一条缝。
“诶,别”沉迷花神怀抱,没有提防的竹枝枝,伸出去阻拦的手慢了01秒。
外头狂风稍缓,却也凌厉,拍打进来的沙砾,将陆小凤的面具打得哐哐响。
不过半秒。
军校生的手就按住了木窗,附身将暗扣扣上。
“你是不是傻。”竹枝枝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陆小凤捂着面具眼睛的位置,半趴在桌子上,没说话。
“不是吧”少女推了推浪子的肩膀,有些担心,“陆小鸡,你没事吧”
真伤了
花满楼也转脸朝向他“陆小凤”
陆小凤举起半只手,摆了摆“我没事。”
就是沙子从眼睛上的两个洞打进来,将他的眼皮打得有点疼。
竹枝枝道“摘下面具看看。”
陆小凤慢慢摘下。
只见他那浓眉之下,紧闭着的眼皮子已经通红,还有一些细碎的划痕,就连眼角处的皮肤都被牵连了。
沙砾落在他几日没有修建的小胡子上,给他添了几分乞丐似的落拓。
适应了那阵炽疼,陆小凤终于能睁开眼来。
他眨了眨自己的眼。
幸好,安然。
“啧。”军校生看他没有大碍,嫌弃道,“你可真是不怕死。”
竹枝枝重新落座。
花满楼配合着敲打,却透出几分无奈“你啊你。”
君子么。
对一个人摇头叹息的时候,都显得那样温润。
黑风暴的高峰期虽然只有一个时辰左右,但持续可达天,这会儿听着外面是平静的,不过是和高峰期有了对比。
实际上,外面这会儿尚且还能将人吹飞去。
陆小凤将胡子上的沙砾抖落,把面具重新扣上“我这不是头一回么”
他说得有几分气虚。
这蠢事干的,多少有点丢脸。
可浪子最不怕的,大概就是丢脸了,不到十个数的时间,他就将事情抛掷脑后,兴致勃勃地聊起刚才惊天的动静。
黑风暴当真持续了三天。
在第四天的傍晚时分,风沙终于停住。
竹枝枝开了木窗。
窗外落日鲜红。
黄沙大雾散去,烟水薄雾轻拢。
沙丘起伏,安静,
一汪清澈湛蓝如晴朗白日天幕的湖泊,被金黄枯草环绕,倒映着落日与枯黄水草。
野牛在湖边啃草,野鸭嬉戏在水。
一切都是那样宁静。
之前的沙漠风暴,如梦流逝。
此时,若是以木窗框边为画卷,将此景裁下,想必也能成为旷世名画。
“好美啊”竹枝枝叹息着,白描一般将风景讲给花满楼听。
花满楼听得入神,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他也已经感受到了生命安静和平的气息。
有枯草散发着仅存的生机,将根下冒出的小花遮盖;也有雾气爬上枯叶,拉拽着往下;更有小虫蹦跳在木叶上,四处游走
生命是如此美好。
大疙瘩在湖边停了下来。
铜管中传出石洞主的声音,让大家可以下去休整,活泛手脚。
他们今晚,可驻扎在这地方休息。
陆小凤不等门打开,便直接从木窗跳了出去。
不少人都是这样干的。
除了没有武功的客商。
他们就像是森林飞鸟,被囚禁良久,一朝得见自由,便展翅飞去。
“那我也不走楼梯了。”少女长腿踩在木框上,一跃而下。
她轻盈落地,像是飘落清泉的一片叶。
“花神,一起来呀”竹枝枝落地,回首,转身,朝窗里的君子招手。
花满楼怀着笑意,脚尖轻点,也纵身一跳,凌空翻转,无声落地。
如同花瓣落在花瓣上。
傅红雪还坐在四人座上,那些熙熙攘攘挤出去的人,和耐不住跳窗的人,似乎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直到通道无人通行,他才站起身来。
“嘿”
窗外少女有几分雀跃。
她挥着手,声音清灵如鹿鸣“傅红雪,一起呀”
傅红雪转眸看去,落在少女面具底下,那双闪着落日金光的眼。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你不愿意吗”竹枝枝瞪了瞪眼。
她以为,他们四个好歹算是朋友。
不过对方要是不愿意,她也绝不会强求。
少女原本摇摆的手臂,慢慢垂下来,像是水泊边上,无精打采的枯草。
傅红雪忽然就有几分说不出的愧疚。
他似乎让她难过了。
不等多思索,刀客便一个纵身,轻巧落在少女面前。
他腿脚虽然不好,但并不影响他的轻功。
“没有不愿意。”傅红雪垂眸,对着少女面具后的眼睛,慎重道,“我很愿意。”
陆小凤立马拉起警戒。
他伸出手去,搭在傅红雪肩膀,道“来,傅兄,我们灌水去。”
这些日子,每个人只有一水囊的水可以润喉,大家都不敢多喝。
那么些天,喉咙和嘴唇都够受罪的。
或许是沙漠上的水,比黄金还要珍贵、吸引。
落地的盟友们,都直奔水泊。
野鸭被惊飞,一排向天去。
像是要去赴落日最后的天光。
他们被惊叫的野鸭引得回头看,看见了咕咚跳进水泊的一群人。
陆小凤痛心道“我们终究是晚了。”
这水泊不等沉淀,水定然是没法喝了。
原本要打落浪子手臂的刀客,顿住了动作,只是沉默。
石洞主也沉默。
这群江湖人,真是烦死了。
水泊不先取水食用,居然跳进去搅浑。
智障。
他在心里暗骂,深吸了一口气。
忍住。
不能发火。
是夜。
星夜。
漫天星光流转,落在水泊上。
火堆升起。
浓汤冒起热气,烤肉散着香味。
竹枝枝他们捧了食物,到边上去吃。
“没想到,这石洞主还挺细心的,居然将锅碗瓢盆都给捎上了。”陆小凤喝了一口热汤,只觉快活似神仙。
花满楼补充道“不仅带了,还都是极其轻便的木碗、木筷、铜锅一类。”
竹枝枝总结“一看就知道,很有野外生存经验。”
傅红雪没说话,只是听。
他们闲话几句之后,就专心吃了起来。
吃完也没有人愿意回到大疙瘩上,大家都在水泊附近转悠。
难得没有铜管监听,更加没有监视,说话都放心几分。
“你们说,这石洞主到底是什么意思”陆小凤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只脚还惬意地翘了起来。
“他和石观音、玉罗刹,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竟连这样的两个人物,都与他合作。”
“还有,玉观音利用楚兄,将我们引来作甚这件事情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石洞主的意思楚兄他又到底去了哪里”
“明明手上有藏宝图,也有大批的手下,石洞主又是为什么不将财宝独吞,非要搞什么关外同盟会,和那么多人分一杯羹。”
陆小凤摇头叹气“不懂,不懂。头疼,头疼。”
这麻烦瞥一眼就足够大的。
可惜,他们已经牵扯其中,不能脱身。
要不然就得有多远,跑多远。
他们此时在黑暗处,又背对着人群,花满楼已摘下面具,用帕子洗了脸,净了手。
君子将半湿的帕子搭在一边吹干,闻言微笑道“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了。”
“那怎么行。”陆小凤道,“这要是不早点想明白,怎么能早点解决掉,我们回江南吃香的喝辣的。再说了,百花楼的百花酿,可还等着我回去呢。”
花满楼微微笑道“那你便继续想,想到通为止。”
“那怎么行。”陆小凤哀叫一声,“花满楼啊花满楼,我的脑袋都想得要炸掉了,还是想不明白。不如你帮我想想”
花满楼还是微笑,用小腿将浪子踢过来的脚尖挡住。
“那怎么行。”君子促狭道,“陆小凤啊陆小凤,想不通硬要想的人,是你,不是我。”
陆小凤“”
“花公子”浪子伸出手去。
半道,被少女拦了。
竹枝枝一言难尽地看着陆小凤“你不会还在觊觎我花神吧”
要不然,男人老狗,做什么要娇里娇气的。
陆小凤“”
“什么叫觊觎我用得着觊觎”陆小凤琢磨了一下,“不对,我什么时候觊觎过花满楼我顶多觊觎他家的饭菜和美酒”
花满楼忍不住强调道“枝枝,我并没有龙阳之好。”
竹枝枝点头,一脸信任“我信花神。”
陆小凤叫屈“我也没有”
竹枝枝摇头,一脸怀疑“我不太信你。”
浪子与少女瞪眼。
半晌,谁也没忍住,都笑了。
他们好幼稚呐。
浪子与少女都忍不住摇头。
“臭丫头,年纪轻轻的不学好。”陆小凤说道。
“死小鸡,一把年纪的不正经。”竹枝枝说道。
花满楼“”
罢了。
随他们高兴就好。
君子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轻轻摇头。
星光都忍不住驻足看上一眼。
傅红雪依旧没说话,只是安静地侧眸看着他们。
遽然,夜风送来微弱的呼喊。
“救救命。”
一只手,从黑暗中的沙丘中伸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