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没有说话。
黄雾高扬细沙起,本就不是说话的时候。
一张口岂不是要吃一嘴风沙
更何况。
反派死于话多,正派死于啰嗦。
难道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她还不明白
凌厉的攻势不断,持续向着石洞主而去。
似乎无论天地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都没有办法阻挡少女当前要做的事情。
这种时候。
咔
咔
有什么声音在响起。
石洞主听到响动,便收起了对打的攻势,开启逃跑模式。
竹枝枝迈步追上去。
脚还没有抬起来,头一晕,她差点没稳住,栽倒在沙地上。
少女向前一个跨步,反手将铁笛插入沙地,半跪着,稳住身形。
黑袍人犹豫一瞬,还是举刀挥向竹枝枝。
傅红雪转刀将攻势移走。
“枝枝”花满楼一个旋身侧踢,将围攻上来的人踹开。
他几步掠到少女身边,将人扶起来。
少女的脸色越发苍白。
白得像是一块冰,在烈日下变得透明,似乎下一刻就要融化。
花满楼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窄袖下冰凉的手。
风沙扬,长发飘卷。
少女合眼养神。
君子环着少女的腰,一把长刀在身侧四转,格挡着所有的攻势。
六七十个黑袍人,已倒下近半。
还有一半,忽地变攻为守。
陆小凤喊道“他们要撤走。”
黑袍人不再对他们纠缠,而是向着沙丘一侧而去。
“花满楼,你照顾枝枝姑娘,我去追。”陆小凤说着,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傅红雪持刀挡在花满楼前面,让君子给少女输送内力,好歹舒适一点。
花满楼不等对方开口,便会意地将手掌贴在少女后心。
内力总算是驱赶了半点寒凉之气。
竹枝枝缓了一阵,又撑起来。
“花神,我没事。先把事情解决,不能让人给跑了。”她这么样说道。
石洞主狡猾,诡计多端,要是让对方跑了,下一次想要再把对方给抓住,那就更难了。
君子虽然心疼,但也知道轻重。
“好。”他和少女并肩,朝石洞主撤退的方向跑去。
傅红雪紧跟着。
石洞主的确是要撤退,不打算硬抗硬。
大疙瘩被启动,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想跑
哪有那么容易
竹枝枝将自己手上的铁笛朝花满楼递过去“花神,换个武器。”
花满楼左手接过,右手将从黑袍人手上抢来的长刀一抛。
少女接住,顺手挽了个刀花,将刀身贴在手臂上。
以免挡风,跑不快。
黑袍人蹿上启动的大疙瘩,将竹枝枝他们抛在后头。
陆小凤翻身跃到丑房子上头,半蹲着,用左手紧紧扣住屋檐边,以免摔下去。
大疙瘩看起来跑得不快,实际上的速度还是惊人的。
竹枝枝估摸着自己的体力,应当还能最后拼一把,便加快了速度追赶上去。
她纵身一跃,攀住了丑房子窗台。
陆小凤朝她伸手“我拉你上来。”
少女摇头,道“帮我拦住下来的人。”
她将长刀叼在嘴里,一翻身竟钻到了大疙瘩下面去。
大疙瘩之下是整个运转中枢的“龟壳”。
陆小凤随之翻身,落到房子里,趴在窗边看。
他以为少女会撞开那扇大铁门,闯进去将大疙瘩停住。
岂料。
对方半点不按套路出牌。
竹枝枝直接顺着“龟壳”的弧线,抓住铁把手,整个人贴到了“龟壳”下方去。
她这是要做什么
陆小凤疑惑。
听着风里传来动静的花满楼,倒是有所猜测。
他稍稍落后少女,此刻才靠近大疙瘩,一跃扣住窗台边沿,翻身钻进丑房子里头。
君子落地之后,转身朝傅红雪伸出手,将人给拉了进来。
人还没完全站稳,就有黑袍人从大铁门冒出来,要去堵截少女。
他们三人飞身上去拦阻。
竹枝枝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前来堵截自己的人。
她长腿一伸,脚尖勾住“龟壳”肚皮底下的铁栏杆,将自己整个人倒挂在大疙瘩上。
少女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大疙瘩的两条腿。
黄沙细雾迷人眼。
竹枝枝微微眯起自己的眼睛,腰腹用力,将自己卷起来,左手抓住铁栏杆,右手将嘴里叼着的长刀握住。
长刀从刁钻的角度转进大疙瘩的“腿骨”里面,又在被行动交叉之间卷断之前抽出。
她手上动作利落迅速,只见残影。
没多久,大疙瘩在走动时,就将自己的两条腿都给甩断了。
猛然失去两条腿,这个庞然大物“嘭”一声,坠落在沙地上。
花满楼他们一脚踹开黑袍人,藉着力度凌空翻身,落入黄沙之中。
竹枝枝游鱼一样往上攀去,整个人贴着“龟壳”,顺着力度卸力,以免内脏受伤。
只是震荡之下,难免会觉得头昏脑沉。
更何况。
她的情况原本就不太好。
人还没有缓过来,脖子就是一凉。
“师姐,我抓住你了。”石洞主得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沙尘静止。
黄雾停。
沙漠秋日的光,落在头上,还是那样猛烈。
像是能将人的头颅烤裂。
石洞主挟持着竹枝枝,站在大疙瘩旁边。
远处,有黄沙滚滚而来。
马蹄落在沙漠上,声音很闷。
骑马的人将大疙瘩团团包围。
烈日之下,平白生出一点白雾。
白雾逐渐变浓。
浓雾里走出一个身影。
“玉罗刹。”石洞主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横在少女脖颈的匕首,刺破了表皮。
血染了匕首。
花满楼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可他并不敢贸然呼喝,就怕石洞主下手更重。
身为当事人的竹枝枝,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她没有惊呼,更没有痛叫。
“我的好师姐”石洞主将声音压在喉咙里头滚动,“不如讲一讲,你们是怎么样凑到一块来设计我的”
竹枝枝垂眸道“设计”
少女的声音清脆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先出手设计人的是你,我们只是将计就计。”
喉咙震颤,表皮划破更深。
血,顺着脖子滑落。
石洞主舔了舔自己咬破的唇角,道“那师姐介不介意说一说,你们是怎么将计就计的”
“介意。”竹枝枝直言道,“你想要拖延时间为什么”
石洞主胸膛震颤,笑道“师姐这么聪明,不如猜一猜”
少女嘴上道“不猜。”
心里却在思索着对方能有的后招。
在这样严密的包围之下,对方似乎并没有很紧张。
他的底气是什么
“既然师姐介意”石洞主的眼睛落在花满楼身上,“不如花七公子来说一说”
花满楼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血腥气,压住自己的担心,道“不知石洞主想要从哪里听起”
石洞主道“那就从你们怎么和玉教主搭上的说起好了。”
花满楼道“搭上还谈不上,只是偶然遇见而已。”
他们只不过是在到达边城之前,和玉罗刹先见了面,又由玉罗刹主动递过橄榄枝,要合作破局。
对方要的,是关外所有的江湖势力在手。
从此,沙漠之上没有石观音。
他们也有过顾虑,生怕玉罗刹掌控关外之后,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养虎为患。
不过对方倒是做出了保证,绝不做危害普通老百姓的事情。
为此,歃血发誓。
唔
不过少女不信,和花满楼商议之后,让人签下了白纸黑字的画押。
很是正式的一式三份。
一份玉罗刹自留;一份由花满楼保管;一份被委托送往神侯府,此刻应当已经到了无情的手上。
条款那叫一个清楚明晰,愣是让一群聪明人没办法找到任何漏洞。
当时,玉罗刹的表情颇为微妙。
随后,竹枝枝他们配合转走石洞主的注意,玉罗刹自己则是装作中计,前往另一个地方。
君子的话简短,但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
石洞主道“原来诸位已经是老相识,却配合唱了一出不相识的好戏份。”
花满楼微微笑道“原就不相识,也算不上唱戏份。本色罢了。”
石洞主舔了舔唇角。
他重新打量起这个温润如玉,杨柳拂风的青年。
对方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副样子和脾性,好得令人咬牙切齿。
但这样的一个人,却绝不是令人能拉起警戒的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低估了这样一个人。
不被注意的聪明人,才是最可怕的。
“好一个本色。”石洞主笑道,“就是不知道花七公子这么聪明,将石某的退路全都算无遗策,能不能算出来,石某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横在少女脖子上的匕首,没有挪动过。
竹枝枝也不好说话,匕首贴得太紧,又是吹可断发的锋利,说话如同自杀。
这种傻事,非必要不干为妙。
花满楼微微蹙眉,冒出了和少女一样的疑惑来。
此时此刻,对方还如此作为,难道还有什么他们没有算到的后招
石洞主低下头来,在竹枝枝耳边道“要不是逼不得已,我真是不想用这个办法,希望下次和师姐再见,不是这样针尖对麦芒的情形。”
不过他自己心里清楚,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和少女永远针锋相对。
自己选的路么,爬也得爬完。
但嘴上说一说有过的妄想,还是可以的。
竹枝枝眼眸抬起,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等她开口。
下一瞬,白光从脚下升起,空间扭动旋转。
石洞主带着黄泉幽冷的气音响起。
低沉,嘶哑。
“下次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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