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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鱼咸齑汤
    月落,鸡鸣,日升。

    起床后的袁圆没像往常一样去爬山,全副武装,左手提桶,右手拎筐,跟阿公阿婆们一起来到海边。

    落大潮,赶海忙。

    未眠岛状如英文字母,有两个内凹的海湾,都是泥滩,青蟹和浅海贝类特别喜欢栖息于此。农历八月正是青蟹最肥美的季节,青蟹又称蝤蛑,民间有说法,“八月蝤蛑抵只鸡”。老人们摩拳擦掌,誓要逮只鸡那么大的青蟹回家吃吃。

    大潮退后,平静的泥滩下并不平静,前方传来老人们惊喜的欢呼,好运气的余阿婆抓到一只大青蟹,足有一斤重。余阿婆起了个好头,大家陆续都有收获,袁圆也抓了五只稍小一点的青蟹。

    海洋生态没有完全恢复,能有这样的收成老人们很满意。太阳升高,烤得人后背疼,撤了,回家蒸蟹去。

    刚准备上岸,从探头岬另一侧开过来两辆水上摩托,有两个面色黝黑的光头男人骑在摩托上快速向袁圆和老人们所在的方位驶来。

    探头岬将未眠岛的泥滩一分两半,另一侧的滩涂被政府承包出去搞养殖,这两人应该是养殖场的人。

    摩托艇被拖上来停好,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快步走上前,面色不善,口气很冲,“谁让你们捡我们的青蟹,李老板的东西也敢动,活腻了是不是”

    代理村长方阿伯不在,但阿公和阿婆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李老板又是哪位看你们面生,那边滩涂承包权最近是不是又转手了新来的我教教你们规矩,当年是我们据理力争,政府才答应保留我们脚下这片泥滩,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你搞你的养殖,我们赶我们的海。小伙子,挣钱可以,但不要捞过界。”周阿婆口才最好,第一个站出来驳斥外来者。

    两人根本没把瘦小的周阿婆放在眼里,个高那个手指水桶里张牙舞爪的青蟹,威胁道“昨晚浪大,我们蟹网被冲上岸,网里的蟹子全跑了,就这么两片滩,你们抓的蟹子是谁的还用我说,识相点把蟹子留下,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彭阿公胡子都气歪了,“我们赶了几十年海,怎么会连野生蟹和养殖蟹都分不清,八月青蟹两层壳,最硬最肥,你们养的那东西哪能比得了野生蟹,白给我们都不吃。”

    “跟他们废什么话,抢了就是。”矮个子光头推了彭阿公一把,想要抢蟹,老人躲闪不及,身体后仰,袁圆离得远,没来得及去扶,彭阿公连带旁边的阿婆一起摔倒在地,扭了腰,疼得脸都白了。

    袁圆怒了,挪到矮个子身后,朝他屁股甩了个侧踹腿,矮个子没防备直接脸朝泥滩摔了个大马趴。

    当年老袁怕她被绑架,专门找了个退伍军人教她散打,练了好多年,出其不意对付个成年男人绝对不成问题。

    趁你病,要你命。老人们一拥而上,竹筐、水桶全往那人身上招呼,连大青蟹也来凑热闹,“八月蝤蛑健如虎”,重获自由的大蟹子,挥舞着有力的双螯,蹭蹭蹭爬到光头男屁股上,螯钳夹紧屁股蛋上的肉就是一扭。

    泥滩上立时响起杀猪一样的尖叫,“疼死老子了,快他妈把蟹子给老子揪下去。”

    收拾完一个,还剩一个,袁圆摆好架势准备应战,886兴奋得嗷嗷叫,“袁圆袁圆你最帅袁圆袁圆你最猛”喊完没忘支招,“掏挡,快掏挡,抠他眼珠子。”

    节奏没喊对,袁圆差点左腿别右腿。

    还是得主动出击,右手勾拳对准高个男人的咽喉,袁圆连击数下,趁他慌忙抵挡,直接抱臂背摔,又放倒一个。

    已经战斗了一轮的余阿婆反应很快,圆滚滚的一团坐在那人肚子上,压你一座肉山,看你怎么翻天。

    又是一番群殴,管它是不是以多胜少,痛快就行。

    赢了更要放狠话。

    “老子当年打群架的时候,你们连个屁都不是臭小子,敢欺负到我们未眠岛人头上,以后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回去好好打听打听,你奶奶我当年人称未眠岛洪三妹,打遍周围十八座岛没敌手,岁数大了,也不耽误我收拾你们。”

    两个光头男头上挂着海草,浑身裹满泥浆,快成泥人了都,输人不输阵,“你们给老子等着,我们李老板不会放过你们,捡个屁螃蟹,让你们全都滚出未眠岛,未眠岛以后是我们李老板一个人的。”

    没人理他俩,抓回想要功成身退的大青蟹,扬眉吐气打道回府。

    彭阿公被袁圆扶着,坚持走回家,腰疼得难受,得上岸拍片子检查,已经有人给阿公的家人打电话,方阿伯得知消息,开着小艇帮忙把人送上岸,这事闹的,前两天还高高兴兴庆生,两天不到就要卧床,承包滩涂的人实在太嚣张。

    周阿婆想得多,拉着余阿婆,两人忧心忡忡跑来找袁圆。

    “咱们这潮汐复杂,搞养殖风险大,探头岬那头的承包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大都雇些社会人看场子,虽然看起来不好惹,但还算讲理,咱们跟他们一直相安无事,今天这两个着实有些过分,先动手不说,听那口气,像是他们那个李老板后台很硬。我担心这事不是小摩擦,就怕以后争端升级,咱们日子过不安宁,还有,他们说要赶我们离岛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周阿婆千不怕万不怕,就怕失去守了一辈子的老宅。

    余阿婆也怕,耷拉着眉毛,赌气道“谁要夺我的房子,我就死给他看。”

    袁圆秀眉微蹙,今天这两人是典型的看门狗,狐假虎威罢了,背后兴许真有只叫李老板老虎。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岛上都是老人,容易受伤害,她还要在岛上经营位面餐厅,短时间内不可能离岛。还是先打听下这个李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真要图谋未眠岛承包一个岛不是闹着玩的,这人到底有多大能量

    袁圆语调柔软了两分,安慰两位阿婆,“我爸爸今天出差回来,我让他出面打听下这个承包人是谁,咱们弄清楚情况,再想解决办法。”

    提到老袁,两位阿婆找到了主心骨,“虬生是咱们岛上最争气的后辈,有他出面我们就放心了。”

    从小家里的两个男人就教育她,沉住气,方能成大器。送走两位阿婆,袁圆把这事放在心里,先忙别的。

    列了一张长长的采购清单出来,早前的想法还是简单了,估计以后位面餐厅的食客会经常以物易物跟她交换食物,准备得还是不够充分,这次回城一定要装满一整个游艇再回来。

    她打算明天跟父亲一起回城,先办理营业手续再采购。橱柜长桌这些家具,方阿伯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再有两天时间就能交货,厨具也订购好了,找人安装好,改造就算完成。按照计划,下周末夜未央正式对外营业。

    给老袁打了个电话,说六点左右能上岛。出差辛苦,袁圆要准备一桌丰盛的大餐犒劳父亲。

    四斤重的黄鱼王是主角,“琐碎金鳞软玉膏”,作为东海这片海域最好吃的鱼类,大黄鱼贵有贵的道理。

    野生黄鱼过度烹饪纯是暴殄天物,袁圆准备一鱼两吃,一半烧汤,一半清蒸。

    甬城人喜鲜,喜咸,喜鲜咸合一,“三天勿吃咸齑汤,脚骨有眼酸汪汪”,没有哪道菜像大黄鱼咸齑汤一样,最能代表甬菜这一特点。

    做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老袁体重有些超标,最好少吃油腥,袁圆没有选择先煎后炖的方式。

    祛除内脏的大黄鱼洗干净,一分两半,下半部分清蒸,上半部分和咸齑,即腌制过的雪里蕻丝,少量的姜丝,一起入锅烹煮,加少许岛上阿公自酿的老酒,大火烧开,小火慢炖,炖到鱼汤奶白,鱼肉散入汤中即可。

    黄鱼的绵软鱼鲜和咸齑的脆爽咸香水乳交融,鲜醇滋味妙不可言。

    风尘仆仆的老袁下了飞机,公司都没回,直接坐艇来岛上看女儿。小棉袄没白疼,第一时间上了大黄鱼咸齑汤给他接风洗尘。

    丝丝分明的雪白鱼肉化入汤中,一羹匙奶白的鱼汤连带少许鱼肉一并入喉,丝滑的口感,浓到极致的鲜润,还有一点点咸齑发酵的微酸,老袁浑身舒爽,疲劳全消。

    这就是家啊。

    家是什么家有你牵肠挂肚的人,家有你魂牵梦萦的味道。

    乡味最难解,以前那是父亲的手艺,现在是女儿的传承。

    老袁红了眼眶,手指细细描摹香樟木餐桌上的道道纹路,低声感慨,“囡囡啊,你爷爷错了,他当初就不该把厨艺传给你大伯,该传给我的,那个不孝子跑到洛杉矶开酒楼,连老人离世都不回来,你说你爷爷心里该多难过啊。”

    袁圆沉默一瞬,还是决定就事论事,“爸,大伯的事另说,厨艺不是爷爷不教你,你鸡蛋都嗑不利索,切个葱丝也能切了手,不适合学厨。”

    “呃也是,”老袁再干一碗黄鱼汤,悲切又跟着回来,含泪继续,“你爷爷这一走,挡在爸爸与死亡之间的那道墙就此倒下,从此爸爸就要直接面对死亡了,爸爸倒没什么紧迫感,也不怕死,死了也好下去找你妈,想我这辈子,也是苦大的,幼年丧母,青年丧妻,中年丧父,晚年”

    袁圆木着脸,“爸爸,我争取长命百岁,不让你丧子。”

    “咦,你爸说话怎么怪怪的。”886有点疑惑。

    袁圆“你细品。”

    袁大老板瞪大眼,洋娃娃小脸有多纯真他的神情就有多无辜,“你想哪里去了,我想说的是我晚年可能无孙”

    “啊呀”886恍然大悟,人类的催婚大法果然花样百出,这位演技一流,情绪起承转合毫不生硬,是苦情版催婚大法集大成者。

    先用吃的堵住老袁的嘴,袁圆夹了块鱼肉,“爸,尝尝这道清蒸黄鱼,野生黄鱼可遇不可求,您多吃点。”

    老袁注意力被转移,“好鲜,我女儿厨艺天下第一。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野生大黄鱼是怎么来的。”

    “先吃饭,吃完我告诉你,再尝尝这道冷吃牛肉,辣不辣,香不香”

    “又麻又辣,香晕了,这牛肉不一般。”

    夜色温柔,父女俩隔桌对饮,其乐融融。

    同样幼年丧母的昱琉也正被父皇召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