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但凡玩古董的,别人问到手中东西的来历,十有八九都会说“祖上传下来的。”渐渐,这种话说的多了,就如同“狼来了”,听到都没人信。
但真相永远存在,在说话人的心里
老袁,就是这样一位藏家。
二楼上,老袁小声对赵老三说“你说开店,也没说是这么气派的地方”
赵老三说“是比一般店装修的好了点。这边以前是做茶楼,也就比后面的古玩店都大。”买之前他也不知道,装修的时候才发现,这边比正街的古玩店在面积上,都大了许多。
老袁又看看站在旁边说话的一对男女,看着那女东家,怎么这么年轻但这就不要问了。
乾启跟着宝珠走过去,两张八仙桌并放在一起,赵老三和老袁坐一边,宝珠和乾启坐在了另一边。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楼下的姑娘端着托盘上来,茶杯被放在桌上,乾启连忙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按下“还需要多一个伙计。”
宝珠看他按手机,视线凝在他身上,乾启侧身把屏幕亮给她看,小声说“你这还少个人,下面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你又不能总过来。”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看向了赵老三。
赵老三把桌上的布包挪了挪,推了推老袁,“你自己的东西自己说。”
宝珠看向老袁,年龄和赵老三差不多,但是头发半白,“这东西我祖上留下的,光绪二十六年,那时候京里面大乱,我们祖上急着逃走”
宝珠侧头望向窗外,“光绪二十六年,义和团要来了”
“对,对,慈禧都跑了义和团见人就杀,我祖上也跟着别人跑,东西装了七八驾马车,又怕跑到半路出事,得给家里留点底不是”他看向赵老三,这个故事赵老三已经听过很多次,催促他,“长话短说。”
老袁点头,喝了口茶,又说道“所以就选了一包东西,随便找了个罐子塞进去后来,这东西到了七几年,才挖出来,家里人都分了分,这装东西的罐子,当时都没人要,就放在了我家。后来我又搬来了安城,东西也跟着我来了安城。”
人年纪大了,说话就有些啰嗦,赵老三替他总结,“这两年,不是元青花火了吗有次他和我说家里有一个,我就让他拿来看看。一看,还真像。”
宝珠和乾启对视了一下,笑道“您帮他掌的眼”
赵老三喝了口茶,自信地说“青花还是认识的。”
“来,看看东西。”乾启端起茶杯低头闷笑。
老袁伸手去开布包,包裹系的死紧,“赵老三说您眼力好,这东西,现在成了我一个心病,除了赵老三,又问了几个人,人家都说看不好,去了正规的鉴定行,鉴定师说让先交几千块钱鉴定费,还暗示我,给钱痛快的,他们就说真,不舍得掏钱的,他们就说假这帮孙子,我哪敢信他们”
赵老三对着宝珠解释,“所以我和他说,让你先给他看看,如果大姑娘说这东西真,让他再去拍卖行。”
“那为什么不直接送到拍卖行”乾启放下茶杯,“那里可以鉴定拍卖一条龙。”
老袁狠狠拍了几下腿,“问了几家拍卖公司,都说让先交钱,图录费和什么什么费,有一个公司,还说让我交估价1的保管费,他们估价三千万,我哪里交得起那保管费”
“先看看东西吧。”宝珠说。
老袁点头,打开那大包,转眼,一个大罐子露了出来。
宝珠身子后倾,靠向椅背,这东西,她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上,
怎么说呢,我们都讲究正统,血统要正,传承要正,青花我们一早就有,但是元青花,是元朝的东西,元朝统治我们汉朝那段,也算是民族屈辱史。所以民国那会,真没人待见这东西。
怎么现在反倒成宝贝了
看大家都望着自己,宝珠对赵老三说,“拿双手套给我。”
乾启心想“这是有戏”能有上手的欲望,就是证明东西不错。赵老三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很快就递过来两双白手套。一双给了乾启。
宝珠戴上手套,三人都看着她,看她一丝不苟地顺着胎釉型工底慢慢地过。
老袁紧张的手心开始冒汗,他不止一次听过赵老三说他现在的合伙人多厉害,他真的希望有一个权威,可以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哪怕是假的,因为这东西,现在都成了他的心病,到底是真是假,就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团,实在是种煎熬。
“这个元青花云龙纹的大罐”宝珠摘掉手套说“真的”
痛快干脆
赵老三大喜,“大姑娘你肯定”
宝珠没说这东西她以前见过不少,根本看不上,这时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变废为宝了,按这些人能理解的角度说道“胎色细白,青花色浓艳,飞龙矫健,画工流畅,纹饰精致,釉色透明肥润。”
旁边的乾启伸手过来,“我看看,要是真的,可不多见。”他拿过罐子,宝珠侧头看着他,揶揄道“你的那什么高科技显微照相仪,拿出来照照。”
“今天没带再说有你在,还要那干什么。”乾启说。
三楼传来声响,大概是那几个等不及,乾启站起来,赵新第一个下来,站在楼梯口,一眼看到桌上的大罐,“呦又一个元青花。”
现在是满城尽是元青花,乾启也没多说,东西是真的,很多人也未必想让人知道,低头看了看腕表,他们今天还要一起去吃饭,回头看着宝珠说“时间差不多了。”说着却向楼上走去。
宝珠把布搭上那大罐,看老袁还激动的好似没回神,她说“拍卖行也分好多种,如果一家不行,可以换一家。”一想自己的悲催遭遇,又提醒一句,“这样在自家屋里挖出来的,也算出土文物,出土的都归国家。以后说话小心点。”
老袁这才想起来感谢,宝珠站起来说“无妨,有事就来找赵老三。”正好乾启下来,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她走过去两步,乾启撑着衣服给她穿,小声问她“饿了没”
宝珠摇头。
“那咱们就去远点。”乾启说,手臂却一紧,被人扯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薛利。
“怎么”
薛利咳了一下,说“我有点事想和宝珠单独说。”
“你有事和宝珠单独说”先不说问这话的乾启表情古怪,宝珠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薛利冷着脸,也看不出是否在尴尬,不过以乾启对他的了解,觉得他这表情已经是自我折磨中了,他帮宝珠系了系最上面的纽扣,大咧咧地说“那你们俩最后过来,我们去拿车,路边等。”跟着向诚他们就先下楼了。
转眼留下他们俩,薛利走前面,宝珠跟在后面,刚跨过门槛,迎面遇上一个人,“可巧真怕你走了。”那人说。
宝珠看他手里抱着个一尺多长的盒子,有些无奈,“其实他原本想送的是这一份吧”
小武大笑起来,把盒子塞给他,“这是定做的,有再一,没再二,你要不收这个,我保证再换过来的那个你更不想要。”
宝珠不接,转头对里面喊,“麦子”
麦子“蹬蹬蹬”地跑出来,宝珠说“东西收了。”麦子捧过。
小武伸手去掀盖子,“看过你才能走。”盖子拿开,一块翠绿的长方形插屏平放在里面,玉上雕云纹,加甄宝斋三个篆书,下面雕着一头胖嘟嘟的大象。
宝珠手摸上那大象,忍不住笑道“太平有象。”
天下太平,五谷成熟,是古人最朴素的一种追求,这个插屏,是天下太平的寓意,加上她店的名字。宝珠拿过盖子慢慢盖上,对小武说“谢谢,他有心了。”自己告诉过他,那红山玉璧是在插屏里发现的,所以他专登做了插屏,他给自己帮的忙,自己觉得是人情,可在他,每一次都是举手之劳。
他是在提醒她,自己送的那玉璧,他也觉得太重了吗
宝珠对麦子说“交给你三叔,放在二楼的架子中间。”麦子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进去了。旁边几步远的地方,薛利死死盯着她。
宝珠回瞪了一眼,看向小武说“帮我谢谢你们少东家,东西我看明白了。那就留下吧。”小武笑着点头,宝珠又说“我赶着出去,你和他说,回头再亲自打电话谢他。”
小武站在台阶上,看着她跟着薛利,一前一后向路口走去。
路口种着一排银杏树,此时十月,树叶落了满地,俩人走到路边就不动了,站在树下说话,小武看了看薛利,挑了挑眉,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树上的叶子打着旋落下,宝珠伸手一接,正好接住一片,金黄色的小扇子,她低头看着,等着薛利说话。
薛利看看树上的叶子,又看看她,她身上米色的外套很文气,他把视线聚焦在她手指间的树叶上,说道“我想找你帮个忙。”
宝珠转着那树叶,“你是小启的朋友,有话可以直说的。”
薛利顿了一下,说“我想你帮我买个东西,送人。”
他要买东西,送人,是准备行贿吧,宝珠问“是不是一定要这样”行贿毕竟是犯法的,特别是甄家出过事情之后,这种事情并不安全。
薛利点头,“没办法,风气就是这样,想要个批文。”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宝珠说“好那交给我。”手一松,叶子转着落在了脚下,“急不急”
薛利盯着那树叶说,“不急。”
宝珠挪了挪脚,米色的斜扣高跟鞋,踩在刚刚那片银杏叶上,“回头买到了,我让小启拿给你。”
薛利看着那米色的高跟鞋,树上不断有新的树叶被风吹落,在身边盘旋着落下,他忽然想到那一天,凌乱的满天花瓣,时过境迁,那天的情景越发清晰,其实有句话,他一直该问问的,“宝珠上次的事,你还介意吗”
宝珠正在想,怎么这么久车还没来,听到这话,想了一下才记起,说起来,这是她和薛利少有的单独说话,她说“你是小启的朋友,所以你为他好,我从没怪过你。”
薛利抬头看她,发现她头发右侧落了一片银杏叶,他看着那叶子愣了几秒,远处传来跑车的引擎声,他望向那边说“这辆一定是赵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美少女们扔的地雷,写的太少,令我十分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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