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处,此时最为热闹,熟人都到了,彼此打着招呼,预展一共两天,昨天和今天,拍卖会开始之前,今天有晚宴形式的首场小型拍卖,半慈善性质。
通常的拍卖公司不会这么安排,但因为“东方国拍”后面还有个国际专场活动,所以这一次的时间安排略紧促。
荣耀钧昨天只来了半个小时,今天一到门口,就遇上了熟人。
来人三十岁不到,一件唐装在身,很有倒爷的范儿,这不能怪他,已经尽量向正经样子打扮了,可有些人,真的受老天眷顾,穿什么衣服也扭转不了他的气质,这位尤甚,长得非常像演员陈佩斯,人称“古董陈”。
他从二十岁出头开始玩古玩,在圈子里是略有名的藏家,荣耀钧和他走到一边,看了看他手里玩的东西,又看了一眼手腕子上戴的,虽然荣先生知道,如果此人不拿这些手把件,形象能更“正经”些,但以前他都没说过,这次也不会提,随意在周围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沉声说道“那梅瓶等会我会找人拍下。”
“什么”古董陈手里的手把件一停,也不转了,“你再说一次就我那梅瓶”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荣耀钧点头,“昨天没见你,你和他们打个招呼,等会叫价的时候,价钱到你那成交价的附近就行,你等于平价匀给我。”
“那怎么可以。”古董陈连忙摇头,“那东西有问题怎么能给你。”
荣耀钧笑了下,“没事,我有用处。”
“什么用”古董陈继续摇头,“我不能给你,这种坑朋友的事情一但传出去,那可不得了,千年道行一朝丧。”
荣耀钧想到昨天,宝珠一直守着展柜,她不想这瓶子流出去,想到她站在展柜前寸步不离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觉得心中软软的。
她不想瓶子被别人得去,他就自己拍下来自己留着。
古董陈看他沉思,重申道“想什么呢这事不行,我先给你说。”
荣耀钧伸手搭了搭他的手臂,“那瓶子我有个好朋友看上,一定要,她知道怎么回事,我答应一定拍到。不能让给别人”
“朋友女的”古董陈狐疑地看着他,“不大相信,认识你好几年了,没见过你会怜香惜玉。再说之前怎么没听你说,你要何必这么麻烦,让他们撤拍不就是了。”
荣耀钧摇头,不止要拍,还要拍的惊心动魄一点,不然宝珠怎么会惊喜。
他说,“没事,难得玩玩。”
古董陈问“不会真的是女朋友吧,是女朋友你给人家弄个不开门的”
荣耀钧笑的意味深长,转头看了一下展厅,远远看到小武在和徐湘说话,他眉头一皱,小武可别乱说话,“就这样,这事交给你了。”他交代一声,也向内走去,视线依旧在周围看着,他和宝珠没有约着一起来,也不知她到了没有。
此时宝珠正和顾言一起,在防火门外面的楼梯间说话。
“这拍卖行到底是不是真有你的股份”宝珠问他,声音很小,但在楼梯间还是扬起了回声。
顾言点头,神情自得,用意气风发的语调答道,“二股东。”
宝珠侧头看了他一会,“好像容合你也是二股东,你还在几家参股不会都是二股东万年第二”她声音不大地说。
顾言被说的大感意外,这他可没想过,仔细一算,还真是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点悲剧。
宝珠完全没感觉自己伤害了人家,在她想来,能在拍卖行里做手脚坑人的,都应该是铁石心肠,所以她只和别人谈生意。
于是她又问道,“那纸的卖家,本来准备卖多少钱”
顾言都不想回答她,说了那样的话,又不是玩笑,都不知道道歉,他说,“卖家不懂,外行,这个是今晚首场慈善拍卖上拍的东西,所以也就没底价。”
宝珠心里有了数,这东西一般要的人少,如果是书画专场,也许这类的爱好者会多,但今天,估计没多少自己的竞争者,又是半慈善的,价钱应该更低才是,“那你们以前搞这种半慈善性质的晚宴,成交价都怎么样”
顾言看她越问越有条理,忽而发现也许拍卖行的事情她也懂一点,那自己想作价的事情就要考虑考虑,他试探道,“这种东西有什么价关键看今晚来的客人,好不好这一类的。”
宝珠点头表示同意,她可没多少钱,自己早没什么钱了,现在要拍东西,还得从公司里面先调款子,“这东西确实是没价,但你们是宫廷御制品展,请柬上印的主要拍品都是瓷器,那来的客人感兴趣的也应该都在这一类对不对”
顾言看她同意自己的话,又觉得作价的事情还是可行,不过她好像挺想要那纸,他不是不能送她这个,太拿不出手,他想了想说道,“放心,这纸公司预计最多拍50万。”
却听那女孩说,“这样的东西,近年都没见过成交,去年有本古籍用这纸印的,成交价29万,这才一刀,你们就要拍50万那三代开化你们如果有,要拍多少”望着他的表情,像看奸商。
顾言忙分辨道,“这可不是我定的价,你别总用那样的表情看我。”他迅速掏出手机,在里面翻了翻,翻出一张照片,“看,这几个人,这公司的专家团队,你要怪奸商,就怪他们。”视线又不由自主往她脖子上的项链看看,戴的起这东西的,还计较这么点钱,送她便宜东西他都觉得拿不出手。
宝珠略微诧异,她没想把人家欺负到这程度,上次是支票本,这次像小孩子被冤枉,急于表清白,她转身慢慢两步走到门边,立在那里说,“知道了。”开始思量等会要不要用点战术,那东西她志在必得。
顾言嘟囔着,“你怎么这也懂还说只会看瓷器。”走到她面前,停下,等,不知她为什么站在门边不动,还有话说
宝珠等了半天,见他不动,她疑惑道,“你怎么还不推门,咱们该出去了。”
顾言“”原来她在等人给她开门,但为什么可以用这样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语气谁欠她的呀他等会一定要打电话问清楚,这到底是谁家窑厂放出来的人,随随便便把这种人放出来,是对社会的极大不负责。
但看到她轻提裙摆从身侧擦肩而过的时候,脚步轻盈,他又觉得,人家穿的这么漂亮,好像等着人拉门伺候也是应该的。
已经快要五点,准备看完预展参加晚宴的来宾越来越多。
厅内厅外,都有人。
展厅门口,有硕大的露台,延伸可以看到一楼进门的地方,荣耀钧站在那里,他刚已经在里面看过,宝珠没在,他站在这里,可以看到进门的地方,不知道她怎么来这么晚。
旁边徐湘和小武在聊天。
许久没见的朋友,聊近况听上去好像千篇一律,荣耀钧觉得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徐湘没有一见自己就像昨天,觉得她大概是想开了。
“以前没听说过你喜欢收藏”小武问她。
徐湘扬起好看的下巴,笑着说,“我是陪表姐来的,我表姐徐楠,她两年前结婚了。”她左右看了看,等会你能见她。
小武看了一眼荣耀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也结婚了,时间过的还真快。”
荣耀钧盯着门口,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他在思量,等会拍卖之后,那个梅瓶他应该找人拿去威胁一下那个老师,但其实不威胁,他现在也知道他是谁的人还是用一用的好。
徐湘继续轻言细语地和小武聊着天,她说,“我也觉得挺意外的,不过想想,也是意料之中,女孩子都有这一天。”她的声音很低,有些落寞,昨天的事情对她不得不说算是打击,但她觉得,不能因为有了小小挫折就放弃,如果荣耀钧觉得太不习惯,她可以慢慢来。
小武却渐渐从不多的谈话中,更是听出来乏味,大家兴趣不同,现在已经没有共同话题了,他不想这样想,会令他觉得自己很凉薄,但感觉又确实如此,他不断的自责修正思想,觉得自己在被虐待一扭头,忽而看到从防火门后出来的人,他怔愣了一下,而后迅速一碰荣耀钧,“钧少”
她从那边款款而来,黑色华服曳地,她的身条一向很好,但荣耀钧觉得自己以前错了,那是没见过她穿黑色的长裙,典雅,雍容,那举手仰头间恰到好处的仪态,令人觉得她身边陪伴的男人很幸运,加上他还知道这女人,内里风骨傲然他微微笑起来,昨天才说,今天就焕然一新。
他走了过去,宝珠看到他,停下脚步,顾总看到荣耀钧,连忙趁机道别。
荣耀钧走到她面前,“什么时候到的”他说的很温柔,很缓,有种从未有过的柔情。
宝珠挪了半步,细缎的裙摆滑过地毯像荡起细碎的水波,她说,“到了一会,我先来看看那纸。”
荣耀钧比她高很多,她半低着头,他可以清楚看到她头顶的发丝,挽在头上,发丝柔软而光亮,干净得让看到的人心里都会泛起柔软。
他说,“东西没问题吧”他放低了声音,“我昨晚回去特意问了问,那纸现在是不多见,你要喜欢等会就别犹豫。”
宝珠点头,“我知道。”
他又说,“今天晚宴的桌子都是排好的,咱们进去看看,如果不在一起,让人调了坐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几步远的徐湘喃喃低语,他就那样走了,大家正在说话,他就那样一言不发,理所应当地迎着她去了,徐湘转身,鼻子酸涩难忍,眼泪就要冲出眼眶。
小武看着她,又看看荣耀钧,想了想,没说话。感情是别人的事情,谁也插不上手。
徐湘觉得这是自己平生最苦涩,艰难地时刻,她拔腿向洗手间方向快步而去,只拍慢一步,眼泪就要流下来。
“徐湘”身子一顿,被人迎面拦住,徐楠弯腰看自己表妹,“怎么哭了”
徐湘摇头,含糊不清地说,“我一直都知道,没有那么多荒谬无稽的好事,要的东西只能一步一步去争取,只有自己独立站起来,才能才能”她捂着脸压抑而哀伤地哭着,所以没看到,徐楠身后还站着几个人。
“李总刘总”拍卖会工作人员一看贵客到,都迎了上来,小报的记者也得了讯,从里面出来。这次预展,山西土豪是重点,这些土豪不止在国际拍卖行那里一掷千金,也时常在京城挥金如土。
徐楠的老公李总开的是矿业公司,所以是名副其实的“煤老板。”他和自己的淘宝土豪伙伴一起,每次来都有一大堆记者跟着,今天没想到,刚被年轻妻子迎到楼上,就遇上了被欺负到“哭”的小姨子。
徐楠连忙扶着徐湘去洗手间补妆,怕被记者不小心照到,记者的重点是今天要来的明星,以及各种产地的“摇钱树”,自然不会关心一个哭鼻子的女孩子。
一帮记者,工作人员,热情但乱哄哄地围在门口,“李总您昨天来看过,这次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这些人从拿到图录开始,就找各种专家给看过,来了这里和去潘家园捡漏一样,只要有自己看上的东西,那就要不漏声色。不然遇上傻逼和自己抢怎么办。
所以无论问到哪个老板,都是打马虎眼。
记者也知道,但他们要交差,所以彼此开着玩笑,有一句没一句,摄像机,照相机,闪光灯不停的闪动间,把这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重点区域。
洗手间里,
徐湘已经整理完妆容,她扔掉纸巾,转过脸,徐楠拿着粉底,慢慢给她抹着,“你忍忍,就算再委屈,也不能在这种地方流眼泪。”
“我知道”徐湘说,感受着细腻的粉扑一下下轻贴自己的脸,温柔地令自己害怕,她连忙抬手拿过粉扑,自己抹起来,“如果不能一直对我好下去,还不如一开始不要对我好。我真是一点都没怀疑过,他会看上别人。”
徐楠对镜子抹着口红,“你当自己是小龙女了,杨过16年不见还是等着她,现在什么社会呀,别说七年,分开七天男人都有可能出轨,你没看新闻时常有,等车等飞机的时候顺便约个炮,出轨这种事情,在现代社会已经带有随机性了,就是原本没这种想法,突然心血来潮你别太天真。”
徐湘盖上粉底,从化妆包拿出跟粉色的唇彩来,“他怎么能和普通男人一样,他是荣耀钧是我喜欢的人。”她的语气落寞但不掩骄傲,能喜欢荣耀钧,显然对她而言是无怨无悔的事情。
徐楠把口红扔进包里,转身叹气道,“要我说他以前也对你太好了,我记得咱们第一次吃饭,你带他来天,我那天当时就想到一个词,惊为天人。”提到年少时光,徐楠的脸上难得的,呈现出一种少女的明媚。
徐湘低头,荣耀钧比她们能看到的更好,更值得爱。想笑,却鼻子又再发酸。
看她垂头丧气,如同灵魂都被压弯了,徐楠拉上手提袋,楼上她晃了晃,“你别这样,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坏,你才回来,他认识个朋友也正常,你不是说他们没什么吗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人。”徐湘知道甄宝珠家是开珠宝店的,也没上市,那就是一般家庭,她说,“她叫甄宝珠,和他在安城认识有一年多了。”想到别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感情有可能一日千里,徐湘觉得自己心上就被挖的鲜血淋淋。
徐楠明白她的伤心,谁没失恋过,安慰道,“想开点,现在也许有点难过,但你离开他,也能找到比他好的以后慢慢就忘了。”
徐湘摇头,再摇头,只觉得,连踏出这个洗手间的勇气都没有,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抱着徐楠,心里抠心挖肺的纠成一团,令她只想委屈的放声大哭,但她又不能唯有,无声地,压抑地,小声地伤心。
她支离破碎地说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们会分开,七年我心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我又不是不想回来现在我看到他那样看别人我真的,我真的无法自欺欺人,以后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徐楠被她的眼泪打湿了衣服,一看这样不行,她说,“你别哭了,主办方给我们在楼上有安排房间,不过我们没住,房卡在我这里,我带你上去洗个脸,好好休息一下,反正晚宴开始还早。”
徐湘点了点头,拿出纸盖着自己红肿的眼睛,跟着徐楠开门而去。
她们离开不久,洗手间里面的厕间,忽然传来冲水声,相邻的两个位置,门一前一后的两声轻响,两名穿礼服的女孩子扶着门走了出来,一样的身材高挑,一样的面色惨白。
“都是你昨晚上要去那家吃海鲜,我就觉得不新鲜。”元青说。
元花抬手打开水龙头,“别马后炮,什么不新鲜,明明在海鲜缸了养着,不知道多新鲜。”
“呸”元青轻唾了她一下,“人家给咱们看的是活蹦乱跳的,肯定在后厨换了,你以后,别在网上看攻略,这介绍的都是什么破地方,他们家亲戚打的软广告”
元花关了水,有气无力的走去抽了张抽纸,“别说这个刚才那女孩,怎么说荣先生”
“我怎么知道”元青捂着肚子,“咱们还是回酒店去吧,这怎么行,从来了咱俩就没能离开洗手间。”
元花还想补个口红,但拉开包,又丧气地把东西扔进去,往旁边的欧式椅上一坐,“真是受罪,咱们去医院打点滴吧”
元青走过来,翻出瓶香水喷了喷,身上妩媚的宝蓝色礼服已经皱皱巴巴,她踢了踢脚上的鞋,“还好为了迁就甄小姐的身高,穿了没有跟的鞋,不然今天还得穿着高跟鞋蹲马桶,太辛苦了。”
元花硬撑着站起来,看着她说,“没有公德心,原来你上马桶是蹲的。”
元青一把打掉她的手,“原来你坐着,要是以后染病别传染给我。”打开门,“走吧起码去和甄小姐说一声。”
“是得说,让我们赶紧回酒店去吧实在太难受。”
“恩但咱们应该先提醒甄小姐一下,她把荣先生的女朋友给气哭了。”
“乾先生如果知道荣先生有女朋友,一定很高兴。”
“那你晚上记得发邮件告诉他。”
“我才不你少害我,回头知道我私自给乾先生发邮件,那甄小姐该不高兴了。元青,你想断我财路”
宝珠在展厅外,远远就看到了面青唇白的元青和元花,她大吃了一惊,“一会不见,你们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元青简单说了一下,宝珠同情而庆幸,幸好昨晚要和乾启聊天,才没有和她们一起去,弄成这样,也太可怜了。
她说,“你们也别想回家,先在这里开间房子好了,算公司的,等会赵先生他们就到,回头咱们一起走。”
俩人一听大喜过望,真是连回酒店的力气也没,但元青还是撑着,把刚刚无意中听到的谈话给宝珠尽量还原转述了一下。
宝珠听完,茫然了片刻,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就是和荣耀钧说了很少的几句话,她给别人宽心道,“没事,她是误会了荣先生,荣先生看我一个人,咱们又是一个地方来的,和我多说了几句话。”
元青元花直直地看着她,那荣先生对她一向都挺特别,她们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敷衍。
宝珠看她们还不走,以为不放心自己,根本没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又说道,“回头赵先生他们就到,他刚给我打了电话,最多半个小时。”
元青说,“那您进去等吧,别站在这外头。”一个单身女的,站在宴会厅门口,挺扎眼的。
“你们以为我不想进去,现在里面来了几个女明星,到处都是照相的。”宝珠略郁闷,她可不想给别人充当好看的布景板,她说,“要不我陪你们先下去订房,回头我再下来。”
这提议很好,所谓皆大欢喜,元青元花不用担心她,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员工,三人一起下去订了间房。
拿了门卡,电梯是悬空的,顺着玻璃外墙一路向上,她远远看着一队车拐进酒店,凝神一看,她笑道,“咱们的人到了。”
楼下,周达伸伸腿,跨出轿车,刚想伸个懒腰,被后面的人一脚踹开,薛利跨了下来。另两辆车,赵新走下来,一身阿玛尼礼服灿灿生辉,向诚低头看了看脚上锃亮的皮鞋,看了看地毯,够干净,才矫情地迈下脚来安城土豪,到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觉得这些人物没用,我解释一下,这些煤老板是后面会在国外拍场出现的人物,所以多写了两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