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凝,这位冯大人真能救咱家大人”
马车里,李从事扯着和凝的袖子问,眼里满是怀疑。
和凝整理着车里的礼物,头也不抬的随口说道“他要肯说一句话,别说救咱大人,咱大人立马恢复成宰相都有可能”
“咝”李从事倒抽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天下的诏书都出自他手,任命宰相的诏书难道例外。”和凝把孔循亲笔写的拜帖放在礼物上,摆好。
有了上次去郭府的教训,孔循这次没敢再贸然拜访,而是先送拜帖,再正式登门拜访,端得是郑重无比。
“朝廷的诏书都是他写的”李从事有些吓到了。
和凝知道李从事这官是花钱买的,家里巨富却朝中无人,对朝中典故也不甚清楚,成天在京兆府混日子,就给他解释道
“我大唐的官制是三省六部制,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咱就不先说了,就说说三省,中书省负责定旨出命,长官中书令,门下省掌封驳审议,长官侍中,中书、门下通过的诏敕,经皇帝裁定交尚书省贯彻。尚书省职责为执行,长官尚书令,副长官左、右仆射。所以朝廷要发布一道诏书,会由中书省起草诏书,门下省审议诏书是否合理,不合理的打回中书省,合理的呈给皇帝,皇帝画“日”同意后,交由尚书省,尚书省发往六部,进行执行。
所以诏书,都是中书省出来的,而中书省中书令一人,中书侍郎两人,中书舍人六人。中书令和中书侍郎负责出谋划策,然后交给中书舍人撰写,因此朝廷的诏书,都是中书舍人写出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说诏书都是出自这位冯大人之手,”李从事恍然大悟,不过又疑惑道,“不过就是这样,应该也没法和郭公比吧,郭公可是枢密使,掌管天下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要只是一个中书舍人,当然没法和枢密使比,可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中书舍人,现在整个中书省,就他一个人”和凝笑着说。
“一个人,什么意思”李从事忙问。
“中书省最大的官虽然是中书令,但由于中书令太过尊贵,一般空缺,其实不止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尚书省的尚书令,一般也都空缺。最多有年纪老迈老臣,才可能得到册封,包括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亦是如此,所以三省最大的官员,其实就是侍郎。
侍郎加平章事头衔就是宰相,不加就不是。按理说中书省应该有两个侍郎,然后其中之一,甚至之二加平章事,成为宰相,可现在中书省的两个侍郎却空缺,虽然有新朝初立,官员空缺的原因,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子是给冯道留的,不仅如此,中书舍人应该是六人,但现在中书省就冯道一个中书舍人,现在,你知道这位冯大人意味着什么了吧”
“这位冯大人掌管中书省,是未来的宰相”李从事惊呼。
“对啊,所以冯大人现在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和凝抚掌笑道,“就这样,咱们皇帝陛下还生怕众人看不明白,特地赐了紫衣,金鱼袋。”
“这我知道,三品以上大员着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官员着绯大红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官员着绿袍,无鱼袋。这可是天大的荣耀。”李从事激动的说。
“是啊,绿衣赐紫,这等荣耀,只怕大唐、大梁三百余年,都只此一个。”和凝也很是羡慕。
学而优则仕,如此权势,帝王宠信,何人不羡慕
“不过,枢密使不是比宰相大吗”李从事戳了戳和凝,“咱家大人不是天天说,朝中两个宰相在郭公面前给鹌鹑似的,这位冯大人虽然受宠信,可也就是个厉害的宰相,郭公不至于怕他吧”
“你忘了他还是翰林学士,翰林学士初为玄宗皇帝李隆基所设,可陪皇帝在宫中饮酒、作诗、下棋,后因常居宫中,逐渐有制诰之权,也就是皇帝有时会不经三省下诏书,这诏书哪来的,就是翰林学士写的。朝廷为了区别中书舍人和翰林学士写的诏书,中书舍人写的叫外制,翰林学士写的叫内制,因为拜免将相,号令征伐,废立太子、废立皇后这种事,皇帝一般不喜欢经过外臣,所以翰林学士写的诏书反而比中书舍人写的诏书更厉害,翰林学士因此又有内相之称。”
“这么厉害”李从事瞪大眼睛。
“外臣在宫外,轻易见不到皇帝,翰林学士却在宫内,天天陪着皇帝,皇帝有点事,皇后不一定知道,翰林学士却未必不知道,当然,翰林学士权势大小,这得看受皇帝宠爱程度,翰林学士无品阶,受宠的可以和宰相对着干,不受宠的,宰相拍拍手,就不知道丢哪去了。冯大人那已经不算是受宠了,那是独宠,只怕皇帝晚上去哪宫妃子那睡觉他都知道。”和凝打趣道。
“这也太难怪你说郭公怕他,要是他在皇帝面前天天说郭公坏话,只怕郭公也讨不了好。”李从事感慨道。
“对啊,所以说一般没谁会吃饱了撑的得罪翰林学士,不过,郭公怕冯道,并不是因为这些,毕竟郭公是枢密使,手掌天下兵权,冯大人虽然简在帝心,可毕竟是文臣,朝廷素来重武轻文,论权势,差的更不是一星半点,郭公与其说是怕冯道,不如说是敬重冯道,冯道曾有恩于郭公,所以郭公在外几乎从不直呼冯道之名,都以先生或者书记尊称。”
“什么恩情”李从事好奇的问。
“这”和凝有些犹豫。
“你放心,我保证不向外说,我发誓”李从事立刻伸出三个指头指天。
“这倒不必,告诉你,你也不敢朝外说,当然说了也没事,只要你不怕得罪人”和凝笑道。
“那你快说啊,别卖关子”
“当年咱这洛阳还是大梁的天下,现在的皇帝,当时还是晋王,带军来攻打咱时,在打仗的紧要关头,和郭崇韬因意见不合起了内杠,据说郭公当场甩脸子走了,气的晋王大怒,直接扬言不打了,非要撤军回晋阳老家,当时晋王盛怒之下,军营中武将和幕僚没一个敢吭声,冯道当时为晋王掌书记,晋王命他写退兵的诏令,冯道故意只磨墨不写字,引的晋王大怒,冯道却反问郭崇韬有什么错,说郭崇韬身为统帅,给主上提建议本就是职责所在,如果他说的不对,不听就是了,若是现在回去,岂不是便宜了对面的梁军,又出去找到跑了的郭崇韬,把他训斥一番,说他身为属下,却目无尊卑,和主上意见相左时,不知劝诫,反而甩脸子置气,据说当时冯道把郭崇韬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郭崇韬受不住了,跑晋王面前磕头赔罪,晋王当时气也消的差不多了,看冯道把郭崇韬骂的这么狠,反而不好意思,就和郭崇韬一起向冯道道歉,说不该一时置气惹掌书记生气,冯道这人脾气是出了名的好,从不生气,那一次,却把晋王和郭崇韬都震住了,从那以后,晋军中的武将,再没有人敢跟冯道顶过嘴。”
李从事想象了一下,有人指着当今皇帝和郭公说教,忙摇摇头,这冯大人太可怕了
不过,这种事和凝怎么知道
和凝知道李从事想什么,淡淡的说“当时抵御晋王,呃,当今皇帝的,就是我岳父老爷子当初得知晋军起了内讧,高兴的要命,正要发兵反击,却得知两人又好了,差点被气死,在军营骂了冯道一个月。”
咳咳咳,贺老将军果然生猛,可惜后来被废帝毒死了,李从事暗自惋惜。
“冯道扬名是在北方军中,如今大梁这些旧臣多不知道,还只以为皇帝是宠信心腹,何其可笑。”和凝倚着马车叹息。
“他很有名没大听说啊”李从事努力想了想,他可是京城的坐地虎,真没大听过冯道的名字。
“皇帝当年为晋王时,曾学太宗皇帝李世民的秦王府,开霸府设立文武百官,冯道身为掌书记,执掌霸府多年,晋王所有政务,全都交给冯道处理,从无一丝差错。
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机,和皇帝敌对多年,曾评价过冯道一句冯道,汉之萧何也”
李从事眼中露出一丝震撼,“这,这比喻也太重了吧”
“可能吧,耶律阿保机据说大字不识几个,最佩服的就是汉高祖刘邦,最喜欢的就是宰相萧何,他曾把他妈、他媳妇、他儿媳妇全都改姓萧,并规定以后所有嫁进他家的都改姓萧,他大概以为夸人最好的说法就是萧何吧”
李从事直接被口水呛着了,这样也行
嘎吱,外面的马车停了,车夫的声音传进来
“大人,到了”
李从事身子一僵,刚才被和凝一科普,他现在对这位冯大人的敬畏之心如滔滔江水,双腿打颤。
“和、和凝,咱们俩位卑权小,人家冯大人会让咱们进门吗”
“咱们是去送帖子,只要递给门房就行了,进什么门。”
“奥,对对,也是。可那冯大人如此炙手可热,想必送帖子的人很多,能轮到咱们吗”
“人多咱们不会等等么,咱们既然来替大人办事,怎么能担心辛苦呢”
“是是是,你说的没错,要是人多,咱们就等等,反正咱们有马车,唉,郭府外面那么多马车,想必冯府更多,也不知道咱们马车能不能靠近。”
“你哪这么多废话,快起来,”和凝抱好帖子和礼物,一脚踹起李从事。
李从事忙站起来,整整衣裳,深吸一口气,一掀帘子,跳下别来,然后就愣住了。
冯府门前,空荡荡的,一辆马车都没有,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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