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对这位横空出世众星相迎的紫微星颇为忌惮,更兼这位帝星的身份是贼首金圭之子,遂分兵南下追击,定要将其置于死地。
这分出的两万精兵,并不足惧,金圭早有安排应对。
要命的是,先前接到剿匪诏令迟迟不肯动身的湖广总督,这回动作快的很。
去河南山东与金圭大军正面刚,当然不如在江南抓个小书生省力,功劳也是一般的大。
总督大人率部磨磨蹭蹭的北上,走走停停,沿途装模作样剿几支散贼流寇,上表报功。另分出万余人,往定城一带搜寻紫微星踪迹。
各州县快班手接到谕令,及新科进士金子彦的画像,全员出动,三街六市的细搜严查。
金子彦与方机在定城稍作停留,便易装出城。
方机手段多端,逃亡路上,他隔三差五将身边的金子彦换一个形状。
一会儿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一会是千娇百媚的少妇,还有浑身恶臭的倒路汉,卖卜算卦的大师,每一种形象装扮都十分逼真,且拿出足以乱真的身份文牒。
为掩人耳目,先前护送南来的百余人已回到信阳府待命。
这两个人一路乔装改扮,一众朝廷府兵快手公人疲于奔命,连影子都没摸着。
他们往南走了几座县城,再掉头北上,每过一处城池,进一道出一道,都经过严格的盘查询问。
金子彦演戏演的累了,回到信阳府便向方机抱怨道“我都忘记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了。”
一路上东躲西藏,师徒、父子、爷孙、夫妻都演过。
方机捻须微笑“应当是“星”“星”相惜的关系吧。”他演戏上了瘾,好像还有兄弟没演过,下回一定要试一试。
方机办起正事毫不含糊,紫微星在信阳府的消息散布出去,成功把北上的湖广兵拖了回来。
总督关英提十万兵已经走到了虞城,接朝廷急令回转,务必攻陷信阳府,擒拿贼首之子金子彦及从逆方机。
方机站在信阳府高高的城楼上,大袖飘飘,一派仙姿。
“十万人,来要我们两个的命,荣幸吗”
金子彦站在他的身边“没想到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挡五万兵,荣幸之至。”
“这城里只有两万兵,且有大半是新募的,怕不怕”
“怕有何益”
几日后,湖广兵十万四面围城,四门外营帐密密麻麻延伸到远处,火炮也架了起来,每门架了两座,黑梭梭的洞口,斜斜向上对准了高高的城楼。
城内两万新老兵,火器只有简单的和火筒,另外有连环机弩、投石机,剩下的便是刀枪剑戟这些冷兵器。
形势悬殊。
关英暂不急着开战,令人喊话,只要交出紫微星,城中不论兵卒百姓,皆可免于祸,不然,火炮轰开城门,将以屠城为礼。
紫微星为朝廷必除之害,却正是金圭军所护之至宝,守城的金圭部将罗峰,自然不会交人。
所有人空前一致的认为金子彦就是紫微星,紫微司帝命,金子彦的生死可决江山大局。
只有金子彦本人和方机知道,他不是,他不能,他只是心甘情愿的卷入了一场改朝换代的大战。
城外的八门大炮,在某一个深夜里齐声轰鸣,一轮密集的炮火过后,城垣一圈焦黑,墙面留下数不尽的坑坑洼洼。
外墙高丈余,厚约两尺,虽然被火炮摧残得丑陋不堪,却还在那里稳稳地立着。
城下的炮兵们喜色褪去,狠狠的骂娘,他们带的弹药可不多。
关英骑在马上,在帅旗下远望,并没有急着指挥下一步动作。
城楼上出现一个人,白面微须,悠然含笑,他摇着一把洁白的扇子,居高临下的扫视城下黑蚁一般密集的敌兵,对那两只夺命大炮熟视无睹。
关英纵马上前,令人喊话“城楼上的可是紫微星,新科进士金子彦”
方机微笑“在下太白金星是也”
什么狗屁太白金星关英本来对他这幅仙姿颇为惊艳,“太白金星”四字一出口,他那点惊艳便化于无形。
“原来是方机军师呀,紫微何在”
城楼上,又站出一道人影。
这人年纪甚轻,穿着玉色长衣,金冠银带,身形修颀,面容因隔得太远看不真切,一派风流且从容之意态。
关英一喜,看这气象,这必是紫微无疑了。
当下便大叫“紫微,快快下城受缚”
城上的人紧跟着接了下句“免污我刀头,是吧”
被抢了词的关都督很不高兴,拔刀朝着城上一指“这城迟早被老子轰塌,你是愿意变炮灰,还是愿意受缚去京城留得一条性命老子劝你识点时务”
那城楼上年轻的星君并不识相,反倒规劝起他来。
“今上沉湎酒色,政令废弛,留心裙带,不念山河。”
年纪大一点的太白金星接口道“阉竖当道,朝政日非,盗满天下,妖生九重。”
年轻的又接起来“黎庶倒悬,江山成灰。”
城下的关都督,简直插不上嘴。
太白金星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关都督暴怒的一声喝“你们两个作诗呢还是作死呢管你们什么鸟星星,都给老子化灰轰”
双炮齐鸣,城楼上两人携手,往后轻轻一跃,就这么消失在视野里。
关英瞪大了眼睛,继而呸了一声“背上定是栓了绳子,不然摔不死他们”然而心里难免作疑。
这二人仪态也太出尘了,就连在炮火下跑路,也是这般优雅从容,星君果然就是星君,不同凡响。
弹药去了一半,城墙还在那里好好的立着,关英所在这处是南城,活力加得足,某处墙面哗啦啦掉下一大块,那处已十分薄了。
关英大喜“继续给老子轰”
这时城上飞来许多浇了油的石头,带火的箭矢流星一般朝城下疾飞。
士兵们将宝贝大炮扯着往后急退,待城上消停了,他们再把炮移上来,那处缺漏不知用什么东西很快的填上了。
交锋一个日夜,双方都没有什么伤亡,却也没有任何进展。
罗峰舍不得他的兵,关英也一样舍不得,拼死肉搏的时候还没有到。
关英悄摸摸的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他在等山东战场的消息,那可是朝廷主力军和金圭大军的正面交锋,一局几乎可定生死。
万一朝廷落败,圭王上位,他在这儿把他家紫微星给轰成了炮灰,他也没命活了。
要是不战,又怕朝廷恼他出战不利。
折衷之计,便是拿炮急一阵缓一阵的轰,在城下骂一骂,跳个脚。
城里的人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故而气定神闲地立在城楼上,与他打口舌官司,以唇舌为箭互插,都没什么损失。
他们也在等山东战场的捷报,金圭大军若是胜了,他们这处之危,可迎刃而解,否则他们将毫无意外的会化成炮灰。
“紫微,太白金星,天狼星,命运相连哪”方机淡淡的总结时下之局。
“我爹是天狼星谁封的”
“我呀”
紫微是太白金星封的,太白金星是紫微封的,太白金星又封了个天狼星,想想觉得好笑,金子彦与方机坐在府衙大堂里闲侃,谈笑如风。
不知是谁的肚子“咕”的响了一声,方机按了一下自己的肚皮,问金子彦“你饿不饿”
金子彦吃惊道“你会饿”
方机叹气“会的呀,不过饿不死就是了,这几天我不吃了,我那份让给你。”
说起这事,是个大麻烦,城中缺粮了。
两位大人与军民同甘共苦,自然不会单独下小灶,金子彦把他家粮仓几乎搬空了,搬到军营每日清粥小米慢慢熬,熬到父亲的好消息。
城外的士兵情形好一点,他们带的粮食不多,不过附近可以抢。
他们在这里已经僵持了一个月了,信阳府的城墙已经惨不忍睹,焦黑、斑驳、残缺,就是不肯倒。
值得高兴的是,城里的人,城外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没有丧命于炮火与刀剑。
可他们就要饿死了呀
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城外的营帐里灯火未熄,巡哨的兵整齐有序的穿梭不停,大部分士兵已经准备入睡了,远处突然飘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三月里等我的郎哟,是清明哟,情郎我的哥哥,话儿讲得明,话儿讲得明,凉水能点灯。”
“五月里等我的郎哟,是端阳哟,缎子那个鞋子做两双,端在郎面前,问郎穿哪双郎哟”
“九月里等我的郎哟,九月九,情郎我的哥哥哟,是我的心头肉,妹的心头肉,怎么舍得丢,郎哟”
“腊月里等我的郎哟,是新年哟,家家那个户户把灯笼挂,大红灯笼,照到我的郎,回家”
这是一群年轻女人的声音,用柔美的嗓音,充沛的感情吟唱着她们异乡的情人。
要命的是,这是一首南方的歌谣,调子起伏不大,婉转哀切,如吟诗,如咏叹,勾起人深藏的思肠。
湖广兵们清醒了,纷纷钻出帐篷。
城墙上站着许多年轻的女人,她们站成一条线,在月色下吟唱。
有的女子过于敏感多愁,唱出了心中情,眼中泪,盈盈的挂在腮边,惹人怜。
关英提着大刀走了出来,定睛一看,这群女人中间夹着个男人,正是那饶舌利口的紫微星。
紫微星朝他微笑“关都督,好听吗”
关都督毫无示弱的还击“金星君,饿了么”,,,859821378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