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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变故突生
    乐师重新奏起软绵绵的宫廷乐,让人听得昏昏欲睡,林桑青正准备收回视线,倒一杯小酒品品,不经意瞥见魏虞遥遥望向她,举一举手中酒盏,率先饮下了。

    因着她娘的缘故,林桑青打小便希望同温雅的人儿打交道,只可惜她活在那样的环境中,见到的全都是过得粗糙的普通人。温裕过得倒挺精致,但他的性子很是急躁,三句话不说便开始骂娘了,算是白瞎了那张好看的脸蛋。

    她抬手斟酒,朝魏虞点点头,亦仰脖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殿中之人皆面带醉意,帝王家的宴会总是这样,充斥着让人沉沦的纸醉金迷。箫白泽正与魏虞商谈些闲散事情,其他人喝酒的喝酒,吃瓜的吃瓜,杨妃身旁的宫女突然疑惑道“山茶花”

    声音的大小没有控制好,纵然殿中吵闹,也仍旧让众人听见了。

    宫女们一向谨言慎行,箫白泽正同外臣说着话呢,她这样大声喧哗,是极不合礼数的行为,殿内诸人皆投目向她。

    见自己家的宫女犯了错,杨妃忙转回头,对着她和气道“闲云,莫大声张扬,你回宫给我取件披风来,秋风打在身上,到底还是冷的。”

    叫闲云的宫女惊惶地躬身,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取披风。”

    闲云刚要转身离开,手执银筷子的柳昭仪倏然开腔道,“杨妃姐姐莫不是在包庇自己宫里的宫女”缓缓放下银筷,慢吞吞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宫女做了不守规矩的事情,是要接受惩罚的,姐姐您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可不能做出徇私的事儿啊,不然往后还如何服众”

    转头看看杨妃,再看看柳昭仪,许是不想自己家主子为难,闲云俯身跪在地板上,瑟瑟发抖道“请请杨妃娘娘惩罚。”

    杨妃素日里待下人极好,这是阖宫都知道的事情,见闲云跪地自请惩戒,她移开眼睛,向着柳昭仪不忍道“柳妹妹,想来闲云她并不是有意为之,今儿个本是喜庆场合,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便不要惩罚她了,可以吗”

    她是妃子,按理说不该用这样近乎请求的话语同柳昭仪说话,也许是因出身的门楣不高,所以才这样委曲求全。柳昭仪展唇微笑,“杨妃姐姐用如此语气同臣妾说话,臣妾当真是万分惶恐,只是,若开了这个先河,往后人人都不守规矩,宫里岂非乱了套了”

    嘴上如是说,却不见有一份惶恐的样子。

    杨妃转而向箫白泽求情,“皇上,您便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原谅闲云这一次,好不好”

    箫白泽虽不十分宠爱杨妃,每月左不过去她宫里一两回,但他很是尊重她,从单独赐协理六宫之权上便能看出来。杨妃开口恳求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是不能拂她的面子。苍白的嘴唇轻启,他看也不看跪着的宫女,只挥手道“下去吧。”

    闲云松了一口气,忙磕头谢恩,“谢皇上谢杨妃谢柳昭仪”她从地上爬起来,正要退下去,柳昭仪却又不依不饶道“还请杨妃姐姐先恕臣妾无礼之罪。您放才说莫张扬,呵,皇上在这里,你们主仆说话还这样鬼鬼祟祟的,到底有什么事张扬不得”

    话到这里,连置身事外的林桑青都觉得,柳昭仪确实过分了。

    那个叫闲云的宫女左不过说了一句话,声音稍微高了些,又没诋毁她,也没骂她祖宗十八代,她作甚老是揪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

    温柔眉眼低垂,杨妃瞥柳昭仪一眼,吞吞吐吐道“昭仪妹妹,你还是别追问了。”

    柳昭仪穷追不舍,“为何不能问”

    殿内身份最高的女人乃是淑妃,她一直在闷闷弹指甲,偶尔会给箫白泽抛个情意绵绵的眼波儿。“你叫闲云是吧”她继续弹着指甲,仪态慵懒地问立在门边不知该不该离去的宫女,“别杵着了,你且说来,那件张扬不得的事情是什么本宫也想听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林桑青也顾不上仪态什么的了,肩膀先放松,手臂再放松,整个人像没了绳索牵引的木偶,软软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的做个旁观者。

    “回淑妃娘娘,”闲云再次拜倒,“柳昭仪她她犯了大不敬之罪”

    “哦”淑妃来了兴致,坐直身子,眸光闪烁道“说来听听。”

    一曲声乐刚好奏完,随着最后一声琵琶声尽,保和殿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听闲云接下来要说的话。

    “回淑妃娘娘,”闲云恭敬道“柳昭仪所着的裙裳上绘有山茶花,众所周知,我家杨妃娘娘闺名唤作杨薮春,山茶的别名,正是薮春。她平时就对杨妃娘娘颇为不敬,今日又着这身衣裳跳舞,根本不把娘娘放在眼里。柳昭仪不知尊卑,不懂礼数,岂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信口雌黄”柳昭仪气得瞪眼,“皇上,”她盈盈拜倒,双目缓缓沁出水泽,对着箫白泽委屈道“您得为臣妾做主,重重惩罚这个胡说的婢子”

    闲云跪地磕头,弓着身子辩解道“皇上明鉴,奴婢不过是个宫女,人微言轻,怎敢信口雌黄,泼脏水在昭仪娘娘身上。昭仪娘娘所作所为宫里的人都看得到,奴婢原以为柳昭仪只是在口舌上不敬我们家杨妃娘娘,不曾想,她竟变本加厉,当众用这种法子侮辱娘娘。”

    啧啧啧,好戏来了,林桑青挪挪身子,好让自个儿以最舒服的状态观赏这出戏。柳昭仪这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啊,原本只要她不吱声,放过闲云一马,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她揪着闲云不放,还要问东问西、刨根问底,终于,一步一步把自己问到了悬崖边上。

    委实有意思。

    方才柳昭仪逞口舌之快,明里暗里挤兑杨妃倒是没什么,顶多算多管闲事,可是眼下她正穿着山茶花舞裳,这是实打实的石锤,辩驳不得。

    淑妃冷冷瞥一眼柳昭仪,火上浇油道“何须他人来看,本宫自是清楚她的所作所为,自打当了昭仪之后,柳妹妹可扬眉吐气了,再也不把我们放在眼中,尊卑之谈她已然忘到了脑门后头。”

    从说话的语气来看,淑妃应当十分看不惯柳昭仪近来的所作所为,她忍了有一段时日,今儿个总算找到了机会发泄。

    不与她人过多纠缠,柳昭仪跪地凄婉道“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杨妃姐姐的闺名是什么,臣妾只是看这块衣裳料子好看,所以才拿它做了舞裳,臣妾无心的啊。”

    夜灯晃动,箫白泽垂首不语,明黄色的帝王常服上不见一丝褶皱,额前碎发纷扰,不知在想什么。

    从盘子里择块西瓜来吃,林桑青嘟着嘴吐出西瓜子,她默默地想,内廷司的人再没眼珠子,也该晓得避讳杨妃的名字,不会拿出这样一块有争议性的衣服料子让妃嫔们选择。柳昭仪平日里是嚣张跋扈了些,可她再没脑子,也决计不会糊涂到此种田地,敢故意穿与杨妃名讳相撞的衣裳。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怕有人买通了内廷司里的人,故意掺了这块料子进去,不论最后谁挑了这块料子,做这件事的人都稳赚不赔。

    她仍记得,当时山茶花布料旁边都是颜色素净的苏绣料子,那一圈只有它的颜色最鲜艳,也正因如此,她才会一眼看到它。

    那么,布下这个局的是谁淑妃还是看上去与世无争的杨妃亦或是其他位分低微的妃嫔

    林桑青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沙瓤的西瓜挺甜的。

    她正美滋滋地品尝沙瓤西瓜的味道,跪在地上神色凄婉的柳昭仪猛然转面向她,面露憎恶道“我想起来了,林桑青,你好深重的心思我便说你为何轻而易举的将那块料子让给我,而今想来定是故意为之,为了陷害我,你真是不择手段”

    “啥”一下子从看热闹的变成当事人,林桑青一时无法接受,柳昭仪这盆脏水泼的莫名其妙,她怎么故意为之了,她怎么不择手段了

    坐得最高的箫白泽抬起头,抚摸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看向她,暗黑色的眸子里波澜不惊,让人看不透。

    拿起搁在桌子上的手帕,林桑青擦擦嘴角的西瓜汁,无辜地辩驳道“同我有何干系,我刚入宫没多久,连自个儿宫里的人都认不全,又怎会晓得杨妃娘娘的名讳”

    别说,她还真晓得杨妃叫什么,不过她没读多少书,只知道山茶花长什么样子,却不知山茶花别名薮春。

    愤愤看她一眼,柳昭仪转过头去,又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皇上,臣妾真的不知情,全是林昭仪栽秧嫁祸。她父亲与我父亲不和,她又嫉妒我近来得宠,所以设了这个局来害我。皇上明鉴,臣妾是冤枉的”

    平白无故被安了栽秧嫁祸的罪名,给谁都不乐意,林桑青不与人争,可若有人试图泼脏水在她身上,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她正打算发扬她娘的伟大精神,亲自下场撕柳昭仪,站在她身后的枫栎突然“咕咚”跪倒,向着箫白泽所在的方向磕了个头,口齿清晰道“皇上,奴婢可以为我家昭仪娘娘作证,这块料子哪是昭仪娘娘让给柳昭仪的,分明是她自己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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