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了几颗花生在地笼的架子上烤,方御女舔舔嘴巴道“皇上很是生气, 上朝的时候, 他气得将桌子上的东西全摔了。柳相想狡辩来着, 但铁证如山, 他狡辩不得。皇上说了句朕错信你了, 便让刑部的人将柳相带下去关押起来了,说是等待下一步处理。”
给花生翻个面,方御女感慨万千道“青青,你说柳相怎么就不知足呢, 朝廷给的俸禄够他衣食无忧了,他作甚要铤而走险, 去做法理不容的事”
伸手偷了颗花生, 趁热剥了送进嘴巴里, 林桑青冷笑一声, “谁会嫌钱多,只要有过一回贪念, 便必定会有第二回。”趁方御女不注意,又伸手摸了颗花生,厚着脸皮说教道“就好像偷花生, 偷了一颗还想偷第二颗, 根本停不下来。”
方御女许是觉得她的举动好笑,捂住嘴巴, “噗嗤”笑出声, 眸子亮晶晶的, 像夜晚的星星。良久,她将烤好的花生都摆到林桑青跟前,眼底的星辰光芒缓缓褪去,有几分忧愁道“不知柳昭仪现在怎么样,父亲锒铛入狱,背负的罪名又那样多,很难洗净,她一定寝食难安。我刚才来的路上听宫人们说,柳昭仪正在启明殿前跪着,恳求皇上看在她的份儿上宽恕她父亲的罪行,还说撤官什么的都可以,只要留她父亲一条性命便成。”拿帕子擦擦手上的灰尘,眉头紧锁道“不知皇上听不听得进去,毕竟他之前很宠爱她呢,柳昭仪梨花带雨的哭上一顿,没准就把皇上的心哭软了。”
熟练地剥着花生壳,林桑青门儿清道“从古至今,再薄情不过帝王,唐玄宗宠爱杨贵妃吧,可是最后,他还不是将杨贵妃赐死在马嵬坡了吗咱们皇上心如明镜,他不会因宠而破例的,哪怕柳昭仪在启明殿跪上两个月,他该做什么样的决定还是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完全不会更改。”
何况,箫白泽刚登基没几年,除了需要权贵的支持外,亦需要万民的支持,他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与万民的呼声背道而驰。
林桑青猜得很准,不几日前朝传来消息,尚书省宰相柳安顺罪无可恕,着废去官职,打入天牢,赐白绫三尺。柳昭仪的眼泪算是才淌了。
按柳安顺所犯下的罪恶,砍头十次都绰绰有余,但皇上念在他曾对国有功的份儿上,破格赏了他三尺白绫,没将他推去刑场上挨刀子,算是仁至义尽了。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柳安顺成为乾朝建立以来第一个被赐死的宰相,他的姓名将被刻在史记册子上,被世世代代的后人嘲讽、责骂,哪怕死去也不安生。
在柳安顺死去的当天夜里,他身旁一位近臣突然进宫求见箫白泽,向他揭发一件几乎无人知晓的事情。
众所周知,原户部侍郎林轩之所以被贬为庶民,最大的罪名便是抗旨不尊、违背圣意,那位柳安顺身边的近臣告诉皇上,林轩并没有抗旨不尊,是柳安顺偷偷篡改了圣纸上的文字,林轩并不知情,他老老实实按照篡改过的圣纸去行事,这才落得了抗旨不尊的罪名。
箫白泽听闻之后煞是震惊,忙令白瑞去乡下一趟,找到原户部侍郎林轩,要来了那张令他官爵不保的圣纸。
果然,圣纸有被人篡改的痕迹,上头所表达的意思和箫白泽原本的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侍郎君竟然是被柳相栽赃陷害的,他仍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好官。
弄清楚这件事后,箫白泽十分自责,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作了一番自我检讨,并当即下令,重新召原户部侍郎林轩入朝为官。
既然侍郎君是被冤枉的,那么重召他入朝为官在情理之中,文武百官无话可说。加之柳相倒台之后,他的那些朋党们害怕被刑部的人盯上,行事十分低调,箫白泽说什么他们都不敢反对,侍郎君林轩便这么毫无压力的重返朝廷了。
只是,林轩重新入朝为官后,有一件事情比较为难该给他安排什么官职好呢
箫白泽本想让侍郎君官复原职的,仍然让他做户部的侍郎,然,户部已经任命了新的侍郎,人家刚有些上手,不好再行调配。兵部尚书的位置也由兵部侍郎顶上去了,放眼整个朝廷,除了因柳相的落马而空出的尚书省宰相之位,便再无空缺。
侍郎君是三朝之臣,算是老人儿了,他对待每一任君主都尽心尽责,在任几十年不曾出过任何纰漏,资历他有,只是缺少声望罢了。
权衡再三,箫白泽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抬侍郎君上去,由他弥补柳安顺的空缺,任尚书省宰相之职。
这个决定甫一出来,朝野上下一片不满,反对之声比比皆是。柳相倒台之后,多少人眼巴巴盯着尚书省宰相这个位置,尤其是六部的尚书们,都盼望着皇上能抬他们上去弥补空缺,谁知道皇上居然让原户部侍郎林轩顶了这个位置,不要说合不合规制了,光是这个心理落差他们就难以接受。
然,朝野的反对声再大,箫白泽也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上朝的时候,他特意同满朝文武道“朕并未说林轩就坐稳这个位置了,他只是暂时顶职,倘使日后做得不好,难以挑起这个胆子,朕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撤下去,改换合适的人来做。你们若有意见便等过段时间再说,眼下朕心烦意乱,不想过多言语,这件事便先这么定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文武百官纵有再多不满,只得先咽回肚子里。同时,箫白泽的话也给六部尚书带来了一丝希望没准林轩真的挑不起尚书省宰相的担子,他们还有机会当宰相。
于是,离开官场几个月之后,原户部侍郎林轩摇身一变,成了大乾朝的宰相,而曾经想方设法想除去他的柳安顺,已成了九泉之下的一具亡魂。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消息传来的那天,林桑青正对着铜镜拔眉毛,禁足的日子里她过得比男孩子还糙,眉毛都快长成杂草了。
梨奈将这件事告诉她时,她一不留神将眉毛多拔了几根,一侧眉毛立时缺了一块,完全没有办法补救。停顿稍许,她把对面的眉毛也多拔了几根,如此一来两侧眉毛就对称了。
梨奈仔细打量她,奇怪道“小姐,你不觉得高兴吗”
“高兴”放下拔眉的夹子,林桑青把眉毛露给梨奈看,“眉毛拔成这个鬼样子,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梨奈偷偷撇嘴,“奴婢说的不是这个,是老爷被皇上任命为尚书省宰相的事情,小姐您不高兴吗”
将拔眉毛的夹子丢进抽屉里,她盯着梨奈看了几眼,顿了顿,面上倏然绽放璀璨的笑容这一日终于来了。
什么暂时顶职,什么若做不好便撤下去,林大人保准会稳稳坐在宰相的位置上,谁也没法撬他下来。
林大人被陷害撤职、柳安顺成为尚书省宰相、柳安顺贪污受贿的行为败露,被撤去官职并赐死、满朝只有尚书省宰相之位空缺这一切的一切看似都在情理之中,环与环之间自然相扣,其实不过是萧白泽连同林大人使的一招暗度陈仓计罢了,柳安顺和满朝百官都是身在局中看不清的棋子。
耗费这一番功夫,除了为了除去声势日渐壮大的柳氏一族外,还能顺便扶植有能力却没地位与权势的林轩,这对箫白泽和林轩而言,是一桩互惠共利的事情。
林大人在前朝饱受排挤,林桑青这个林家出来的昭仪娘娘若不及时失势避宠,林家怎么会显示出没落之相、柳尚书及其朋党怎么会彻底放下戒心呢。所以,她打了柳昭仪几巴掌,在解气的同时,也为失势避宠找到了路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是,她没想到萧白泽出手会这么干脆利落,赶在头年之前就拔去了柳氏一族,估摸他也怕时日长久,柳安顺会把他曾经的朋党都纠集到身旁,那时大树的根基稳固,想要拔去就困难了
林桑青其实早就怀疑侍郎君跟皇上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勾当了,在她偷听箫白泽和魏虞谈话的时候,箫白泽完全可以以这个为理由处死她,但他没有;她在他面前从未守过宫廷之礼,有时候的举动更是可以用粗鄙形容,他却从未说过什么话,待她宽容得过了分;还有那次中秋节会见亲人,侍郎君与箫白泽错身而过时那满含深意的一眼,让她不得不加深怀疑,怀疑他们在朝堂之上的争执不过是一出戏若他们君臣之间果真不对付,又怎么会用那样默契的眼神回看对方呢
现在她证实了之前的猜测,箫白泽对她宽容得过了分,完全是因为她是林轩的女儿,是他合作对象的宝贝闺女,看在林轩的面子上,他会忍她三分。
她也终于明白侍郎君的那句“皇上的宠爱迟早会来,但不是现在”是什么意思。
她进宫的身份特殊,既不是秀女,也不是家中有功,完全是门下省宰相在太后耳边念叨了几句,夸了她几声,太后被糊弄住了,大手一挥,便让箫白泽纳她为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