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常人家,回门之时有女方亲眷朋友杖打女婿以此为乐的陋俗,但以麒王之尊和他一贯的名声,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和梁宝的回门平平淡淡,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无趣,但无趣是站在司马萌的角度来看,对梁宝来说,回门并不无趣,而是怪怪的。
撤去为成亲所准备的那些装饰之后,梁府重回之前简朴的样子,回门的宴席上,除梁甫外,只有林姨娘和平氏出席,梁宝对林姨娘没有什么印象,但却警惕平氏,本能往司马萌后面躲。
“躲什么,她现在要跪你呢”麒王殿下轻轻一笑,将她推上前“宫里嬷嬷怎么教你的,挺直背,抬头,对,就这样”
麒王发话,平氏自知逃不过这一关,咬咬牙屈膝,但脸上的表情却瞒不住,她本能想用过往漫不经心的神情去应付这个傻了的继女,这一跪轻佻又随意。司马萌看在眼里,并不戳破,微微笑着,一双狐狸眼半眯,看不出心中所想。至于梁宝,她刚刚学会“免礼”一般用在什么场合,此刻纯粹被继母下跪给惊住,完全忘了所学,于是平氏就一直跪着。直到梁甫看不下去,轻咳几声,豁出老脸来解围,司马萌才如梦方醒一般,笑道“对不住,母亲,本王差点忘了,王妃还不熟悉身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该由我来喊声免礼才是。”
这声“母亲”叫得平氏后背发凉,生怕这位大爷还有什么后招,颤巍巍起身,不敢去揉跪得生疼的膝盖。好在,司马萌不热衷刁难一个妇人,他很快将目光转移向梁宝的弟弟梁楠,这小子嘴贱,嘲笑梁宝穿得像个花孔雀,麒王当即令人用肥皂水给他洗了嘴。至于可能会有人得知今日事,骂他为难岳家不懂孝道,他想这种没有颜色的人应该早好几年就被他收拾服了,敢哔哔他,不存在的。平氏心疼小儿子,却是敢怒不敢言,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明白的,自家不是攀了一门皇亲,而是空降了一个阎王女婿。
这顿饭吃的人战战兢兢,除了麒王神态自如以外,包括梁宝在内,所有人都食不知味,梁宝自打痴傻后就没有在梁家饭厅用过餐,所
以也不知道梁以雅和梁以珠今日不在饭桌上是很蹊跷的事情,只以为她们和以前的自己一样,都只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吃饭。
梁宝浑然不知,这是因为麒王携她回门的缘故。梁以珠为此发了很大一通怨气,认为都是梁以雅连累了自己,曾经爱之敬之的姐姐如今是她的仇人,梁以雅却是对仅有几面之缘的麒王殿下念念不忘,数次哀求梁甫让她出席,哪怕就见麒王一面也好。梁甫知道这个女儿是魔怔了,命健妇对其严防死守,从她床下甚至搜出过小刀和丫鬟偷买回来的毒药,梁甫得知后,心惊胆战,无论是她想趁回门之际毒杀梁宝,还是麒王,都是梁家承受不起的灾祸。
她怎么变得这样疯癫梁甫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无奈叹息,归咎于自己的过错。
梁宝对这顿回门宴下的暗潮汹涌浑然不知,只觉得奇怪,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平氏用近乎讨好的笑脸面对自己,也没有见到过这般和颜悦色甚至主动给自己夹菜的爹爹。她不适地转头,想找阿楚,司马萌却把她的脑袋扳回来,让她看着自己。
“我们吃完就赶紧走吧。”她小声说。
“怎么”
“爹爹,晚娘,他们都好奇怪。”我爹才没有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司马萌轻笑“本来也是要走的,你现在的家是麒王府,忘了吗”
嗨,好像是这么回事。梁宝这样想,又觉轻快起来,她对梁府的感情很复杂,因为说不清为什么,索性不去想。“光光”她自以为别人看不见,偷瞄他两眼,拉他袖子,让他俯身,好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厉害。”我爹都怕你呢。
呵,才知道吗。司马萌得意,但又觉得被一个傻妞崇拜,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可是这傻妞又是自家王妃,那么得意一下好像也可以。他就这样纠结着矜持着,保持着嘴角要弯不弯的样子。
梁甫看这二人在饭桌上的小互动,心中又诧异又欣慰,他本来很担心梁宝在麒王府受欺负,现在看来,麒王娶她回去,并非只为取乐,倒真有点照顾她的意思。而且就梁宝对麒王的亲近态度来看,他对梁宝,大约比自己对她更好。
梁甫心中黯然,有种
什么东西一旦错失就永远找不回来的懊悔。在离开前,梁甫找到机会,单独和麒王说了几句话。
“过些日子,我会向圣上递折子,请求外调。”
司马萌的眉毛轻轻挑起,不作表态。
梁甫很不自在,侧过脸去。作为一家之主,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但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腹稿,磕磕巴巴背都能背出来“我有愧于宝儿,梁家离开京城后,绝不会有事麻烦殿下,更不会有什么糊涂事麻烦宝儿,之前那些风言风语想必也会消失。只是宝儿痴傻,梁家从此不能再保护她,臣望殿下能对她好些”
“把女儿的命运托付于他人,比自己悉心照顾她,要轻松得多吧”司马萌嗤笑一声,没有对梁甫的话做正面承诺,抄着手转身离开。梁甫愣在原地,半晌,哑然失笑,自嘲小看了位混世魔王,没想到这位殿下行事任性,却是个冷眼看世界的通透人。他说得一点不错,如自己这样等到女儿离开才想起来珍惜的,确实是伪善至极。
一个多月以后,梁甫的调令来了,前往徐州任州牧,由从五品擢升正五品,小升半级。大靖轻易不授五品官,麒王大婚也未升他岳父的品级。因为这桩婚事,皇帝其实是不喜梁家的,梁甫主动请求外调,正合皇帝心意,于是陛下发福利,准他跨过五品的门槛,从此不受吏部筛选。梁甫如承诺的那样,举家离开了镐京。当然,这是后话。
回门宴后,梁宝觉得困倦,在回王府的车上就睡着了,是司马萌将她抱回卧房的。睡醒后,她仍没有缓过劲来,整个人怏怏的,托腮,屁股上垫着软垫,呆呆坐在台阶上看天空。
“阿楚。”她没有回头,知道阿楚就在她身后守着,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小姐,我在呢。”阿楚温柔地回应她。
“以后的日子会不一样了吧”
阿楚沉默片刻,答“是的。”
梁宝愁眉苦脸地望着天空,王府的院子比灵均院大好多,看到的天空也比灵均院大很多,但她还是忍不住怀念那个小小的、三人相依为命的小地方,日子再艰难,也很平淡,且安全。哪怕她并不能很好地理解“麒王妃”背后的含义,也以小动物般的直觉感受
到有种陌生的力量在推着自己往前走,这股力量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令她不安。
这是梁宝人生第一次发愁未来,小环却颠颠从远处跑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她新试做的槐花蜜饼,小环在做吃食上确实有天分,跟着府里的御厨学了几招,然后就会创新菜式,而且样样味道都不差。
嗷呜一口咬掉半个蜜饼,梁宝继续忧愁地望天“我也得多干点活。”不然光头把她赶出去了,她就只能带着阿楚和小环露宿大街了,呜。
司马萌不知道梁宝还有这种担忧,第二天宫中嬷嬷如约而至,为了给麒王妃建立一个所谓的良好学习环境,她最信任的阿楚和小环也被拉来学习。司马萌围观了一小会就觉无趣了,那些讲的东西太基础,三岁的他都能当老师教人,看梁宝听得认真,他很放心地溜掉,拐去工部找那个老朋友要货去。
昨天又是他睡榻,曲得像个虾米似的,感觉腰和腿都要睡断了,必须赶紧整个隐秘的大床给自己
司马萌去工部逛一圈,又是一顿鸡飞狗跳。顺路又拐去淮王府,探望自家心爱的、卧病在床的哥哥,看着淮王绿油油的脸色,心情大好回到自家府邸,正好赶上中饭,看见梁宝一个人坐在饭桌边扒饭,那张胖乎乎的小脸都快埋到碗里,司马萌心情更好了,用一只手指头顶起她的额头,笑道“有这么好吃”
“饿好吃”梁宝拿筷子挥来挥去赶他。
看她吃饭,怎么都香。司马萌翘脚,坐下,婢女很快送来碗筷,他扫了一圈,觉得奇怪“怎么不见阿楚”这位奶嬷嬷看梁宝跟看眼珠子似的,一刻都不想离开她,没道理用膳的时候不在。
梁宝吭哧吭哧扒饭,过了好一会才回答他“阿楚在背书。”
背书今天哪个老嬷布置的功课司马萌越过桌子,拿筷子另一端轻敲梁宝脑袋“你怎么不背是不是偷懒啊”
哪知对方鄙夷看他一眼,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我都会啦”
都会了司马萌不信“学的什么”
梁宝皱鼻子“女诫。”大概是不喜欢。
这是什么书司马萌自己也没有看过,但不妨碍他吩咐乘风去找一本来,等
用完膳,他悠悠地用茶水漱了口,左手一本女诫,右手抓住想开溜的梁宝,笑盈盈道“你背一个我听听不,默一遍”他没忘记嬷嬷们教学的目的,主要是让她认字。
默就默,人家还会骗你不成梁宝气呼呼的,将全文七章一口气全默写下来,虽然字丑了点,但一字不差,她默完之后还吐槽“写得不好看。”
“你明白这里头到底写的是什么意思吗”
“反正不喜欢”
司马萌眨巴眨巴漂亮的眼睛,望着数张丑得出奇的大字,沉默了。
自家王妃,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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