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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崔心难的闺阁与寻常女儿家的不同,前后都是药圃,房中瓶瓶罐罐、各类医书笔记,颇为杂乱。知晓家中来了什么人,正在碾药的崔心难心神不宁。或者说她正是因为心思不集中,才抢了药童的活,打发时间。

    崔家小公子充当了报信人的角色,如此这般同她说了一番。听到丁家二奶奶的时候,崔心难呵呵,心想丁家真像块臭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听到替陈家说媒的媒婆,崔心难一脸黑线,吐槽陈淄这个肾虚的家伙来凑什么热闹;听到淮王管家送医书,她没忍住心动,多嘴问了一句送的是什么古籍,得知正是她在找的那几本,又知道父亲断然回绝了,顿时感觉心好痛,淮王虽然是个烦,但这礼物真的深得她心。

    “姑娘天赋卓绝、心智坚韧,却要受浪荡子的评价,得一个辣手的声明,完全是世人俗见。”

    崔心难犹记得第二次见淮王的时候,这位素有贤名的王爷对她的称赞。他甚至暗示,在他身边,她能获得和过去一样宽松的环境去钻研医术,他还能给予她更多的资源。

    无论他所言是否出于真心,是否能够实现,崔心难都很感谢,甚至有一丝心动,因为他确实知道她在乎什么。和司马萌相比,这位九皇子气质淡雅,心思细腻,待人体贴,知识广博,无怪乎有那么多的文人愿意为他摇旗呐喊。

    但是,鬼才想当他侧室。

    她的选择项里从没有淮王。至于徐之山,他来凑热闹、怼淮王府的人,这就让她头疼了。崔心难忘了碾药,呆坐一会,崔小弟见她入神,自己一溜烟跑回前厅,继续打探消息。

    不妙,不妙。这回,闭关似乎也躲不掉了想起桃花劫的批语,崔心难头皮一紧,立马起身,敲了敲正在打瞌睡的小药童的脑袋,道“别睡了,起来收拾东西。”

    药童擦擦流到下巴的口水“收拾什么”

    “收拾上路的东西。”崔心难长叹一声,没办法,这劫来势凶猛,她现在不跑路,恐怕日后就跑不掉啦,都怪她爹的乌鸦嘴难得回趟京城,这才多长时间,竟然就要被迫流亡,她真是命苦啊

    小

    药童也觉得自己命苦,一边慢吞吞收拾药囊,一边嘟囔“其实都不错的嘛,随便挑一个就好了”

    对一向不怎么与人打交道的崔家来说,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好不容易送走四路人,崔家上下心力交瘁,崔爹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喃喃“此劫甚凶,此劫甚凶。”他都想收拾包袱跑路了

    崔爹太甜了。崔家今日这么大的动静,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来了又去,那车上的徽记、那从车里出来的人物,都不简单,左邻右舍都是官员,这点动静怎能不知等到四路人马告辞离去,立刻就有邻居家夫人差遣侍女或小厮前来探望情况。而且都说的很客气,要么就是请崔母去参加茶会,要么就是请崔心难去参加女儿家的诗会,总之各有说头,结论都是想听八卦。

    就连崔小弟也未能逃过一劫,他在太学中的小伙伴直接来信询问,那股好奇的劲头一点不输三姑六婆。

    手里握着厚厚一叠邀帖,放眼望去,厅中堆满各色礼物。淮王的能拒,但让淮王管家铩羽而归的徐氏兄弟所送之礼,那是拒绝不了的;还有小心眼的丁家,若是拒了他家的礼,他家定会以为自家还想报复;最后是那个胡搅蛮缠的媒婆,说媒被拒,她也不恼,只拿出之前陈淄准备的一些金玉首饰,道是“诊金”,然后趁崔母不备,跑了。

    一箱箱一件件,堆在厅堂中,颇为显眼。得到小弟通风报信,知道外人都走了,崔心难过来,望见满屋礼物,亦是头皮发麻。在她看来,这哪是送礼,这是送灾吧

    “父亲”她欲言又止。

    “我一个都没答应”崔父连忙道“你不点头,为父哪里会同意”不敢同意啊。

    崔心难反倒轻巧地笑了“要避淮王,那两家都是不错的选择。”能找到一个硬刚淮王的人家不容易,如今来了俩,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啦,为了崔家平安,她可以放弃自己的理想。

    唉,没办法,怪就怪自己太有才,把狼招来了。

    不过徐家可以理解,陈家是个什么路数她和陈淄有交情吗没有。

    “那挑徐家如何”崔母忽然道“徐六郎年纪轻,父兄宠着,凡事无忧,他本

    人又中意你。你嫁过去当少奶奶都不用管家,只管生儿育女、琴瑟和鸣”

    中意我崔心难想起最后一次见徐之山时,他注视她的眼神,那足以能让人融化的热度,她岂能不懂。但他喜欢和向往的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崔心难,不是笼中金丝雀。

    所以她装作不知。她不愿意被徐之山拖进他那个华丽的笼子里,与他作伴。

    她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想拜访的名医、想学的医术、想治的病症、想回访的病人,还有最想医好的,宝宝。

    但她在母亲的注视下,依然轻轻点了头“也可。”几个来头崔家都惹不起,那就挑一个能接受的。

    崔母失笑“你不乐意的事,我们勉强过你么”

    崔父拍她脑袋一下“瞎想什么,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淮王难道还非你不可了

    “那”她试探着道“我出去避避”

    崔父对她微微一笑。

    “我马上收拾行李,”崔心难鼻子一酸,“今晚我就走。”风头不过绝不回来若是这风头过不了那、那到时候再说吧。

    崔父没说什么,崔母欲言又止,大约是担心淮王那边不肯放手。是否请麒王帮帮忙这个念头刚一起,又被崔母自己打消,想起麒王一贯行事,和他近来在礼部的行径,崔母觉得麒王搅进来,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崔母忍不住拿帕子拭泪“这才回来,多久又要”

    崔小弟拉住姐姐裙角“姐,我也跟你一起走”

    “你得替我照顾父亲母亲,”她如此说着,又沉默下来,“是女儿不孝。”

    崔心难膝盖一弯,崔父将她扶正了,嘟囔“屁大点事,你以为人家非你不可了啊,别想太多,出去玩一圈,回来就没事了。”他说的轻松,家中的气氛也陡然一松,仿佛崔心难真的只是出去转悠一圈而已,崔小弟想得更开,他表姐可是麒王妃呢,他们家还能怕那三家不成

    崔心难起身,目光从堆积如山的礼物中滑过,看见上面摆着一件和其他明显礼物不同的东西,是一幅有些眼熟的画轴,微微一怔。崔父察觉,将其拿起,递到她手上“徐家送来的,徐六郎说,是他亲自画的,你拿去看看。”

    崔心难认识这幅画轴,是因为徐之山每次画图,都用同样的画轴,统一制式,且有特别的纹路,她见得多了,自然一眼能认出。

    画到手中,她顺手展开,不由一怔。

    竟然不是地理图志。徐之山喜欢画的不是水墨山川,而是极为无聊的、按照比例尺一丝不苟的那种山川河流图纸,她每次看,都觉得只想打瞌睡。

    然而现在她手中这幅,却是正经的水墨技法,氤氲的雾气中,红日初升,极狭窄陡峭的两壁悬崖间,一条窄小的山路如劈开两山的利剑一般,直入云海。远处深蓝色的湖泊上隐有飞鸟掠过,红日映照在湖面上,如照镜一般现出另一轮红日,二者交相辉映,其壮美广阔与险峰绝壁形成鲜明对比。

    而在窄小的天路之上,赫然有一个青衣斗笠的纤细身影,身背青囊,骑着一头毛色驳杂的尖耳小驴,禹禹独行,只见背影,但却觉此人并不孤独,反而颇为悠闲自在。崔小弟探头看画,一见画中人,脱口而出“姐,这是你”

    虽不露正面,但其用色、线条勾勒传神,对画中人姿态气质的刻画,入木三分,连画艺尚未入门的崔小弟都能看出,崔心难岂能认不出那是自己

    “这是什么”崔小弟指着画中一角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斜窄的天路消失在此角,而角落里却不是空空如也,而是有一匹马探出头来,看样子正是跟在毛驴背后赶路。一双属于男人的、有力的手牵住缰绳,露出一点衣角和模糊面容,不辨身份。

    “这是谁”崔小弟奇怪。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徐之山自己,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背着她悄悄绘出的,这若隐若现的小模样,比她还怕露脸不成

    崔心难想笑,又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是他的梦想,却也是幻想。他永远也不可能陪她走这样一段路。

    “这幅画我拿走了。”她将画卷起,对于其他的礼物一眼都不再看,信步走出厅堂。回到闺阁,她重新将画展开,坐在那里,看得入神。

    怔怔注视片刻后,她忽然起身,研墨提笔,随手抽出一张纸,犹豫片刻,写下寥寥数笔,然后突然撕掉,把纸攥成一团扔到一旁,又抽出一张新纸,再写、再撕。如

    此反复数次,方才下定决心,写完,折起,交给小药童。

    “去,送给徐六郎。”

    此时,徐之山还未回府。徐氏兄弟是四路人马中走得最晚的那一波,其实徐府离此不远,但不知怎的,他不想回去。

    今天显然是彻底的失败。

    崔父看起来对他并不感冒,换了其他人家,对徐家公子肯定是热情相迎,但崔父的反应却是恨不得他们这些瘟神赶紧走,他要是敢提一句想娶她闺女,估计崔父能把他直接扔出门去。

    更重要的是崔心难不仅人没有露面,连一句话也没有递给他。时下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她若想见他,在崔父或崔母跟前,是可以见他一见的,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露面。

    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徐之山记得很清楚,那是五天前的事情。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带他攀山,她特地选了一处陡崖,练练他的胆子,他那天狼狈极了,手臂上擦出血,是崔心难帮他洗净伤口、上了药。

    他记得夕阳照在她脸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笑像蜜一样甜,她的气息像美酒一样醉人,他完全忘了眨眼,更不敢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哪怕一瞬。以至于完全忘记了问自己挂心的那件事,关于淮王,她怎么想。

    崔心难先开了口“以后我不能陪你,你只能自己玩啦,日后小心些。”她语气轻快地说着告别的话,仿佛这不是很重要,完全被美色所惑的徐之山呆呆点头,迟了好些时候才傻乎乎问“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最近我比较忙,暂时不出来了。”她背对着他,走在前头,淡淡地说。他信以为真,没有想到,她说的“不出来”,是连见他也不肯的意思。

    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这样难熬。

    一天不看见她,脑子里都是她的样子,无论做什么,都会在不经意里想起她。有时候只是一个无心的动作,或者其他人一句无心的话,徐之山都会联想到她,联想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然而越发想念她,想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徐五郎没有开口,车厢里一片寂静,骨碌碌的车轮声,是车内唯一能听见的声响。

    然后,徐之山隐

    约听见有个熟悉的男孩嗓音“是徐家的马车吗”声音从马车后传来,带着一些气喘。

    是药童

    “停车,停车”徐之山连忙道,他急忙掀开帘子,看见药童跑过来,他的眼睛直发亮。

    “我家先生,说把这个给你。”小药童踮脚,把手中捂到微微汗湿的纸交给他,嘟囔着“还好没走远,幸好我机智眼尖”,然后转身就走。

    徐之山叫住他“等等,她不要我回信”

    “没有啊。”药童呆愣一瞬,站在不远处,看着徐之山急切地打开信,这是寻常她所用写方子的纸,浸染着一丝药香,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因为写得匆忙,连信封也没有装,只是随意折了几下,他很轻易就打开。纸上的字不多,一眼即扫完,药童眼睁睁看着他展开信纸,只一眼,那张俊俏的脸瞬间煞白。

    “徐公子”药童歪头,不解唤他一声。

    徐之山茫茫然抬头,目光竟然没有焦距,声音也几乎像是从空中飘来的一样“无事了,你走吧。”

    那我就走啦今晚要在宵禁前出城,还有好多要收拾的,他忙着捏。小药童头也不回地跑掉。

    徐之山呆在原处,如同雕塑一般僵硬,徐五郎扳过他的肩,从他手中抽出信,好奇道“她写的什么”他一眼扫完,然后目露同情,摸摸他的脑袋,什么也不说了。

    纸上,崔心难只留给他四个字

    就此别过。

    作者有话要说徐徐嘤嘤嘤她不要我了满地打滚

    徐五哥蠢弟弟,追个媳妇都追不上,丢人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