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收工,其实接下来要善后的事情不知几凡。
对方伤亡惨重,但是己方损失也不小,探查矿脉一事只能暂时搁置,先打扫战场、照顾伤员、处理俘虏、清点损失。这是秦祯的日常工作之一,驾轻就熟,虽然此次备的物资不足,人手也缺乏,但藤蔓可以做绳条,山间寻到的止血草可以应急,他不慌不忙,指挥有度,司马萌看在眼里,嘀咕了句“怎么他就做得好”
这话说得居然有些酸溜溜。刚刚扭转局势,也多亏秦祯。秦祯从矿洞里出来的时候,司马萌这边的形势危急,几乎是且战且退了,秦真带进矿洞的人,虽说是精锐,但并不多,为什么他一接过司马萌手中的指挥权,敌我双方立刻强弱易位,变化这么大呢
司马萌再心高气傲,再不情愿,也只得承认人家在打架这一方面他绝不承认这是小规模作战,确实比较专业。
有什么了不起,本王学一学,也不会比他差。
鞠一捧清水洗了洗手臂上的伤,浅口的刀伤无毒,倒不碍事,但是瞧见这一幕的春去和秋来活像见了鬼,惊呼“殿下,您受伤了”
好好的思绪顿时被她们俩打断,还吸引来无数目光,自家侍卫就不用说了,当然是很关心,但那些伤口血肉模糊、甚至有的缺胳膊短腿的士兵,也因为麒王和他们并肩作战过,同样投来了格外关切的视线,司马萌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正想斥责她俩小题大做,瞥一眼,这两人也是灰头土脸、发髻散乱,面色发青,生生忍住了即将出口的责备,淡淡道“小伤,无事。”刚刚暗器来袭,吴雪履抱着梁宝在地上打滚,小环没习过武,呆在原地,她们二人反应最快,用身体去挡暗器,春去中了一针,当场毒发,是梁宝带来的小药囊救了她一命。
听见司马萌受伤,梁宝捧着藤编的药囊屁颠屁颠跑过来,眼里泪花闪闪“萌萌,你受伤了严重吗会不会死我、我给你找药,嘟嘟给了我好多好多很有用的药,我都给你用。”她在囊里东翻西找,瓶瓶罐罐碰撞出铿锵声,司马萌都怕她毛手毛脚,把不多的备急药物碰坏了,忙道“我
能有什么事你看,一点都不疼。”他挥舞胳膊,又站起来原地蹦跶两下,梁宝仰脸,认真打量他好一会,才相信他真的没事,破涕为笑。
啧,虽然她傻了点,但有人关心自己的感觉,不错。
“这位殿下”抱臂倚靠在树干上,远离众人的方了,将这一切收在眼里,皱了皱眉这位殿下是不是傻了点和传闻中的似乎不一样,她会不会押错宝了
一扭头,脸上怀疑的表情没有收住,就和吴雪履的视线撞上,后者眯着那只没戴单照的眼睛,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她露出充满感激的笑。二人对上,方了那怀疑的神态显得格外突兀,吴雪履感到奇怪,顺着她刚刚目光所注视的方向看去,望见和梁宝开开心心的麒王殿下,她想起自己先斩后奏,牙疼般地龇了龇牙,嘟囔“殿下可千万别生气。”
“吴姑娘。”身后有人叫她,听见声音,她的耳朵先红了。方了是过来人,瞧见就知道怎么回事,从容转身,换了个更远的地方站着。
吴雪履调整一下表情,先侧过头去,再带动身体缓缓扭转,据她有经验的小姐妹说,这样显得比较婀娜动人。
她脸上带笑,见到秦祯那张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的面瘫脸,笑容更大了些“恩公。”
大概是极不适应这称呼,秦祯往日看谁都是不闪不避的目光,不由自主偏移开来,盯着远处树干上被剑划破的老树皮看,口里道“恩公一词不敢当,日后姑娘唤在下名字便是。山中有些冷,这件披风给姑娘备上。”他一口气说完要讲的内容,将乌漆嘛黑的薄披风递过去,吴雪履接了,他马上松了口气,快速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过去了。姑娘好好歇息片刻,稍后启程。”
“秦祯,”吴雪履笑盈盈唤住他,“一道共过患难的人,不必多客气,你也叫我名字好了。”
“嗯。”秦祯低声应了,扭头便走,步速快得活像身后有火在追着他烧。
吴雪履抱着披风,没忍住,趁无人在意,偷偷嗅了嗅。她知道,这是秦祯来时带的那件,本意是拿来掩盖他藏在腰间的刀,如今给她,肯定是因为瞧见她这一身狼狈,让她盖一盖。刚刚她抱着
梁宝东躲西藏兼具打滚,身上又是草皮又是泥印子,简直没法看,和受伤的将士比,她的狼狈不值一提,吴雪履也没吱声,但秦祯却注意到了,还专程给她送来披风,吴雪履越想越开心。
啊啊啊披上他的衣服,就像他在环抱自己一样,这件披风她都不想还给他了。
吴雪履幸福得想原地转圈圈。
但下一秒,她想到一件要紧事,又失落起来“唉他怎么会是秦家的二公子呢”
吴雪履的这一点小惆怅无人在意,打道回府后,整个睢阳都炸了。
过城门时,人人带伤,瞒都瞒不住。无须讲什么,“麒王出游遇袭”的小道消息瞬间传遍睢阳城。一开始还有人不信,但接下来整个睢阳城戒严,各个城门和出城要道都是重兵把手,从附近调来的府兵守住城中各个要道,大小集市、交易均暂时中止,如此严密的防守,坐实了麒王遇袭的消息。
司马萌自己是没这个调兵权力的。是秦祯有皇帝授令,因为探查矿脉一事,他有调动睢阳附近三府之兵的符令,司马萌纯粹是狐假虎威了一把,让睢阳城百姓觉得“哇哦麒王不是吃素的,他发怒好可怕”。
还有个别眼睛尖的人注意到,在麒王入城的队伍末尾,竟然缀了个烧鸡摊的老板。有熟客好奇方老板怎么搭上麒王的线,还有猥琐者臆测麒王就喜欢年上,看中方老板,召她亲近。但不管他们怎么好奇,如今县衙是全城看守最严的地方,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进去,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县衙里的情形比外人想得更严峻。
麒王出行的目的几乎没人知道,此次遇袭,对方有备而来。若不是提前得到消息,不可能准备如此充分。是谁将这些消息打听并且传递出去的呢司马萌自己的人不会干这种事情,秦祯和崔浩的人,也靠得住,最有可能的是与矿藏有利害关系的当地人,县衙中人,嫌疑重大。
司马萌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将县衙中的大小官吏通通下狱,连带妻女也不放过,至于这个符不符合律法规定,他才不管,也没人管得着他。县丞、县尉被拖下去和关在狱中的镖头、流氓混混一块作伴时,还在对着
乘风哭诉“殿下冤枉啊。”
司马萌瞧在眼里,越发觉得,内奸就在他们中间
不然对方怎么知道要让精锐埋伏乘风他们把乘风真的当做了麒王
本王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司马萌暗暗在心里给自己点赞。
审问的事情交给崔浩,防卫有秦祯,回城后有足够的大夫和药,在野外草草处理过的伤口可以细致再处理一下。行馆偏远,司马萌没去,就在县衙后院,和受伤的士兵一道,等大夫来看伤。虽然人人带伤,但打了胜仗,又有大笔赏金即将入账,气氛并不低迷,精神头都很好,仍带着血战后的煞气。城里的外伤大夫知道这些人来历不凡,都战战兢兢,手法尽量轻柔,只有一个怪脾气的老郎中,瞅见司马萌的伤口,嫌他浪费时间和资源,没忍住,阴阳怪气来了句“老夫要是动作不快一点,这伤口都要自己愈合了。”
此言一出,各个手脚和头上缠着各种厚厚纱布的大男人,齐齐望来,他们看的不是司马萌,而是老郎中,表情也不是嘲笑,而是同情。
同情老夫
老郎中一脸疑问。
司马萌呵呵一笑,顺手把老郎中的山羊胡子一揪,把对方硬生生揪到自己跟前“老子是付诊金的那个,懂”
懂,懂,不乖一点没有钱老郎中还想分辨,但碍于自己的宝贝胡子在对方手里,不得不服软。可是直到走出县衙,他也没想明白,不就是一个给钱的人吗,有什么好拽的比他眼力见好一点的同僚看不下去,提醒他“路过的人,哪一个不对他躬身行礼我依稀听见,有人叫他殿下”
老郎中目瞪口呆,山羊胡子都跟着他的身体一起颤抖了。
刚刚没大没小扯老夫胡子的,是麒王
这一边,处理完伤员的事情,司马萌总算能腾出手来,问问这个方了是咋回事了。问话之前,他把梁宝搜集来的两块石头连同一张字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陈留,他若没记错,陈淄应该是在陈留办差,他要把人截过来,寻矿脉。
方了的出现,说是意外,也不意外。
据她声称,在矿脉一事中,她的夫君因为偶然发现秘密,又不愿同流合污,而被人诬告下狱,她在睢阳
盘桓,便是听到风声,知道有帝都的大人会来查案,于是寻找契机,想请大人们帮忙。
崔浩在此多日,她一直按兵不动,一来有考察对方是否是真心查案的意图,二来是听说崔浩这次的顶头上司是个不靠谱的王爷,她不放心。
司马萌听到这里,差点被她逗笑。这位大姐也忒认真了,她前期费大力气考察来考察去,就没有考虑过自个儿不愿意帮她的可能性吗
当然,方了考虑过。所以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入局,直到遇上梁宝。
她在睢阳盘桓有些时日,对睢阳有哪些富户,一清二楚,梁宝一看就是外来的。看着天真不解世事,可是出手大方,身边跟着的侍女其仪态谈吐,都比睢阳城大户人家的小姐更出色,再加上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这让她很快联想到了近来入城的麒王。
听说麒王是带着王妃来的。一开始,方了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为了一个银镯子和人家急眼的小姑娘就是王妃,只以为她是王妃身边受宠的人,完全是碰运气,在她跟着吴雪履一块试图离家出走的时候,用一只烧鸡将她吸引过来,达成了更深入的接触。
方了应该庆幸,第二次见面,吴雪履在身旁,不然和梁宝讲什么陷害、什么利益纠葛,她只会抓瞎,两人一定是鸡同鸭讲。
方了不知道睢阳有矿,她的夫君也只是知道吕县令似乎在睢阳郊外某处密谋什么捞钱的产业,她知道的信息不比吴雪履更多,唯一胜过二人的就是,她对于睢阳附近的地形极为熟悉,在不摆摊的日子里,她大半时间都花在了寻找山匪踪迹上面,企图根据山匪的痕迹找到其中掩藏的秘密。
几乎在司马萌将目光对准那处山林的同时,方了也在附近发现了一些人马的异动。
但当时谁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动用和上百悍匪,几乎是以“一定要致麒王于死地”的决心,来除去这次隐患。
方了满心以为这次麒王和秦将军联手,一定能发现其中掩藏的大秘密。故而她恳请吴雪履和梁宝准许她尾随而去,她想早一日知道使得她夫君下狱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方了手中有一味追踪用的香,吴雪履知道梁宝有个药囊,便让她带去,把香瓶偷偷打开后藏在药囊中。当时谁也没料到,这个药囊后来竟然真的派上用处,救了人命。
香气随风,方了凭借能感知此香的芙蓉鸟和对地形的熟悉,悄悄跟来,果然没有被发现。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心急,先一步入矿洞,差点把命丢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以为一章能说完前因,结果这两对磨磨蹭蹭,拖慢剧情,下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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