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对于东成药业并没有什么更深的了解。一来东成消息封锁,二来她也不想知道。
挖傅衍之是一个危险的行为,江芸在心里这样默认。她不想去再深的了解他,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不擅长洞察人心的江芸也能感受到,傅衍之眼底那股沉色的复杂性。
是她不曾涉足的领域。又带有一惑和勾引。
江芸不想在男人身上沉沦到失去自我。
但他果然又是撒谎。
江芸用凉水冲着手心,气温偏低,两只手立刻泛起红来。
江芸回去之后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梦到傅衍之靠在墙角,跟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一样抱着她送的打火机,横尸街头。要么就是走在黑土地上被人拷了起来。
江芸吓得一身冷汗,她看了看时间,正是五点多钟,她没打扰小徐休息,胡乱套上绒裤和长款高领的毛衣裙,靴子里面都是毛,她裹着羽绒服出门,冬天的风刮得脸疼。
她还没到车库就发现没拿钥匙,折回去在玄关找车钥匙的时候,又放慢了动作。
她在做什么
傅衍之三十三岁的成年男人,他照顾不好自己
她咬咬唇,心想傅衍之虽然爱骗人,但是还没毁约过,她生日他说给过,他就会过来。而且她也提点过张宇,如果傅衍之真的有什么事,张宇也会给她打电话。
江芸想到这里,放下一颗心。
她脱下羽绒服,窝回床上,七点再醒来,对着镜子刷牙,这才发觉毛衣穿反了。
张素知道江芸从小没有母亲照顾她,自从两人成为朋友,都是张素张罗她的生日会。今年还是照旧,白天上班,去公司转一圈,下午休假,到张素家,和小姐妹一起过。
她还没踏入公司大门,老远就看到公司门口两条红绸随风飘荡,上面写着两幅对联。
“庆长云八载扶摇直上
贺新辰百年风雨同舟”
江芸抽抽眉尾,看着躲躲闪闪的小徐,“这谁想的”
“宣传部。”
江芸尴尬一笑“费心了。”
她一下车,两边躲着的礼炮啪啪放了二十八声响炮,江芸张张嘴,还没说话,一展横批抛下来,赫
然写着“生日快乐”。
大冬天,几个高管穿着正装迎接她,江芸回头就看到对面公司大楼的都探出头,江芸连忙拍着张副总的后背往里带,一边说“辛苦了辛苦了,谢谢谢谢。”又一边差小徐找人赶紧扫地收拾。
她走到哪里都是一张明媚的笑脸,跟她说“江总,生日快乐。”
江芸会心笑着,桌子上大多是业绩汇报,江芸看着高兴,暗自把年终奖加了五千。
中午张素过来接她,镶钻跑车一骑绝尘,江芸还没稳定心态就被按在餐桌上,张素的小女儿穿着毛茸茸的仙女裙给她唱生日快乐歌,最后还跳到她怀里,江芸捏着她的小脸,听小姑娘甜甜说“江姨生日快乐”
江芸的心化成一滩。
她不喜欢小孩儿,这个是例外。小姑娘又乖又可爱,就是身体不太好,总生病。江芸给她求了个护身符,现在还在手腕上挂着。
rose被张素提前接过来,人来疯,绕着张素的大房子撒花。
江芸怕撞坏了张素家里的东西,把它拉回来,rose委屈巴巴,绕着她的腿转,嗷呜嗷呜地叫。
张素跟她说“一直没问你这大狗从哪买的,死丫头一直吵着要,我想没有你的乖,一直不敢买。”
江芸轻松回应“是他给我养大的,现在还给我了。”
他啊,前男友。
“噢,养得挺好。”张素观察江芸的神色,确认她没什么奇怪的才讲这句话。
“没事,我放下了。”江芸拍拍rose,“肉肉回来也跟他好好说再见,他要是去坐飞机,我们也送送,好不好”
张素问“他要去哪”
“东北吧。”江芸无意道,“没准是你老乡呢。”
“那费劲了。”张素摇摇头,“真放下啦”
“真的。”江芸道,“以后总会遇到喜欢的。也就不想他了。”
张素点头,“跟方泽呢一会儿叫他不”
“不了不了。现在和方老师跟哥们弟兄一样,八字没一撇。”
“你呀,也把男孩子样收收。抽烟喝酒也别太勤快了,在他面前端着些。”
“知道啦。”江芸低头吃饭,乖乖听从数落。她抽烟喝酒这事自己也管不住,江芸也没有自律到全面禁止。
真的在认识的男性面前放开
,也只有傅衍之一个人。
江芸揉揉胸口,嘴里说着放下,想到他还是闷闷的难受。
张素也清楚,看江芸哪里是放下的样子她不说破,给江芸加了点菜,“没想过复合”
江芸道“其实挺复杂的,都没在一起过,谈不上复合。”
张素也觉得情况复杂,不再深究,只是一个劲儿往江芸嘴里塞东西。她吃了一肚子香喷喷的五花肉,又填了不少奶油蛋糕,午餐过后打了两局麻将,几个姐妹去ktv包间唱了半天歌,天黑江芸才回家。
她没让张素送回来,踩着雪回去。
地上还有一串脚印,江芸踩着他的脚印,走到尽头就是她的大门。
一个月没见,傅衍之靠在门上,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脸似乎是瘦了些。
“没进去”
“没。”
钥匙在他手里,江芸没要,他也没给。
rose闻到他的味道,一爪子雪扑到他裤子上,傅衍之弯腰揉了揉狗头,温声细语“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rose摇着尾巴回应。
江芸打开大门,rose跑进去,江芸喊它别踩地板,rose果然钻进玄关后就趴下了。
“进来。”她跟傅衍之说。
下着雪,她想伸手扑扑他肩头的雪花,却被傅衍之拉住手腕,“忍忍,在这说。”
江芸怕冷。但是这回她是怕他冷。
她没再坚持,面对着他站定。
傅衍之把糖拿出来,糖块早就没了。他用糖纸包好白色的小棒,放在口袋。然后垂头,给她的手腕带上一枚金镯,她手腕纤细,所以这镯子也小一些,细一些,设计不俗气,精致的很。
比起她常带的金镯,这个更适合她的。
上面祥云盘覆,是带有吉祥气的。
他说“生日快乐。”
江芸轻皱眉头,“不便宜吧,你没必要”
“有必要。”傅衍之递给她一个袋子,她垂头看看,里面是白色恋人的巧克力,两根口红,都是她原来想要的。
还有黑色的笔记本。安静竖在侧面。
“去吧。我走了。”
“你怎么回去”
“地铁。”
江芸仰头看他,傅衍之吻了吻她的唇,只是唇瓣相贴。
她伸手想去触碰他,都被傅衍之拒绝了。
他的气息很热,江芸贴着他问“你什么时候
走,我送你。”
“再说。”他抿着她的唇肉,完全不想说话。
“你到底去哪。”她忍不住问。
下雪,天太暗了,江芸打开大门的灯,这才看清傅衍之。
只是简单的皮衣,两手插着口袋,背后靠墙。
她伸手去摸他,傅衍之握住她的手腕,皱眉道“做什么”
她曾经反感他这样不耐烦。
但是今天却终于有点像他了。
江芸问他“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嗯。”
“你怎么了”
“今天你问题好多。”傅衍之笑道,“舍不得了”
她撇撇嘴,又听他说“傻阿芸。”
“我不傻。”江芸道,“你到底去哪”
她没有说知道东成不在的事情。也没有去询问他本家的一切。
就等他说一句真话,难上加难。
傅衍之有些看不清她的脸,他合上眼睛,靠在墙上,“可能去找我爸。”
他俩爸可都死了。她听着害怕。
江芸摸上他的脸,探到他的额头,触感烫人。
傅衍之挥开她的手,往后靠了两分。
“你发烧了。”她又捏捏他的皮衣,只是一层。
傅衍之握住她的手腕,从他的身上拿开,然后弯腰抱了抱她,“你想我走么”
江芸不知道怎么说。
她窝在他肩头,问他“衍之哥,你去哪”
“想不想”
她不想说。
说了舍不得就又会变得懦弱,她再也不想经历那种痛苦。
江芸已经劝了自己很多次了,他离开是好事,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别的,各自努力生活。这样就好。她很爱他,放不下就惦记他一辈子也没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跟他道“我给你拿衣服,有个貂皮大衣,我穿着太大,但是真的暖和,你对付穿。”
傅衍之微笑道“好。”
江芸开门进屋,脚步很快,她看看趴在地上的rose,它张着大嘴打哈欠,明显是玩累了。江芸脱了鞋,几乎是小跑着去衣帽间,找到那件压箱底的大貂,又跑出门去。
傅衍之果真不在了。
她莫名慌乱,抱着衣服顺着他的脚印去找,雪已停,踩上去嘎吱嘎吱发响,今夜无月,江芸只能靠灯光往前探步。
江芸追上他时,发现他走的方向不是地铁
站。
她小心跟在他身后,穿着的羽绒服加绒量很大,因为跑了两步,背后出了点薄汗。
傅衍之有些看不清东西。
他确实想要去地铁站,拐来拐去就到了跨河大桥。
他头疼得很,在人行道站定一会儿,视线模糊,他摸着栏杆,步伐放慢。
上面一层积雪。
他搓起来一团,握在掌心,化成雪水,往他袖子里流。
傅衍之走不动了。
他站住,望向远处,看到了浩浩长河。
这里是黄河的入海口之一,河面宽阔,如今千里冰封,沉寂的很。
他知道下面有流动的河水,奔流不息。
是人间的河流,却有神灵的包容广大。
傅衍之想起来他十八岁的旅行。
他极少回忆少年时,因为他基本没有年少。
那年有些人离开了,傅衍之规划路线的时候,选择了印度。
夏季潮热,他站在恒河前,旁边木台高筑,焚烧尸体的怪味儿扑面而来。河里男女老少在清洗身体或者饮用河水,他洁癖严重,却也跟着走了进去。
江面上飘着白色的骨灰。
虫蝇乱飞,河水浑浊,他捧起一团污秽,倒影里湿婆的神像游荡而去,生死轮回,一瞬划过。
梦幻泡影啊。
他在这瞬,十八到三十三,一个念头闪过。
死亡常有诱惑。
他现在倒不是说我想去死,而是站在这里,快要站不住。
一想今天是江芸的生日,他又攥住栏杆,心道总不能是今天,可惜头疼难耐,脚下打滑,笔直地栽了下去。
江芸被红灯拖累着,焦急到跺脚。
这个时候人不算多,每个人身上都裹得鼓胀,黑压压的羽绒服排列起来,像是在等车的乌鸦。
这是满怀的压抑,沉色的天空,让她眼前蒙上一层迷雾。
她好不容易绕过这些,绕过车流,就看到傅衍之站在高架桥的栏杆旁,他长得高,如果往前一步,翻下去完全有可能。
江芸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那边跑。她不知道傅衍之在搞什么,这里那么高,掉下去必死无疑。
没必要吧。
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去寻死。
她从没有过这种念头,她像窜起来的春苗、嫩竹,谁的打击都压不灭她活下去和追求的。所以她从来也理解不了傅衍之的举动。
江芸看他强撑着站在桥边,快要追上他的时候,傅衍之向前栽了过去。
他跌的一瞬,江芸都没想到自己能用这样的声音讲话。
几乎是凄厉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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