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
临颂今从考场出来,身边跟着叽叽喳喳跟他对答案的宁初,身份证小小一片,被宁初捏着当小扇子抡风。
“听力最后一道选择题是不是选c”
“理解第二篇第二题是不是选a”
“那最后一道呢,最后一道是不是选b”
“蛙趣今今你同桌他英文不会考满分吧”
他激动地要蹦起来,可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同学就惨了,脸拉成苦瓜。
“玩球,宁初说这几道我一个都没对。”
“尊嘟假嘟”
“你妈的再嘟一次嘴给你打歪。”
“哎嘿我对了一个,噜啦啦噜啦啦嘞。”
宁初勾着临颂今肩膀回头,气定神闲“淡定,说不定是我们临大学神做错了呢不就是回回满分常年第一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要有自己的判断。”
嘴里有模有样说着安慰的话,表情灿烂得快跟太阳肩并肩。
“”
“我靠你脸上嘚瑟收收,吵到我耳朵了”
“要不是你嘴都快笑烂,我就信了。”
“你小子怎么这么欠”
一群人怒了,哇哇冲上来要教训他,宁初见势不好熟练往临颂今身前钻“护驾护驾”
临颂今眼底笑意闪过,无奈将拱过来的脑袋推开一点距离“陛下,挡路了。”
重担卸下让每个考生轻松得脚步生风,一群人打闹着走到门口,临颂今忽然停下。
宁初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凑在临颂今耳朵边小声嘀咕“又让你过去吃饭啊”
临颂今“说是庆祝高考结束。”
“要庆祝也不是他们来啊”
宁初不情不愿咬了咬腮,又很快想通了“哎没事,大家说好了出成绩还会再聚的,你去吧,晚点我回家了就给你打电话。”
说罢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滋滋补充“就当跟他们吃散伙饭了。”
临颂今感受到扑在耳际的热气,红着耳垂点头。
高考刚结束,门口两旁都是志愿者,再是等待的家长和陆续出来的学生。
人山人海中,他坐在轿车后座,透过车窗,依旧能一眼捕捉到其中被簇拥着的最耀眼漂亮的那个少年。
他拿着志愿者强行塞他手里的矿泉水,高高举着冲这边挥手,抽条的身形清瘦挺拔,彤红的夕阳从他身后落下,为他的身形镀上橘色的光。
牵起嘴角微扬,他的视线也直白地落在少年脸上,距离慢慢被拉长,直到拐入大道,再也看不见。
临家主宅的管家职业素养很高,即便是面对他这个不受所有人待见的私生子也一直毕恭毕敬,尽职和他讲着今晚家宴需要知悉的基本事宜。
临颂今收回目光安静听着。
当听到自己今晚大概率还需要
住在主宅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打开微信再次给置顶联系人发去一条消息。
对面回复很快
没事帅哥你就只管吃自己的,别搭理那群瓜皮反正高考都考完啦,也跟他们吃不了几顿饭了,咱们的福气在后头
对了,可千万别忘记了啊,明天上午10点海洋馆门口,我找周易大师算过了,是好时辰,宜送惊喜,嘻嘻。
斥了我十九块九的巨资
恐龙四面八方喷火jg
生动的文字配上形象的表情包,少年再次舒展眉心,愉悦爬上眉梢。
是啊,都结束了。
最后一次,就当散伙饭了。
然而当目光落在“惊喜”二字时,又不由抿紧了唇,心跳悸动。
惊喜,惊喜
从高考前许久就声称要给他的惊喜。
十七岁的少年真的藏不住事,他什么都摆在脸上,让临颂今的猜测每日加深,却不敢具象化,怕猜错,怕空欢喜。
可一想到夕阳下灿烂的少年,却又按捺不住潜意识疯长的期待与贪婪。
车子驶入主宅大门,临颂今在喷泉门口下车,刚跨进大门,二楼“哟”的一声高喝就让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大少爷回来啦。”
临澜手里拿着瓶喝了一半的可乐,靠在栏杆上盯着他,笑得阴阳怪气“这不得鼓掌欢迎走一波”
长辈多数没到,客厅里除了几位说不上话的姑嫂就是那群向来唯临澜马首是瞻的小孩儿,见状跟着临澜稀稀拉拉鼓掌,笑声尖锐。
文红月作为临氏大夫人,端庄坐在沙发中央,端起描纹精致的茶杯抿了口茶。
她没有抬头看临颂今一眼,对临澜的话和响彻客厅的掌声欢笑声置若罔闻。
临颂今扫了临澜一眼,一言不发走进去。
临澜见状翻着白眼骂了句什么,又踹了一脚扶手,才甩着可乐从楼上慢悠悠晃下来。
饭菜上桌,人也慢慢都到齐了,一家人的饭桌上,临颂今被强行拉来坐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临澜朝着客厅一觑,意有所指“哎,吃饭没人跪那儿给我助兴,怎么感觉有点没胃口了呢。”
“就是就是,他怎么不去跪着了呀”
“临澜哥哥你让他去跪着,我想看。”
“我也想,我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临永帆蹙眉扣了两下桌面,瞬间安静。
商人的气场被他从公司带回家里,像已经深入骨髓脱不下的面具,无形按压着每个人的后颈。
说是为两个小辈庆祝高考结束,谈论的话题却与两个主角没什么关系。
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大概也就是临永帆顺口提的一句让临澜暑假进公司跟着学点东西。
至于临颂今,他始终只言未提。
临澜在他爸面前不敢太放肆,至多也就
敢用眼神往对面临颂今身上剜两下。
临颂今视而不见,
,
但相安无事。
可回了房间就没那么安宁了。
临澜带着几个孩子故意在他门口闹腾,时不时往他门上踹一脚,尖声骂一句,每个字都是长矛上最尖锐的刺。
临澜恶声威胁他上了大学也别想好过,像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临颂今不做理会,戴上耳机去了阳台。
发出去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复,临颂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给宁初打过去。
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跟同学们高高兴兴在聚餐吧。
宁初长得好,成绩好,性格好,人缘好,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
今晚估计大家的热情和不舍就能把他淹成落汤鸡,他去不了,就不打扰了。
只是从前每次回主宅,宁初都会掐着点打过来视频或语音,絮絮叨叨跟他说话,一直到夜近凌晨,到他打着哈欠扛不住睡着。
事情小到他在马路上用枝小树枝让搬家的蚂蚁迷了路,大到他月考选择题蒙5道错三道。
没什么营养,但临颂今很喜欢听,和宁初有关的事,他都喜欢。
这是第一次这么安静,他不习惯。
因为孤身在不属于他的家里,听不见那道用轻松作伪装实则陪伴安慰的声音,不习惯。
但想到不久的将来,想到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构建的蓝图即将变成现实,又会忍不住雀跃,忍不住满腔膨胀的暖意。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外面的吵闹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慢慢安静。
临颂今望着阳台外的璀璨夜景,没有丝毫困意,在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之前,他收拾好房间里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下楼离开。
绕开房门口故意被泼下的一大滩牛奶辣椒水混合物,到门口时,他碰见了从花园进来的文红月。
后者没有跟他打招呼,视线从他脸上扫过,未置一词,带着一身淡香回了客厅。
临颂今同样当她不存在,脚步不曾停顿一秒,径直出了大门。
管家早等在院里,临颂今没有跟他客气,让他安排了车送自己回家。
换了衣服洗了澡,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将箱子里没有拆的盲盒全部倒了出来。
一直拆到四十多个,终于拆出宁初一直想要的隐藏款,他很快将盲盒装回盒子里,出发赶往海洋馆。
九点,海洋馆开门,稀稀拉拉的人检票往里面走,多数是父母带着孩子。
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临颂今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右边是一只白鳍豚的雕像,大眼睛,笑容灿灿,和某个整天只会傻乐的男生出奇相似。
他不禁勾唇,拍了一张发给宁初。
只是算上昨晚的消息,他第一次在聊天框刷了屏,向来自诩秒回界第一执行者的小宁同学一直没有回复他。
昨晚
是玩到多晚,
到这个点还没醒。
他放下手机,
专心等待。
不长不短的一个小时,时间越近,他越为即将到来的“惊喜”心神不静。
凉薄的心绪一旦发了烫便很难退温,在越渐蓬勃泛滥的心念中,他试着分摊地去想一些亟待安排的事情。
房子得看起来了,装修也是要花点时间的,毕竟在他们的计划中,大二就会从学校搬出去。
临永帆几乎不管他,作为一个父亲没有分给他父亲应该给儿子的关爱和关心,好在经济上没有苛待他,用钱解决问题对事业有成的资本家来说是最简单的方式。
他现在手上的钱,买首都一套二室房子绰绰有余。
对了,宁初说过想跟他一起养只猫的。
宠物市场他了解很少,也知道品种昂贵的猫需要提前很久预定,他没有渠道,得下功夫去了解一下都有哪些猫舍比较好。
萱城是内陆城市,宁初没见过海,总念叨着高考结束一定要去度假赶海抓螃蟹,把海鲜吃到痛风。
滨海城市也要选起来,想看的海在国内还是国外,得找个时间试探一下宁初的口风
日头上升,看着海洋馆门口人越来越多,渐渐排起了长龙,周围越来越闹哄哄。
难怪要把地点定在这儿,他想。
宁初最喜欢热闹,也最喜欢凑热闹。
比人都讨厌的出游排队就他喜欢,说听老大一群陌生人聚在一起一边吐槽,一边又不得不继续等下去的场景特别有意思。
时间很快翻过10点,人还没到。
又过半,又翻过11点,任依旧没到。
阳光越来越烈,排队的长龙已经消失,他始终没能等来宁初。
消息一直得不到回复,电话也打不通。
他开始觉出不安,无心遐想。
当第三次拨通电话失败,他坐不住了,起身快步到路边拦下一辆车,直奔东南郊区。
喧闹的蝉鸣声中,临颂今在路边下车,朝向不远处一栋小楼走过去。
步伐越来越急,到最后干脆跑起来,风趁虚而入,灌满少年薄薄的衣下摆。
到了院门前,他呼吸紊乱正想敲门,不防有人率先从里面将门拉开。
对方被他吓到,又在看清他时很快扬起亲切的笑“小临呀,怎么忽然过来啦”
是宁初的母亲,沈翠翠。
她是很典型的南方水乡养出的女人,温柔和善,眼神似水,说话总是轻声细语。
见到她,临颂今稍稍松了口气“阿姨,我来找小初,他在家吗”
“找小初”沈翠翠有些惊讶“可是小初已经走了呀,他没有告诉你吗”
临颂今一愣,反应不过来“走了”
沈翠翠点头“是呀,昨天下午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到美国了,我还以为他早就告诉你了。”
“美,美国怎么会”
他
卡了壳,一下反应不过来“阿姨,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说好海洋馆”
“海洋馆”
沈翠翠却反问“什么海洋馆”
他看着沈翠翠疑惑的一张脸,骤然间一阵天旋地转,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混乱中想到一直收不到回复的信息,脸色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白“他去了美国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为什么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具体是哪我也不清楚,北边吧,他爸爸给买的机票,我也要到了机场才能知道,至于电话,”
沈翠翠替儿子感到抱歉“可能是已经换了,也可能倒时差还在休息,一时没接到。”
爸爸
宁初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关于他爸爸的事,临颂今没想到这个爸爸会突然冒出来。
沈翠翠回身关门,他才发现她手里拖着的很大一个行李箱。
“对了小临。”沈翠翠锁好门回身“你以后就不用来这里了,这房子已经卖掉了,不出意外,我们一家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不好的预感化为现实。
女人话音温柔,在临颂今耳朵却变成了电流碰撞发出的最尖锐刺耳的鸣叫。
没能缓过来的急促呼吸全堵在喉咙,压得肺腑快要爆炸。
他徒劳张着嘴,许久才从喉结挤出艰难发出嘶哑的声音,不明白,不理解“为什么不回来,不是才高考结束么”
“主要他爸爸在那边做生意,想让他过去念书,正好我和他爸爸也复婚了,就想着一家人呆在一起也方便。”
沈翠翠温声笑“放心小临,小初和你关系最好,不会因为分开就跟你断了联系的,要不你等我过去了,我看看怎么回事,再立刻让他联系你。”
堵塞的耳膜连脑神经也堵住了,沈翠翠一句话,他要花好半天才能理解“可是他说高考结束会送我惊喜,他从没说过他要出国,从来没有。”
“惊喜会不会,就是指出国这件事啊”
沈翠翠犹豫,说完也发现这么说不合适,转而安慰“没事小临,你也知道的,小初皮得很最爱瞎说,惊喜的事大概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蹙眉“时间快到了,小临阿姨先走了,放心,我会让小初联系你的,到时候你们再慢慢聊啊。”
她赶着时间,随手将一个纸盒扔进旁边垃圾桶,边走边嘀咕着嗔怪儿子“也真是,都是大人了还这么懒,一箱子垃圾也要留给让妈妈扔”
嘭的一声,盒子散开,一捧铃兰摔得七零八碎,底下的东西混进脏污的垃圾堆里。
其中两个从桶边沿弹了出来,陶瓷的玩偶摔成了碎片,编织的挂坠滚落几圈,上面的铃铛沾满灰尘。
临颂今看着从箱子里摔出的那些,如同当头挨了一记闷棍,身形几晃,几乎站立不稳。
那里面大大小小装着的,全是从小到大十几年里,他送给宁初的东西。
烈日将地面烘烤得滚烫。
临颂今睁大眼盯着垃圾桶,一双腿重得像是灌了铅,视线里的光却忽明忽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身后一声鸣笛传来,他如梦初醒,重重吸了口气掉头用力往回跑。
远处沈翠翠站在一辆银色轿车前,他想喊,张嘴却只有风呼啦啦灌入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载着沈翠翠的车驶远,他喘着粗气左右望,朝另一边跑上主路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司机挺年轻,扬声了句帅哥去哪,只听急促的呼吸声,却没有说话声。
他往后视镜看了眼,哇地一声“同学你怎么这个脸色你没事儿吧,是不是要去医院”
“不是。”
嘶哑的声音从男生喉头挤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机场,快点。”
“哦哦,机场是吧,行。”
司机点火驶入车流,抓起手边一包卫生纸往后扔“把你头上汗擦下,门上有水可以喝,不收钱,你缓缓,别中暑了。”
临颂今没有擦汗,也没有喝水,他往后瘫在椅背,大口呼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也有顺着眉骨跌进眼眶,刺得眼球酸痛。
想不到什么,也想不了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得知道宁初去了哪儿。
不要什么之后联系,不要什么慢慢解释,他不想要不能握在手里的承诺,他只想知道宁初去了哪儿,不然美国那么大,他怎么找得到他
神经自我保护的麻痹感褪去,才感觉到太阳穴突突跳着撕裂的动静,而身体却像是被掏了一个大洞,冷风嚣张地往里灌,将周围伤口撕扯得血肉模糊。
半小时后到达机场。
司机还想见男生面色比刚上车时没有一点好转,还想关心一下是不是真的没事,后者却没能给他开口的机会,下车奔入机场。
可是萱城机场太大了,他不知道沈翠翠在哪个区域,只能从最近的区域一个个找。
高考结束后的机场人流量比平时更多,临颂今不断穿梭其中,视线扫过每一个背影,每一张面孔。
他跑了太久,太累太痛,身体快要到达极限,喉咙漫上一股腥甜,目之所及大片重影,仍旧执拗地不肯放弃。
来往乘客络绎不绝,他身处其中,就像是无数被命运安排好未来走向的一只蝼蚁,无论他如何挣扎,就是逃不出属于他该走的那条轨迹。
播报目的地为美国的飞机一架一架飞过,太阳从当头悬挂的位置慢慢向西落下。
面色惨白的少年最终支撑不住狠狠摔在地上。
光洁坚硬的地面被动撞击着他的身体,他却已经麻木地感知不到痛觉。
周围的人一下涌上来将他围在中间,或是好奇,或是关切,或者候机无聊看个热闹,声音浑浑杂糅成一片,落在临颂今耳朵里越来越远。
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不
回来了
他往后该和谁上大学,和谁养一只小猫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明明好不容易走到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要他了。
一周过去,他最后也没有等来谁的联系,无论是宁初还是沈翠翠。
海上迷途的船只失去了灯塔的指引,终于还是在平静道死寂的海面失去的航行的方向。
他浑浑噩噩的,开始每天每天地往郊区那栋房子跑,院门紧锁着,他就坐在马路对面石凳上,从早到晚,日复一日。
有时不清醒了,也会忘记宁初已经走了这件事。
会站在门口敲上半小时的门,惦记着一定要在今天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会因为觉得自己只是在等着宁初明天一起去学校而在长椅上枯坐一整夜。
淋了大雨又被体温烘干,发烧发到近四十度,好在被隔壁屋主人发现,及时将他送去医院。
清醒的时候
清醒的时候也没什么不一样,不知道该做什么,与毕业关联的大事小事都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其实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悲惨。
孤立,羞辱,谩骂,白眼,鞭打,惩罚,这些伴随他长大的,如今看来都没什么,慢慢习惯了,时间久了,就忘了。
他在意的应该只是一个总是想不通的问题,世界上有着千千万万的家庭,为什么就偏偏没有一个可以属于他。
人总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渴望什么。
在无数个孤零零熬到天明的深夜,他也曾幻想过假如自己出生时曾有一个圆满的家。
后来
后来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这个空缺奇迹般被慢慢填补上了,扎实坚固地堆砌封边。
近十年的漫长时光,宁初对他来说早已不是一句最重要的人可以概括。
他是长在他身体里的脊骨,支撑他的站立行走,掌管他的喜怒哀乐。
在陷不下去又爬不上来的泥淖里挣扎时,是宁初一直在陪着他,守着他保护他,明明自己都没多大力气,还拼尽全力地把他往岸上拉。
一点点,一寸寸,交握的一双手紧牵着长大,慢慢生长合拢,他早把宁初当做自己存在的一部分,长进了皮肉融进了灵魂。
而现在这跟骨头忽然间被抽走了,鲜血淋漓的伤口成了再次破开的大洞,他则成了失去支撑倒在原地的烂泥
不会愈合的伤口血流如注,只能由痛到麻木的大脑指挥行动。
没了那个人,他忽然搞不清一直努力去够的方向在哪,不知道存在的意义到底为何。
于是固执得像只啃电池不用进食的机器,病好了照样去守着,脑袋里没有思维,只有一条设计好的程序等,等宁初回来。
少年人的状态越来越差,隔壁屋主日日看得糟心,翻出电话簿想帮他联系邻居。
可顺着号码拨过去回回都是关机,再隔一天,干脆销号成了空号。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那个日夜守在楼下,执着到病态的男生,后者却像是连听觉也被身体系统屏蔽了。
无论他说多少遍,或者干脆当着他的面拨通电话让他听里面机械的女声,男生还是只会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眼神空洞的,没有一点反应。
屋主实在没办法了,不管不行,管又不知道该怎么管,犹豫着要不要拍个照发网上找他爹妈来管管时,空房子有动静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