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父母惊疑不定的目光,伏洵逸悲愤地点点头。
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夏日,拿着冰淇淋的他呆呆地望着旋转的摩天轮,猜测他爸妈是在哪节车厢里转悠。
“汪汪汪”
没错,是我
听到他的狗叫,曲音很快就收回视线,握住宝珠的手微微用力,开口时语带担忧。
“宝珠,我没想到小逸这件事给你的打击那么大作为他的母亲,我很抱歉。”
这下宝珠也明白曲音在误会什么了。
她不懂,她和伏洵逸之前从未见过面,曲阿姨怎么会觉得他们有一段。
原先的计划怕是没办法说服他们了,现在她说任何事,估计都会被当作“谈恋爱”时伏洵逸告诉她的。
宝珠二话不说,抽出被曲音握住的手,将放到一旁的手机解锁打开,随即打开备忘录,放到了地上。
大白会意,它伸出狗爪,试图在屏幕上用拼音打字。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灵活度,手机屏幕太过窄小,字母之间的间隔较他的狗爪来说也实在迷你,输入的难度比用电脑键盘时要高许多,总是误触。
没办法,他用爪子点点屏幕,把输入模式改为手写。
伏宇曲音看的一愣愣的,至此,他们还能安慰自己只是巧合,是这只叫大白的狗正好点到罢了,但当大白艰难地写出一个“o”时,两人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两人嘴巴同时张大,还下意识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伏洵逸不是崇洋媚外,而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写方块字实在太难,就算写出来了挤在小屏幕里歪歪扭扭的也不好认,会被当做是狗画符,只能选择相对更容易书写和辨认的英文。
和妈妈打完招呼后,他又写了个“dad”,随即抬头看向紧紧牵手的两人。
怕他们不相信,它抬爪子指指手机上的“dad”,又以一个较大的幅度转向伏宇,叫了一声,然后又对曲音重复了遍刚刚的操作。
两人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曲音看看宝珠,又低头看向那只热切看着他们的白狗,来来回回看了五六遍,才颤抖着手向下指,想说话,却因为太过震惊说不出来。
伏宇缓过来了,他蹲下身,对大白说“现在我说话,你点头或者摇头。”
大白点头表示同意。
“你真的是小逸”
点头。
“一加一等于三。”
摇头。
“去年我和你妈结婚纪念日在巴厘岛过的。”
摇头,他记得清清楚楚,是希腊圣托里尼岛。
去年他基本上接手了集团事务,这两人嘴上说着儿子大了能干了,然后就跑路去各地旅游打卡了。
他们度纪念日的那几天也是伏洵逸最忙的时候,他深夜在公司处理事务,还收到了他俩的旅游视频。
阳光灿烂,蓝天碧海,两人惬
意地在船上吃着烧烤,对着镜头潇洒举杯
狗爪缓缓在手机上写出一个“g”,是“希腊”英语单词的首字母。
伏宇从大白黑汪汪的眼睛中品出点哀怨的意思。
他清清嗓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屁股左边有颗红”
“汪汪汪”
亲爹啊,说话看看场合好吗
如果现在还是人,伏洵逸估计都要熟透了,他羞的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宝珠的表情。
万宝珠压根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见他们父子相认了,只觉得终于将狗子送回它该回的地方,轻松了不少。
“小逸你真的是小逸”
围观了父子对话的曲音不断摇头,而后脱力般地跪坐在地上,猛地将狗儿子抱了起来。
白土松被迫双脚站立,感受来自妈妈的爱。
“汪。”
听出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大白的声音也变得低落起来。
伏宇改蹲为跪,一只手扶上妻子颤抖的肩膀,一只拍拍儿子狗的后背。
他们一家三口,两个人跪坐着,一只狗半站着,唯一站的笔挺的宝珠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跟着蹲下来。
“宝珠啊,能给阿姨讲讲你是怎么遇到小逸的吗”曲音顿了下,突然露出愧疚的表情,“不会是小逸魂穿你家狗狗了吧”
作孽啊,这不就等于把人家爱犬给挤没了吗
曲音是养过狗的,自打那条养了十五年的萨摩耶回汪星后,她再没养过新的,就是不想再经历分别的痛苦。
对她来说,失去陪伴那么多年的狗,和失去亲人没什么两样。
在曲音愧疚的眼神下,宝珠摇摇头,将她和沈确从狗肉馆里救下大白的事一一道来。
沈确进入伏家会客厅,立刻就迎来和往日不同而的待遇。
别人眼里的沈确是孤冷的,有些人虽有心亲近,却捉摸不透他的性子,每每接近都只能铩羽而归,久而久之,便鲜少有人去惹他厌烦。
但今日,他们顾不得要热脸贴冷屁股,也不在乎被别人看了去是否会笑话,在看到沈确进来的瞬间,不约而同地迎了上去。
“沈总,别来无恙啊。”
“沈总今日得见令妹,方知何谓倾国倾城,不知道能不能请兄长大人引荐引荐。”
“呵呵,别拽文了,谁不知道你高中把同学打进医院,高考语文考了个个位数,靠捐楼上的大学啊沈哥沈哥,最近您都不去赛车了,好久没见到您了,您妹妹还好吗”
“沈总,沈总,关于之前的合作,我认为我方给出的诚意还不够,咱们再细谈细谈”
沈确当然知道这群嗡嗡嗡的人是为了什么,神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
亦有人不明白这些人为何突然围上沈确,但有敏锐的察觉出这些围上去的人先前就不对劲,都是如出一辙的恍惚神色,于是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围上去的人没有勇
气同宝珠搭话,但在沈确明确表示要离开的意图后,却半点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他们想从他这里打听关于他继妹的消息,况且沈确和她关系一般,就算得罪了他,也不会引得那人的反感。
就在半场人渴望,半场人困惑之际,今日的主角伏伯鹤正在往宴客厅走。
他是伏宇的父亲,伏洵逸的爷爷,今天正是他的七十大寿。
古人将七十岁称为古稀之年,意味这个年纪的人极为罕见,但现代活到七八十岁的已经很常见了。
伏老先生满头白发,精神却很好,尤其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丝毫瞧不出浑浊,此时挺直脊背缓步前行,一脸严肃。
他刚刚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内容让他怀疑自家表面精明,实际憨傻的儿媳被人骗了,还是儿子再三向他保证,他才半信半疑地等他们过来,而不是直接将疑似骗子的人和狗给赶出去。
要知道他从伏宇那里听说孙子变成狗时,第一反应是觉得被侮辱了,第二反应是觉得智商被侮辱了。
无论哪个都让他难以接受。
优秀的孙子出车祸变成植物人让老人家痛心不已,倘若真有人借着他儿子儿媳此时的念子心切,用这么侮辱人的荒谬故事来骗人的话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伏老先生到达宴客厅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围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小伙是沈确,他俊逸的脸上满是不耐,已经抬起脚步打算突破重围,离这些人远远的。
看到沈确这个同样年少有为,个高貌俊的人,伏伯鹤立即想到自家躺在病床上的孙子。他记性不错,又立刻想到那个带狗来的正是沈确的继妹。
有后面的人注意到今日的寿星来了,也不再看热闹,端起酒杯,扬起笑容,打算抬脚走近,可当目光落在伏伯鹤身后走进的两人后,半抬的脚就这么悬在空中,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呆愣在原地。
仿佛有人按了一个开关,从他开始,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到挽着伏太太的人身上,前一刻还略有些喧闹的宴客厅迅速安静下来。
社交场合,曲音向来是和丈夫形影不离,每次出场都是相携而来,从未有过例外,儿子都只能跟在身后。
可这一次,她没有挽着丈夫的胳膊,而是同一个姑娘相携共进,脸上的神色比往日喜悦的多,连这两天眼底的憔悴都消散了不少。
但这时已经没人能分神去关注曲音的表情了,他们甚至没看到在曲音后面进来的伏宇和一条穿着礼服的白狗,全部的注意都被站在曲音身侧的姑娘吸引了去。
银白色的收腰裙幻化成倾洒的月光环绕在她的身上,叫人分不清置身于梦境还是现实,只知道自己的心神被旋涡被深渊裹挟拖拽,坠入一场不愿醒来的幻梦。
“爸,这是宝珠,就是救下的人。”
中间的话被曲音放低音量,没有叫人听了去,她看了眼变成狗的儿子,到底是喜大于忧。
伏伯鹤则盯着宝珠看了会儿,突然笑了。
看来,他的孙子真的变成狗了。
骗子骗人多是为了利益,可长成眼前人这样,想要什么说一声就会有人捧到她面前,还会怕捧的太慢,被别人抢了先,哪里需要通过欺骗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谢谢,谢谢你,小姑娘,你永远都是我伏家的恩人和座上客。”
伏伯鹤说完,略有些吃力地蹲下,同燕尾服白狗对视。
“小逸,你受苦了。”
“汪”
一点都不苦
其实,伏洵逸甚至感谢这段经历,不然他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宝珠,更无法同她近距离接触,还成为她的小狗。
现在,他敢说,他是在场的除了于笙以外和宝珠最熟的人。
爷爷说的没错,宝珠是他的恩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然是要报恩的。
这恩报着报着,缘分也就深了。
四人一狗的气氛和谐,不远处站着的沈确则静静地望向这里,身姿挺拔如林间松柏。
多温馨的画面。
好似他们是一家人。
爷爷、父亲、母亲、女儿,还有一条张嘴憨笑的宠物狗。
曾经,他无数次看到过这样的画面,嫉妒着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却滞足不前。而当懦夫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向她靠近时,却不慎将她的幸福摧毁。
右手绷带下的伤口隐隐作痛,沈确却希望再疼一点,越疼越好。
他是罪人,也是最没有资格靠近她的人。
被沈确凝视的人若有所觉,回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隔着人群和长桌杯盏,两人的目光交错,随即又淡淡移开。
一人被人群团团围住,拥挤的人群缓缓向前挪动,如同海潮,将他淹没在后侧。另一人回过头,含笑聆听着身边人的絮语。
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明亮的光芒,好似将他们分隔在不同的世界里。
负责奏乐的人终于回过神来,静谧的宴客厅里响起轻柔的萨克斯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