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 山中雾气消散,叶樱与柳骏扫墓完,坐班车回喜塔, 在镇口下车。
路边的丰田佳美十分显眼,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车主。
一米八几的梁彦平靠在车门边抽烟, 呢绒大衣过膝, 色泽内敛, 清俊的皮相与考究的外在惹来许多路人侧目。
他看见叶樱,随即掐了烟,径直上前,问“叶词呢”
“她有急事, 刚好遇到顺路的老同学, 搭他们的车先回津市了。”
梁彦平闻言点了下头,正要转身, 忽然被叶樱叫住。
“彦平哥, 你找我姐干嘛”
他说“有些事想问她。”
其实两人都不约而同记起当年的那通电话。
梁彦平临出国前最后尝试联系叶词,打她家里座机,竟然很快接通。他自认不是一个会纠缠的人,可是电话拨通的一刻想也没想,当即开口“叶子,我马上买票回喜塔镇,我们当面讲清楚,好吗”
对面没有声响, 他也静默片刻,声音放得很低“你是不想我出国还是有别的原因,不管什么都可以商量,你这样算什么等我两年”
“没有人会等你。”
那边接电话的并不是叶词。
叶樱语气冷漠地通知他“我姐已经决定和许慎在一起了, 他们今天出门看房子,你安心去留学,别再惦记她。”
梁彦平又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的事”
“早晚的事,要没有你在中间妨碍,他们早就修成正果,多般配的一对啊。不过也好,你算他们感情路上的试金石,有你做比较,我姐才能看清楚,什么样的伴侣才适合她。许慎家里开煤矿,不仅出手大方,而且无微不至。我姐跟他在一起不用那么辛苦,你能体谅吧”
在叶樱看来,梁彦平已经耽误叶词两年,怎么好意思让她继续等两年简直荒谬。
今时今日也是一样,叶樱抿了抿嘴,尽量平心静气“有什么必须要见她的理由吗你女友难道不介意现在我姐过得很好,你就更是春风得意了,还想在她面前显摆什么从前玩弄感情不算,今天继续以此为乐,做人不好这样吧”
梁彦平心下自嘲我有什么春风得意的
叶樱的敌意他从没放在心上,也可以说视若无睹,但此刻险些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玩弄过叶词的感情,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她分开那两年是怎么过的,更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走出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他足够克制,没有失态。
“我明白。”梁彦平做出这样的回答,犹自上车。
他给杨少钧发信息询问叶词的手机号码。那边却直接打来电话。
“你和蕊涵彻底玩儿完了”
消息倒很灵通。
“那我和她”
梁彦平对此毫无兴致“以后你们的事不用说给我听。”
杨少钧悠然一笑“行,我找找叶小姐的联系方式。”
不多时他收到回复,将手机号存进通讯录,想立刻拨通,手指放在按键上,却久久没有动作。
从何说起呢五年半的时光,许多事情早已时过境迁,叶词又不是那种停在回忆里的人,她一向往前看,未必愿意纠结往事。
他还能跟她说什么
梁彦平脑中浮现一句电影台词,男女主人公相识相爱,后来因为一场变故和误解分开,许多年后再见,两人讲明当初的一切,可又能怎么样呢,纵使万般的情绪翻涌,终归不过一句我们回不去了。
叶词早上忽然接到伍洲同的电话,那边焦头烂额,说娇娇闹着要走,害他没法跟父母和长辈们交代,不晓得怎么开口。
“才住一晚就受不了了”叶词笑道“你们老家也没那么烂吧”
“我觉得她根本就不想陪我回来。”伍洲同说“本来昨天还好好的,我妈和外婆都给她封了红包,算是见面礼,可是数目大概和她想象中有些差距,晚上脸色就不太好。”
叶词问“那你呢,想走还是想留”
“当然想留啊,外公外婆多疼我,春节一大堆亲戚打牌吃酒,乡下风景秀丽,好玩得不得了,我哪儿舍得走”伍洲同纠结不已“可是娇娇人生地不熟,要我送她回去”
叶词思忖“你可以送她到客运总站,或者雇一辆跑长途的车,你们老家离津市也就两个小时,安排妥当,你自个儿再回去就是。”
“只能这样了,唉,肯定又得给我甩脸。”
叶词调笑“你自愿的呗。”
就这么个事儿,其实在电话里就聊完了,但叶词不想继续留在喜塔镇,便以此为借口,搭同学的车回津市去。
大年初一,她翻找通讯录,联系了一帮朋友出来唱ktv,嘻嘻哈哈热闹一整个下午,晚上再找大排档吃饭喝酒。
十点散伙,意犹未尽,叶词打车回江都金郡,春节车费高昂,她有点肉痛,从电梯出来,正掏钥匙,忽然定定地怔在当下。
有个醉鬼瘫坐在她家门前,手边一堆啤酒罐和烟头。
很大一只醉鬼。
什么意思叶词面无表情上去“喂。”
梁彦平毫无反应。
她皱眉,抬脚轻轻踢他的腿“走开。”
梁彦平睁眼,仰头看她“叶词,我进不了家了。”
“你家在那边。”
他揉捏额角,言语有些含糊“出门买酒,回来发现钥匙没带。”
“找物业呗。”
“放假了。”
“雇个开锁的。”
“手机没带。”
“备用钥匙呢”
“在我爸妈那儿。”
“拿呀。”
“他们初五才回来。”
“”叶词无语“所以你就自暴自弃,把我家门口弄得一团乱”
梁彦平有气无力地说“我被人甩了,不能借酒浇愁吗”
叶词闻言扯起嘴角,冷嗤道“不会吧,昨天不还如胶似漆”搂着看烟花,同床共枕,第二天就失恋,他现在玩得这么激烈
梁彦平说“回光返照,有没有听过”
叶词面无表情“跟我没关系,别祸害邻居,你要浇愁去自己家门口。”
她插钥匙,挤过他走进屋“麻烦把这些酒瓶子和烟头收拾干净。”
说完转身关掉防盗门。
天气冷,叶词双腿冰凉,回家立刻放热水泡澡。半小时后手掌脚掌都有些发皱了,她起来涂抹身体乳,然后套上厚厚的睡衣。
今天气温五度,门外那个人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虽然是长袖,但根本没法抵御风寒。
况且他还喝酒。
叶词想起冬日醉酒死在室外的新闻报导。
眉头一拧,他要出什么意外,自己会不会负刑责见死不救什么的。
叶词走到门前,通过猫眼瞄了瞄,心下烦闷,转身拿手机打电话。
找了几个开锁的,要么无人接听,要么过节不想接单,天冷,又是深夜,加钱都不愿意来。
她想起杨少钧,拨过去,刚响两声就被挂断了。
叶词感到莫名其妙。
算了,都是成年人,这是干嘛呢。
叶词过去开门,居高临下看着他“进来吧,别死在我门外。”
梁彦平已经有些冻僵了,听见她的话,睁开眼,手撑着墙壁站起身,跟进屋,倒没什么做客人的自觉,一头歪进沙发。
叶词回屋找出一张毛毯,丢过去,然后到厨房烧开水,灌了一只暖水袋给他。
梁彦平问“不开暖气吗”
“”叶词眼尾抽搐,差点没忍住把他赶出门“大少爷,我这台空调只能制冷。”
他又问“有酒吧”
“你还喝”
“嗯,最好白酒。”
叶词冷飕飕瞧着他,心下觉得好笑,他失恋居然这副德行,简直没眼看。
不过正好,叶词晚上也没喝够,这会儿又饿了,叶樱和柳骏带的香肠腊肉好吃得不得了,取两条切成片,放进蒸锅,顺便再蒸几个大白馒头,香得人口水欲滴。
叶词打开电视机,吃着小菜配小酒,自得其乐。
梁彦平裹着毛毯盘腿坐在茶几前,背靠沙发,神态有些呆滞。叶词不想和他说话,这么个大活人待在旁边,目光涣散无精打采,像妻离子散被丢在路边的弃夫。
“至于吗”她实在看不下去。
梁彦平起唇“至于。”
叶词不由讥讽“那么舍不得黎小姐,把人哄回来呗。”
梁彦平转头看着她“怎么哄”
“死皮赖脸,甜言蜜语,这都不懂”
梁彦平胳膊撑着膝盖,抬手轻抚额头,莞尔笑道“你现在喜欢这种把戏”
叶词冷哼“算了吧,你没天赋,现在学也晚了,活该两个字知道吧”
他并无所谓“谁要学这种把戏,我又不是许慎。”
“”叶词霎时语塞“提他干什么”
梁彦平缓慢转动小巧的玻璃杯,面无表情饮尽高粱酒,喉咙烧着,他仰头倒入沙发,醉态愈发明显,英挺的眉骨似起伏的山脉,轮廓瘦削而凌厉,吃过酒的嘴唇潮湿红润,修长的脖子后仰,喉结像小山尖,若有似无颤动。
高粱到了胃里,暖流般散开,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活了,他舒服地把腿伸直,不小心踢到叶词的脚,眼皮略抬“抱歉。”
叶词挪了挪坐垫,离他远点儿。
电视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喜气洋洋,外面又有人在放烟花,五颜六色映照在窗户上,绚丽绽放,稍纵即逝。
梁彦平忽然喊她的名字“叶词。”
“干嘛”
“你和许慎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吗”
他问这种话,语气如此温柔随和,不知因为酒后性格转变,还是感情问题使他颓然,叶词没想到他对黎小姐这么难以割舍,看来两人爱得很深。
“快乐的。”
叶词平静得诡异“跟他生活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每一天都无忧无虑,幸福得要死。许慎特别会疼人,情话说不完,礼物送不够。我们搬到津市定居,他开始认真经营迪厅,我和伍洲同租店铺卖化妆品,别提过得多舒坦。其实当时和结婚没什么两样,他的家人也很喜欢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现在应该早就领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梁彦平面无表情坐起身,抓起桌角的烟和打火机,点了根,猛吸一口,目光已变得清醒而冷冽“是么”
他不看她,尝试用轻松的语气“所以出了什么意外呢”
叶词撇撇嘴“老掉牙的事情不想提,记得开心的回忆就行了。”说着拿起玻璃杯,忽然冲他挑眉一笑“还得多谢你出国,否则我怎么找到此生挚爱有过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这辈子也算值了。唯一有点懊悔的就是我这颗榆木脑袋,浪费了好多时间,为什么不早一点和他在一起。”
你说对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