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的终端铃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
仰躺在沙发上,我抬起手腕,背着光,从盖下来的卫衣帽兜和头发的空隙里看清了终端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
是陆庭。
我心中一紧。
昨晚的事情发生后到现在,陆庭一共给我发了数十条消息,但我一条都没有回复。现在他有限的耐心终于耗尽了,选择了更进一步的方式。
这个套路我很熟悉,如果我继续不接的话,再下一步他估计会直接到我的公寓里逮我。
终端锲而不舍地催促着,仿佛铁锤敲钉子的声音,带着我的脑子七上八下在火锅里涮不知道下一锤会敲在钉子上还是砸在扶着钉子的手上,而我眼睁睁看着它落下,等待着未定的结局。
听着不断的铃声,我的心有种诡异的平静。
简而言之,凉了。
被昨晚的夜风吹得凉到现在了。
昨天做完以后,我和陆庭的脑子都回笼了。
回笼了还不如不回,双方回想起了刚才的事,陷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我觉得陆庭应该比我更难以接受现状。
优越的智商、强大的体魄、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aha生而占据支配者和掌控者地位,怎么会屈居于人下。对天生上位的aha来说,被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屈辱。
陆庭靠在床头,明显思绪烦乱的样子,胸肌起伏,胸上还有手印。
他指上代表家族继承人身份的戒指反射着银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我没说话,他也没有。
陆庭烦躁地点了一支烟,火光明灭,烟从指缝升起。他看了同在房间的我一眼,又披上外袍,起身把窗打开了。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却还盈着湿润的水汽,冰冷的风唤醒了我的理智。
我心道不妙。
我有些后悔了,我应该选择个更妥善的解决方法。
陆庭这几年年纪长了、成熟了、做事手段不那么激进狠辣了,穿上西装、戴上金边眼镜倒也能装成个斯文儒雅的样子。
但他骨子里还是个纯正的aha,顶级暴徒,天龙人中的天龙人。
据说早些年陆庭上贵族公学那会,有个aha眼红嫉妒他,故意找茬说陆庭长得像个小白脸,陆庭当即就打碎了他的牙、把皮糙肉厚的aha一脚踹进了医院。
虽知道不会发生,但我还是没忍住算了算这里到医院的距离,估摸我能不能坚持到医院。
答案是,不能。
非常客观的来说,我这个beta才是货真价实的小白脸。
等了一会,最终还是陆庭先说话了,他皱着眉,气压很低“你”
我抬起眼睛。
我猜我那时的表情应该挺无辜挺纯良的,因为陆庭诘问的话说到一半就哑火了。
他面色变了几变,然后给甩给我一句“我先去洗澡。”
我“哦。”
走到浴室了,陆庭又返了回来,瞅了我一眼,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冲我还是冲他自己的。
他的语气颇有些生气和威胁的意味,说“别又跑了。”
我没吭声。
我怎么可能不跑
目送他走进浴室,听到水声响起,我当即捞起衣服、快速穿好、用我的权限打开门锁,跑路了。
离开前,我想了想,联系了陆庭的私人医生让他给陆庭送来抑制剂,以备不时之需,又把陆庭家一次性的动态密码发给了他。
冷静下来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蠢。
可已经来不及了,医生已经送到了抑制剂,陆庭的消息随之发了过来。
不难看出其中的咬牙切齿行,迟祺,你可真行。
不敢想象陆庭在经历了被晾着消息、被上、我跑路他生气、听见敲门以为我回来了稍微缓和、结果一开门是医生送抑制剂这一系列事之后的青黑脸色。
接连收到屈辱后,即便是对我有那么一点感情,现在也该消失殆尽了吧。
陆家有军政背景,让一个普通的beta无声无息消失应该挺容易。
我痛苦地抱住脑袋。就,这下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迟祺”
“终端响了好久了,怎么不接”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渐近,走到沙发跟前。
“啧,这是在伪装蘑菇吗”
乔姐啧了一声,一把把遮住我眼睛的卫衣帽子拉开,扒拉起来我的尸体“帽兜把你发型都压塌了。”
乔姐,beta,时年四十九岁,如果我妈还活着的话跟她差不多大。
业务能力非常强的王牌经纪人,带出过很多一线艺人,其中不乏影帝影后。三年前我签约后,被陆庭硬塞给她带,我能成为顶流,少不了她的推动。
“怎么长黑眼圈了”乔姐的声音猛地提高,随着我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她看见了我眼下淡淡的黑影,接下来便是一顿絮絮叨叨。
“一定是又熬夜玩终端了吧。早说过天天玩终端不好,近视眼、驼背、沉迷上瘾、有辐射年轻人要早睡早起,多吃蔬菜多运动”
乔姐,一款母爱型经纪人,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凶如夜叉。
刚被塞到乔姐手下那会,我才十九岁,一脸单纯,外表很具有迷惑性,惹年长者怜爱。
她又不知从哪里得知我的身世小白菜,地里黄,五岁没了爹和娘,于是母爱大爆发,很是照顾我。对外为我撕资源,对内看孩子一样照看我的生活。
因此我很感谢尊敬她。
乔姐还在持续说着,已经从“少玩终端”转到“不许熬夜”,又转到了“多交朋友”上。
“好好好。”我忙不迭一连串点头答应。万能的糊弄办法,答应就完事,干不干是另一说。
何况我的黑眼圈并不是因为玩终端昨晚大半个晚上我都在和陆庭纠缠,另外小半个晚上,我在紧急思考应对策略。
说了一圈了又绕回到最初的话题,乔姐扫了一眼终端“咦,这是你的私人账号吧,我记得挺少有人知道。谁打来的电话”
我心如死灰“陆庭。”
“陆总”
“那怎么不接电话你们闹别扭了”
乔姐掌握我的行踪,知道我并不似外界传言的被潜,以为我和陆庭只是单纯的好朋友关系,呃,或许其中还掺杂着些许“父子情”。
“朋友哪有不吵架的,说开了就好了。”她劝我,“多跟朋友聊天,多出去走走玩玩,别一休假就老闷在公寓里。”
我
姐,时代已经变了我和陆庭,我俩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了,我俩睡了。
这话我敢没说。
这一头,乔姐满怀鼓励地看着我“接啊”。
另一头,不断的铃声像是催命符。
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现在是该付款的时候了。
我接通了电话。
另一头,终端被移交到陆庭手里。片刻安静过后,我听到了贴近了的均匀呼吸声。
依旧是陆庭先开口了。
抑制剂显然很有作用,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优雅风度,显得爹模爹样的。
他慢斯条理地说话,语气却听着很冷“很高兴你接了电话。”
背景里有呼啸的风声。陆庭已经出门了,如果我不接电话的话,想必半小时内他就能杀到我这里。
没等我吱声,他继续说“迟祺,我们需要谈谈。”
隔着屏幕,明知道陆庭看不见,我却还是有种和他对视的感觉。
我的心沉甸甸的,问“谈什么”谈怎么把我关进小黑屋吗。
“你总是令我很苦恼。”
陆庭似乎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气,声音很小,被风一吹就散了,以至于我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幻听。
他说“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
“好。”片刻沉默过后,我回答。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硬着头皮说“我下午去找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