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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几人去的时候兴致勃勃,回来的时候宛如败兵之将。

    正是下午两点半太阳最大的时候,白花花热烘烘地往人身上打,荷塘里面原本昂首挺胸的荷花都有点蔫。

    几人等回了民宿,汗都顺着脖子往下淌,脸一个比一个红,开了空调吹了好一会才算是缓过来。

    甚至楼谏这样身上基本上不出汗的后背都有点湿,他洗了个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他手心的那伤口本来都已经结痂了,因为昨天晚上在湖里面沾了一次水,又裂开了,发白的囊肉有点狰狞地在手心里面张着。

    他咬着一边的绷带边,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在手上缠了一圈。

    楼谏湿着头发坐在床边,刚抽空闭了闭眼,就又听见小院儿里传来一声响。

    往外看一眼,殷刃顶着一张被晒红的脸,一瘸一拐地提溜着一个不知道从那拿来的铁笼子走进来。

    那只半死不活的黑眼圈兔子趴在里面,笼子缝儿有点大,露出一只还算挺肥美的兔子腿来,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殷刃将那笼子在桌子上面放了,随手从栅栏外面薅了一把狗尾巴草来,自己蹲下来喂到那兔子嘴边。

    “吃啊”他往前送了下。“乖,你不好好吃饭怎么恢复身体”

    兔子闻了闻,挺有志气地把脑袋给扭开了。

    小孩有点生气,嘴里小声嘟嘟囔囔地对着笼子不知道是在教育些什么。

    阳光有点太晒了,楼谏懒洋洋地收回眼来,心说傻逼。

    没见过哪只兔子吃狗尾巴草穗儿的。

    等到太阳稍微不那么热的时候,石榴他们才支棱起来,要再去荷塘拍乌篷船。

    早就租好了的船,一次二百元,可不能浪费了,必须物尽其用。

    “石榴哥,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呀。”

    殷刃悄悄走过来问石榴。

    “我反正也是来玩的,也没什么事情做,还能帮你们做点杂务什么的。”

    他肯定不敢去问他哥,就只能拐弯抹角地来想要从石榴这里下手。

    “行啊那肯定没问题”

    石榴向来是能抓一个壮丁就抓一个,能白嫖就绝不付费。

    此时听见居然有人毛遂自荐要当牛马来给他差遣,简直是要乐得合不拢嘴。

    “小哥,你真的是个大好人啊那你一会就在一边扇扇风打打光啥的,再帮忙拿道具之类的什么的过去,可以吧放心,东西不会很重的。”

    “没问题”殷刃拍着胸脯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楼谏原本闭着眼睛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慢慢摇着扇子,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看你那条腿也是不想要了是吧。”

    他将扇子盖在脸上,看不见表情,说话的声音也冷。

    “哎”

    殷刃眨了眨眼,慢慢反应过来,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哥现在是在关心他吗

    “不需要的腿可以锯掉捐给非洲小朋友,有很多人连路都走不了,偏你来糟蹋。”

    楼谏本来就有点烦,说出这话来就觉得更烦了。

    他现在不仅烦殷刃,也烦管不住嘴的自己。

    “害,你看我这脑子,的确啊小哥,你腿不是受伤了吗”

    石榴连连道歉,他倒是的确没有什么坏心,单纯就是脑子不好使。

    “那不用了,你还是好好在家里休息吧,我们去就行。”

    “但是”

    殷刃看着他哥,有点舍不得这么长时间看不见他。

    楼谏斜躺在椅子上。

    他夏天的衣服都简单,今天穿了一件花色条纹的衬衫,下面穿着一条宽松的牛仔短裤。

    宽宽的裤腿下面露出两条纤瘦漂亮的长腿来,上面没什么汗毛,小腿肚紧紧地收进去,很细很白,很好看。

    殷刃莫名觉得像是他今中午吃的两截雪白的莲藕,就偷偷咽了下口水,低头不敢再看了。

    “好,那我不去了,乖乖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他小声说。

    石榴点点头,转而却又想起来。

    “啊那你腿不好,怎么今中午还跟着他们出去钓龙虾”

    “啊啊,的确因为钓龙虾挺,挺好玩的。”

    殷刃讪讪地,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听见他哥又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

    他光是今天一天听见他哥对着他冷笑的次数比过去两个月都多。

    好在丁丁化完妆从屋里面出来,转了个圈问石榴好不好看,这给殷刃解了围,他连忙松了口气,悄悄站到后面去了。

    一边心里面还想着他哥刚才说的那句话,嘴角往上勾了勾。

    等到一会闹哄哄地他们一大群人带了道具走了,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殷刃才又从屋里面伸出头来,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

    “你看什么呢”

    楼谏皱着眉从椅子上面站起来,脸上盖着的扇子掉到了地上,还是有点不耐烦地冷着脸。

    殷刃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又惊喜起来。

    “哥你没走啊”

    楼谏真是懒得回他。

    他衣服昨晚上都给泡水里了,还怎么穿本来就是计划的短期游,他们又没带多余的可以穿的衣服来。

    还有那顶假发,现在估计都还在那荷花池子里面泡着呢,希望不要有路过的人看见以为是白发水鬼,不然肯定要被吓死。

    “我睡觉去了,没事别烦我。”

    楼谏兀自推门进了房间,从面前经过的时候殷刃没敢抬头看他脸,就看见他哥那双漂亮的白腿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他发了会呆,又悄悄伸出脑袋看了他哥的房间一眼,门关得紧紧的。

    楼谏一回屋就把窗帘紧紧拉上了。

    他躺在床上睡了一会,结果

    睡觉也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做了场梦。

    梦见回到了他小时候他妈还在的时候,他上小学二年级。

    他妈那个时候还管他管得很严,是绝对的严母,他下了学除了学画画还要学钢琴书法和跆拳道,忙得像是个小尖陀螺一样滴溜溜地转。只有当他拿到各种比赛的证书,或者是考过了什么什么级,殷心兰才会短暂地高兴一会,亲亲他的脸,然后给他的证书拍了照片,在手机上发给什么人。

    然后就是长久长久又更长久的等待。

    那个人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不会回的,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夸一夸,类似宝宝真厉害啊之类敷衍的话。

    那个时候的妈妈就会特别开心,像是得到了什么奖赏一样,连着小殷刃都能过上几天好日子,有空在放学后摆弄一下游戏机。

    关于这一点其实他一直都有个疑问。

    为什么他妈妈不是因为他在比赛里面拿到了奖而开心,而是因为手机里面那个人的回复而开心呢

    妈妈这样情绪完全被操纵在另外一个人手里的样子,在他看来是很恐怖的。

    她一次次焦躁地低头看手机等回复的样子,在小殷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失去了自己感情的提线木偶。

    妈妈是爸爸手里的木偶,宝宝是妈妈手里面的木偶。

    殷刃并不恨妈妈,因为妈妈也很可怜。

    他日复一日地上学,去着各种他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兴趣班,他不和别的同学一起玩,也没有任何朋友。

    有一天他从小提琴老师的家里出来,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在路边看见了一只脏兮兮的长毛小狗。

    小狗全身的毛都是灰灰的,简直结成了无数脏辫,看起来像是泰迪和博美的混血。额前长长的脏毛下面露出一点亮晶晶的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根火腿来掰碎了,一点点放在手心里喂给它,小狗吐出粉红色的舌尖舔着他手心吃,痒痒的。

    吃完就很开心地对着他摇尾巴。

    他想,小狗比妈妈聪明,小狗知道有吃的就很开心。

    不管谁给它吃的它都很开心。

    “咔嚓”

    很大的一声响声从院子里面传来,楼谏猛得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额头上蒙着一层细细的冷汗,手向后撑在床单上面,青筋从手背上面显出。

    “救,救命啊”

    院子里面传来了更大声的一声呼救,还有几声低沉的狗叫声。

    “艹。”

    楼谏抹了一把额头,喘着气从床上跳下来,耷拉着拖鞋出门去。

    刚把门推开,就听见殷刃的声音。

    “哥”

    黑发少年已经被逼到了院子的一个角落里面,坐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怀里还抱着他的那只黑眼圈兔子,兔子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露出的一只短短的白色绒毛尾巴也跟着他一起抖。

    在他对面蹲坐着一

    条足足有半人高的黑色短毛大狗,全身的皮毛油光水亮,脖子上面带着一条灰黄色的项圈,此时眼神凶恶地盯着他怀里的兔子。

    “救命啊哥”

    殷刃此时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救星,说话的时候都带了一点哭腔。

    “有,有狗啊”

    楼谏脸上神色没变,站在门口盯着那狗看了两眼,示意他把怀里那只兔子丢给那狗。

    “不,不行。这是我养的兔子了,我要对它负责我才不会丢掉它”

    殷刃连连摇头,倔的要死。

    怀里的兔子恰在这时蹬了蹬腿,那狗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了。

    “艹。”

    楼谏低声骂了一声,进屋找了件衣服缠在手臂上,转身直接抄起身边的一把折叠椅子就向着那狗冲了过去。

    “滚不滚啊”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势太凶,动作又实在是太快,他还没真的过来那狗就打了个哆嗦,黑色狗头一抬,夹着尾巴就顺着一边的小路溜出了院子。

    “呼”

    楼谏皱着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将那椅子顺手放在旁边地上,揉了揉手腕。

    结果一偏头,就看见两双亮晶晶的黑色眼睛都很崇拜地盯着他看。

    殷刃“哥,你可真厉害你一过来那狗就被你吓跑了。哇,你比那狗还凶”

    兔子“咕咕”

    “啧。”

    楼谏气还有点喘,伸手扯了扯手上缠着的绷带,一偏头问道

    “哪里来的狗”

    “我也不知道啊我本来正在那边喂兔子,然后它就突然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有那么大一条,简直吓死人了。”

    殷刃现在还有点惊魂未定,双手在空中比划比划。

    “还好哥你来了”

    看他哥的眼神就更加亮晶晶了,滤镜估计都得有八百米那么远。

    “等等,你要养这兔子吗”

    楼谏皱了皱眉。

    “是啊”殷刃点头。

    “反正都没有人要它,那我要它我会好好养它的。”

    殷刃摸摸怀里软乎乎的兔子毛,小兔子不大,身上还带着点奶味儿。

    他抿唇笑了笑。

    “以后它就是有家的兔子了。”

    这还是这两天来楼谏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虽然情况特殊。

    可殷刃口上不说,心里面还是挺开心的,不由得就想要得寸进尺了。

    “哥,你说我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啊”

    楼谏白他一眼,打算继续进去睡觉,他刚才被外面的声音吓醒了,现在身上的汗都还没消,随便应付了一句。

    “叫dner吧。”

    “蒂娜”殷刃没听清。

    “嗯,挺合适的,和你一样看起来就好骗又好吃。”

    殷刃有点委屈地不说话了,抱着兔子一瘸一拐慢慢走到他旁边,看着他哥手上缠

    着的绷带,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憋回去了。

    最后只出来一句“这是我的兔子,我会养着它的。”

    “赶明就死了。”

    楼谏淡淡地说“你摸它是不是没洗手,它身上有毒。你明天和它死一块了。”

    “才不会”

    殷刃反驳,又一瘸一拐地将dner重新放到了笼子里。

    dner刚才也吓坏了,往那边一趴,翘着脚一动也不动了,乍一看就真像是死了一样。

    楼谏又在椅子上面坐了五分钟,就看着殷刃瘸着一条腿不停地在他身边故意走来走去。

    要不然就是去给他的兔子放草放点水,要不然就是去摘两朵荷花,再不然就是去房间里面拿手机充电线,然后左右看看,这个口味的草兔子不爱吃,再去给他的兔子放点草

    天色逐渐暗暗地沉了下来,太阳软绵绵地蝉鸣声依旧一刻不停地响着,荷花的影子转了个圈,清清淡淡地映在地上。

    楼谏闭上眼,就听见他一只脚在地上不停拖来拖去的声音,路过门槛的时候还每次都要被绊一下,像是只大蚊子一样在他身边不停地飞。

    他磨了磨牙,终于睁开眼坐起身来,对着那人说了一声“过来”

    “哎”

    殷刃就等着他这一句呢,很欢快地像是条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就过来了。

    楼谏冷着一张脸对他说“裤子脱了。”

    殷刃一惊,捂住腰带“啊”

    楼谏现在真的烦他,说话都跟着他掐着字来。

    “腿,伤不疼了是吧”

    “哦哦哦。”

    殷刃在椅子上面坐下来,楼谏蹲在他面前,用手把他的长裤往上捋上去,露出雪白的小腿和膝盖来。

    殷刃的脚趾悄悄蜷缩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硬撑着没有表现出来。

    楼谏眉头皱得更紧了,少年光洁圆润的膝盖上面破了一个大口子,已经有些化脓了,能够看出原本是结了一些痂,但是因为经常活动也没有好好上药的原因,所以原本的伤口红肿了一片,看起来吓人的很。

    好在现在出的脓水还不是很多,还用不着去医院。

    他一言不发,转身去屋子里面拿自己的包出来。

    殷刃乖乖坐在椅子上面,撑着双手后仰着身子等他。

    楼谏重新蹲下,取出棉签来对他说“忍着点,要先把里面的脓水挤出来。”

    殷刃点点头,小腿不由自主地轻轻晃了晃。

    “别动”

    楼谏在他的膝盖窝里面敲了一下。

    “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殷刃小声问。

    “还有你为什么随身都会带着这种药啊嘶好疼”

    楼谏扯了扯嘴角,将弄脏的棉签丢掉。

    “别问这么多,这些破事你以后自己就知道了。”

    除去脓水后,他又在伤口上面用

    双氧水冲了一遍,上了点碘酒消毒,最后从自己的包里扯出一卷医用消毒绷带来。

    “抬腿。”

    殷刃乖乖抬起自己的腿来。

    他看着他哥半跪在地上,修长干净的手指在白色的纱布之间绕来绕去,最后在他的腿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他们终于又能再次离得很近。

    他哥的呼吸扑在他赤裸的皮肤上,有些微微的痒。

    殷刃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觉得伤口也痒痒的,在下面慢慢地生长出紧密的血肉。

    他哥就是他的药。

    “好了。”

    楼谏淡淡地说道,看着殷刃被包裹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膝盖,觉得纠缠他整个下午的烦躁终于平复了一点。

    “哥你好厉害啊。”

    殷刃黑沉沉的眼睛也只有看向楼谏的时候才是亮着的。

    “怎么什么都会,画画也很厉害,做饭也很厉害,还能处理好和所有人的关系,还很凶,能把狗给吓跑。我,我就是觉得好想成为哥你这样的人啊。”

    楼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你”

    光慢慢沉下去,最后的光从他纤长的眼睫上擦过,投下一点暗淡的影子。

    “你刚刚是说,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吗”

    殷刃一时之间以为自己看错,他竟在他哥的眼里看见了一点转瞬即逝的水光。

    “艹。”

    他听见他哥低骂了一句,随后慢慢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古怪的笑话。

    他笑得厉害,甚至笑得都弯下腰,大声咳嗽了起来。

    殷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接着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楼谏握住他的手,一点点地顺着他的手心摩挲上来,最后贴在自己的右手腕那道深深的伤口上。

    楼谏大喘了一口气,身子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自杀的时候留下来的伤口,是他重生的开始,是他上辈子存在的证明。

    伤口实在是太深了,已经成了无法愈合的疤,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起伏着,是他抹不去的痛苦的记忆,是拔了钉子后仍然在木板上面留下来的深深的洞。

    永远无法愈合。

    注定会纠缠他一生。

    “哥,你”

    殷刃有些呆呆地看着对方,有点被吓到了。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楼谏举起十指交叉的双手,垫在他们的脸颊之间,轻轻地侧过脸,在他的手背上面亲了一下。

    “所以阿刃,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殷刃,很温柔又很悲伤地笑了笑。

    “你说你很羡慕我,但我也很想要成为阿刃这样的人啊。”

    什么都不知道的,什么都不会的天真小狗。

    就算是总是会将一切的事情都弄砸,

    但没关系,也很可爱。

    你不用什么都会。

    因为会熟练处理伤口的背后是已经受过数不清次的伤;能言善辩的背后,是被逼到不得不放弃社恐,下场去和人吵架;很会画画的背后,是因为曾经画到手被人生生折断

    殷刃有点呆愣愣地看着他,困惑地皱了皱眉。

    “哥,我不懂”

    门口传来嘈杂的声响,是石榴他们回来了,木质的大门吱吱呀呀被推开,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在黑暗里面站起身来,隔开了点距离。

    双手最后分开的时候,楼谏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轻轻地捏了一下。

    “我只希望你能开心点哥。不要老是皱着眉。”

    “哈哈哈,看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石榴夸张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就能听见,他举起手里面的红彤彤的双层塑料袋子。

    “小龙虾是房东那边帮忙做了,刚刚送过来还热乎的呢”

    “收的处理费也不是很贵,哎房东人真好等我们明天回去了我一定要给他打个大好评这哥们实在是太贴心了”

    他一步踏进来,就看见院子里面的两人距离一个手臂的距离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就莫名有点尬。

    “咳咳咳。”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给楼谏使了个颜色。

    楼谏现在没什么吃饭的心情,转身说了句晚饭他先不吃了就进屋去了。

    殷刃马上也说那我也不吃了,脚前脚后也跟着他进去了。

    石榴本来以为自己带着好吃的回来会大受欢迎,没想到一上来就吃了两个闭门羹,有点懵了。

    他转身问后面的清清。

    “他们今中午不是钓小龙虾钓得很起劲吗怎么,只喜欢钓不喜欢吃啊”

    清清耸肩“房东刚刚说这这种小龙虾早市上卖多少钱一斤”

    石榴“呃,六块钱”

    清清“那你猜我们买来的多少钱一斤”

    清清伸出两根手指,吐了吐舌头做鬼脸“二十块”

    清清“多出来的这十四块钱,就是为钓龙虾乐趣付费的啊所以你现在知道钓龙虾有多有趣了吧”

    楼谏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接上了之前那个他没做完的梦。

    梦开始的时候是他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小提琴老师家外面的马路上面遇见了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很脏,毛很长。

    像是泰迪和博美的混血。

    它的眼睛乌黑发亮,像是廉价的玻璃珠子。

    他给它喂了半根火腿肠。

    小狗吃了火腿肠对着他摇尾巴。

    以后它每次看见小殷刃它都对着他摇尾巴。

    有一段时间殷刃很忙,每天有二四个兴趣班要去上。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地方吃午饭。

    殷心兰不会很在意他生活上面的很多

    细节,只会在意他会不会完成她布置的任务。

    只有完成了才是她心中的乖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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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殷刃不缺钱,于是他就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盒饭来坐在窗边吃掉。

    他每次都分给小狗半根盒饭里面的烤肠。

    他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只小狗也是他的小狗了。

    图书馆里面有指导小朋友们如何养小动物的书籍。

    他借来看了。

    里面说如果想要养一条小狗

    就需要喂养它,需要照顾它,需要对它进行训练,需要在它不舒服的时候带它去看医生,还要给小狗很多的爱与关怀。

    小殷刃看了,以后每次就给小狗一整根烤肠,让小狗吃饱饱。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里面的第一步,并且他的小狗很聪明,它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也可以自己训练自己在什么地方上厕所。

    他其实也不知道他的小狗在哪里上厕所。

    小殷刃也可以带着它去医院,但是他没想明白最后一条,什么才是给他的小狗足够的爱。

    于是之后每天他蹲在路边给小狗喂肉肠的时候都会摸摸小狗的头,对它说,我爱你呀小狗。

    小脏狗也会舔舔他的手心,对着他摇着脏兮兮的尾巴。

    小殷刃觉得很开心,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爱了吧

    但是有天他路过的时候,会看见附近学校里面的小女生也来喂小狗。

    小狗也就对着她们摇尾巴,和对着小殷刃摇尾巴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殷刃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赌气有几天的时间没去喂小狗。

    等他再去学小提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小狗趴在路边上,身子软软的,已经几乎站不起来了。

    它原本黑亮亮的眼睛也变成了脏兮兮的灰色。

    生命正在逐渐从它的身体里面流失。

    小殷刃被吓坏了,他抱着小脏狗去就去了宠物医院。

    那里的人很多,都匆匆忙忙的,看小殷刃是个小孩儿都没有人理他。

    小殷刃鼓起勇气拦住一个路过的医生说,请你救救我的小狗吧。

    医生低头看看他,又看看他的狗,就皱眉说。

    这不是你的狗,这明明就是路边的流浪狗。

    我们医院不救流浪狗的,小朋友。

    小殷刃就急了,他哭着说,这怎么不是我的小狗呢

    医生,这就是我的小狗啊

    求求你们救救它吧。

    他举起自己的手表说。

    我有钱的,我有很多钱的。

    医生看他是小孩,不信他。

    他笑了笑就走了。

    没人来救他的小狗。

    小殷刃就看着他小狗的眼睛里面的光慢慢地消失,曾经柔软好摸的身体也变得硬邦邦的,它最后黑亮亮的眼睛还在抱着希望地看着小殷刃。

    然后他的小狗终于动也不动了,小小

    的身子慢慢地在他的怀里冷下去。

    小殷刃抱着它的小小尸体哭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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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殷心兰急匆匆地赶来,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去上油画课。

    你抱着那个垃圾干什么,妈妈说。

    赶快把它丢掉

    好的,妈妈。

    小殷刃麻木地说道。

    他亲手将他的小狗丢进了垃圾桶。

    从此他就再也没有小狗了。

    “哎,楼老师醒醒啦”

    浮尘不定的梦就像是记忆里面的随机抽奖碎片,有时候就会将他过去忘记的那些记忆重新呈现在他的面前。

    就像是他七八岁的时候不小心在楼梯上面磕掉的一颗乳牙,捧在手心的时候看见上面沾了血。

    他过了十年,重新在梦里来看过来,疼痛的感觉仍然是那样的清晰。

    原来那血从未干过。

    门又被敲了一下。

    石榴的声音很清楚,楼谏坐在床上缓了缓神,脑子里面的那些嗡鸣才逐渐散去。

    他看了眼钟表上面的时间。

    凌晨二点。

    他们今天是预备要去拍日出的,所以天这个时候外面还黑沉沉的。

    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就上路,因为不准备再回来,他们所以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带走了。

    楼谏上车的时候,看见殷刃也在。

    估计是要蹭他们的车回灵都,上次打车来追他们估计追得挺辛苦的吧

    两人一路上的时候都没有再说话,小田开车,车子平稳往前走,在一个弯折的公路折角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里是早就看好的,在小红书上面被推荐的绝佳观赏日出的点位。

    众人下车,摄影师忙着调试装备,因为早上还没太清醒的原因,众人都很沉默。只有丁丁跺着脚,还在一直喊冷,撒娇让石榴从后备箱里面给她拿外套出来。

    过了一会,朦朦胧胧的光就从天边升起来。

    周围响起依稀的声音,像是含在鸟雀喉咙之间的细微声响。

    荷塘一片安静,最高的几只荷花逐渐被光从画卷上面摹出来,接着是下面的层层叠叠的荷叶,像是有一位笔法精湛的大师将这幅黑白的水墨画逐渐上了色彩。

    “从此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重聚。”石榴叹了口气说道。“之后诸位回忆起曾经在这片荷塘发生的趣事,肯定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有缘自会相见”清清洒脱地说。“何必这么伤感。”

    “只是可惜,再也看不见今年这么好的荷花了。”石榴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楼谏说。

    月轮逐渐淡下去不见,鸟雀的声音逐渐响亮,混在蝉鸣里面,啁啾不停。

    一轮灼灼白日从无边的荷花池里面跳出来,疏忽之间,光明大作。

    殷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楼谏的身边,轻轻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

    “哥你看,太阳出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