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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人人都在阴影里面走路。

    有各自的苦楚。

    曾经受过的伤,就算是愈合了,伤疤彻底不见。

    皮肤光滑如新,细腻柔软。

    但是那曾经连绵不断、纠缠不清的痛,那在冬日的深夜里面一个人无声掉落、无人诉说的眼泪,那曾经一次次拿起药瓶却又一次次放下的手

    这些,也是无足轻重的,可以被完全抹除的吗

    如果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如果我的痛苦都是无关紧要的。

    那什么才是我呢

    楼谏的脑海里面在此时竟空荡了一瞬。

    他看着邬合拿起那把刀,在手上打了个转,锋利的刀锋对准了他们。

    那雪亮的刀锋上面,似乎正在往下滴着血。

    他上辈子的血。

    他这辈子的血,很多人的血。

    生生世世,轮回不转。

    妈妈,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吗

    还是说,你之前教给我的那些,竟从来都是不对的

    白盛忻听了楼谏的话,在旁边有些神经质地笑。

    “看见了吗他真的很爱你。”

    “好可惜啊”

    他的眼睛弯弯的。

    细长的手指将烟灰簌簌抖落到殷刃的长发上。

    “你保护不了他。”

    殷刃的指甲刺破了手心,他喘着气,眼睛里面也泛出淡淡的红色。

    他瞪着白盛忻,手腕重重地在镣铐上面挣了一下,手骨和铁镣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

    “遗憾吧,痛苦吧哈哈哈,真可怜。”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白盛忻笑着,将手中点燃的烟头摁到了他挣扎之间露出的胸口皮肤上。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通红的烟头就烫破了皮肤,传出一股怪异的皮肉烧灼的味道。

    “阿刃”

    楼谏在旁边拼命喊他,声音里面带了点哭腔。

    殷刃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

    “白盛忻。”

    等这一场酷刑结束,他从地上的灰尘里仰起头来,声音很轻,但是却说得很清楚。

    “你万万不要后悔。”

    白盛忻被他眼里面的光刺到。

    “动手啊你还在等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废了他的手”

    他丢掉手里面的烟头,猛然转身,对着身后的邬合大喊。

    “算了吧。”

    邬合低头,沉默着转了下手里的刀。

    “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果然是个废物你不来,那我自己来”

    白盛忻瞪他一眼,自己拿起了那把刀,笑着在殷刃的身上比划着。

    但是看着他始终平淡地,像是在看垃圾一样的表情。

    他突然之间改了主意。

    “你很爱他吧你的小情人”

    白盛忻将还在地上挣扎的楼谏拽了过来,眼里面的恶意几乎都快要溢出来。

    殷刃的眼睛一看到他哥,就一下子红了。

    神色从一开始的漠然变成了愤怒。

    “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和你有争执的一直都是我,之前在法庭上面的人也是我”

    “冲着我来就行。”

    “这一切都和我哥没有关系你,你不准动我哥”

    白盛忻将他哥的手压到地上。

    楼谏的手很修长漂亮,带着点那种艺术家特有的,不食烟火的雕塑般的美感。

    殷刃特别喜欢的就是这只手握住画笔的时候。

    他哥的手天生就要用来画画的,别的事情都是浪费。

    自从之前那一次手心受伤后,殷刃就特别宝贝他哥的手,后来更是连做饭都不让他做了。

    他知道他哥的手一直都在疼。

    有一部分是因为身体上的原因,但是更大的一部分是心理上的。

    所以在深夜里面,他喜欢跪在床边,轻轻地用犬齿咬着他哥的指尖,用舌尖去舔着柔软微翘的指腹。

    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如果亲吻多了,伤口也会慢慢愈合吧,他心想。

    但是此时,那只被他无比珍惜的,曾经被他一次次亲吻的手,就这样被强行按在了脏兮兮的水泥地面上,满是尘埃。

    雪亮的刀锋在修长漂亮的手指缝隙之间跳着舞,像是一只毒蛇,思考着要从什么地方咬下去。

    殷刃的呼吸愈发重了,目眦欲裂地看着有细细的伤口从他哥的手上绽开。

    “阿刃,不用管我。”

    楼谏的手在轻轻地发着抖,却还是硬撑着对他笑了笑。

    虽然他嘴上说得好听,但是殷刃能够从他哥的眼睛里看出来。

    他哥在害怕。

    “艹。”

    他低低地骂了句脏话。

    “你到底想做什么只要你放开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白盛忻咧嘴笑了笑。

    他眼白里面的红血丝纠缠成一张恶意的网。

    “不想你哥的手被我废掉的话,就取悦我吧”

    “嗯,我想想”

    “学狗叫吧反正你本来也就是个狗东西,我要听得开心了,说不定还能够放你们一马,哈哈”

    楼谏在旁边听着,心就慢慢沉下去。

    别。

    他想要开口,嗓子却已经干哑得说不出话来。

    别答应他。

    阿刃,算我求你。

    但是他的话却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汪汪”

    “呜,汪汪汪”

    殷刃学得实在是很像。

    一时之间,不仅是白盛忻。

    甚至是就连门口望风的那些人也被他逗笑了。

    他们围过来看热闹,几双脏兮兮的鞋子在地上蹭起灰尘。

    他们哈哈大笑。

    “好狗真是一条好狗”

    保持清醒对于楼谏来说,逐渐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楼谏的头因为之前的药物本来就有些昏沉,眼睛一闭上再睁开,就像是已经到了晚上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他开始在心中计算着他们失踪的时间,不巧的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家人。

    朋友更是少得可怜。

    要是等到有人发现他们失踪了再报警,那发现他们尸体的概率都要比救出他们更高些。

    他们现在的待遇稍微好了一点。

    原本手上的镣铐换成了宽松一点的轻便型号,人被绑在了厂房中间的柱子上。

    起码是能坐在地上了。

    在睡眠之后,他身上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只是头还是在一下一下地发疼。

    “阿刃。”

    楼谏刚喊了一声,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哥,我在呢。”

    殷刃的声音很沙哑,有些字似乎有些失声。

    殷刃被绑在他的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那个人的恶意。

    这样的话他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声音,但是却看不到彼此的脸。

    “你的手没受伤吧,那个混蛋”

    殷刃直到现在身子还被气得发抖,艰难地用那一根能动的手指摸着他哥的手,但是摸到的却都是镣铐冰冷的金属。

    “我没事。”楼谏说。

    “你”

    他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又卡住了。

    “对不起。”

    最后他只是这样说。

    很多的情绪他现在都没有办法说出口,更加主要的是,楼谏现在很自责。

    “是我的问题。”

    他微微闭了闭眼,脑海中不由得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这一路上遭遇的事情来。

    从头开始重新将整件事情都整理了一遍。

    “我本来应该想到的,像是他那样子的人,就算是自己死掉了,却也绝对不会让他身边的人好过。”

    “白盛忻,他这么多年倒是从来都没变,他一直都是这种人”

    手指不自觉地又开始抽动起来,连带着他的身子一起。

    “为什么。”

    他焦躁地开始咬着自己的嘴唇。“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果我早一点考虑到的话,你也不会受伤”

    “哥哥”

    殷刃在他的后面慌了神,连忙出声安慰他。

    “首先,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毕竟任何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恐怕都不会想到绑架这种戏码,现如今却仍然还能在国内见到。

    他还是太天真,以为只要在法庭上面彻底断

    了白盛忻的路,他就会认输。

    只是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样子不择手段。

    “是我的错,我的。”

    “我不应该这么急的。”殷刃说。

    “现在的时机还有点不太成熟,如果我再等两年再出手,应该就能直接将他送到监狱里面”

    “但是我等不了了,哥。你应该明白那种感觉的,我忍不了。”

    楼谏没说话。

    他们两个的心意在这一刻相通了。

    那些日日夜夜如同毒蛇一样纠缠着的疼痛,会将人扭曲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只有复仇,一次次地复仇,心中的烈焰才能得到缓解。

    不然那火焰将会吞噬掉他们的一切。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楼谏艰难地捏了下他的手指。

    “你相信我吗”

    “嗯。”殷刃点头。

    “我相信哥。我不怕,只要有哥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楼谏又沉默了一会。

    “刚刚委屈你了。”

    “没事的。”殷刃洒脱地笑了笑。

    “我不在乎,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哥你的狗嘛,叫两声也没事。”

    “你要是想听,我以后可以一直叫给你听。”

    他回拉着他哥的手,轻轻地学着小狗崽子的声音,哼唧了一声。

    楼谏轻轻笑了笑,觉得他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慢慢地,他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白盛忻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出现了一次面,而后就不见了。

    在这件事情里面,尽管楼谏无比肯定他是主谋。

    但是脏活累活,他却全然都是交给邬合去做的。

    一点都不会染到自己的手上。

    这样子就算是他们后来落网,所有的罪责肯定也是在邬合的身上。

    直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才有人松开了他们的手,因为脚上的脚链还带着,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跑。

    邬合从外面给他们带了两份炒面,又带着他们去上了厕所。

    楼谏观察了一下,发现殷心兰被他们关在另外一个单独的厂房办公室里面。

    因为三份饭里面,有一份是被送了进去。

    她的待遇比他们两个要好多了,起码还有两瓶矿泉水。

    逼着自己吃完了难吃得要死的炒面,他试着和邬合搭话。

    “你们绑架我们,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泄愤这么简单吧”

    邬合不回他,他也不气馁。

    “你的刀不错”

    他看着对方转着手上的刀,突然对着那刀伸出手去。

    “当啷”一声响,邬合皱眉,抬头看着他。

    楼谏凑近了他的耳朵,这是一个有些过分亲密的距离。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几乎能够看见邬合脸上的蚯蚓一样的淡淡伤疤。

    那伤口从他幼时就有,跟着他长大,伤得太深,已然无法愈合。

    “你想要说什么”

    邬合收起刀,警惕地看着他。

    楼谏轻声说。

    “你这些年里面,难道就不觉得,你父母当年的那一场火灾,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吗”

    “你怎么知道。”

    邬合的脸色变幻了一瞬。

    这么多年以来,这都是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楼谏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只是觉得你可怜。”

    “竟然将自己最大的仇人看作恩人,甚至还心甘情愿地为他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