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宿殃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醒来。
这天天气晴朗, 玉琼峰周围难得没有云层, 天空碧蓝如洗, 阳光分外明媚,映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闪烁出星星点点仿佛银河的光芒。
然而这里的气温依旧很低, 宿殃站在房门口,被屋外的寒意吹得哆嗦了一下。
“屋里有暖笼, 今天就不要出门了。”顾非敌将人拉回房间, 道,“既然要在此调养,你就安安心心养着, 不必每日早起。”
宿殃抬头看了眼太阳, 乐了“早起这恐怕都已经巳时了, 再等一会儿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这话倒是没错, 很快, 罗余就遣弟子送来了午餐饭食和一套保暖的毛皮外袍。
宿殃与顾非敌一起吃过午饭, 罗余便将宿殃叫去看诊。他为宿殃把了脉, 提笔开始拟药方。
“冰魄霸道, 你的内力又如此冰寒,会渐渐损伤你的经脉,随即伤到你的身体、元气。”罗余道, “我无法替你压制冰魄, 便给你用些强健经脉、调理元气的方子, 尽量使你能够承受冰魄的侵蚀。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吧。”
宿殃点点头,收回手,在袖子下面偷偷搓了搓冰冷的指尖。
他沉默地看着罗余将药方写好,这才开口“罗前辈,我还是想,麻烦您帮我彻底除去血蛊。”
罗余闻言皱眉“若要除蛊,你必要再运半凋红,即使借助温泉,也还是会加重你寒症的症状。而且除蛊本身就有损经脉,一旦过程不顺,你的身体将无法承受,迅速崩溃”
思忖片刻,宿殃道“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想靠喝药调养拖上一两年。万一我身上的诅咒应验了,其实这样拖着也不一定能拖过一两年,倒不如依我自己的愿望来做。”
罗余惊讶“你竟真的不怕死”
宿殃徐徐呼出一口气,苦笑道“也不是不怕,只是既然已经这样,怕也没用了不是么”
见他心意已决,罗余叹息一声,道“如此,我为你添一项施针,行过一个疗程之后,再为你除蛊。”
宿殃颔首“多谢前辈。”
罗余看向宿殃,忍不住道“若你愿意,以后可以唤我舅舅。”
宿殃
努力半晌,他最终还是开不了口叫这个称呼,有些抱歉地冲罗余笑了笑,道“还是还是称呼您前辈比较合适。”
罗余脸上神色看不出端倪,语气平静道“如此也罢,毕竟我未曾尽到当舅舅的责任,而且你娘罢了,我尽我所能助你就是。今日可以开始施针,等药材备齐,便可着手除蛊,安心休养。”
宿殃点了点头。
罗余又道“你住在这里,不必拘束,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中便好。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去置办。”
从这天起,宿殃与顾非敌便在玉琼峰这处温泉小院住了下来。
罗余拟好药方,让秦见越下山去寻药材,他自己则每天都会为宿殃诊脉施针,辅以食材,调理宿殃的身体。
施针时不可受寒,施针后也不可见风,于是宿殃和顾非敌两人都住进了温泉池边的暖阁,距离温泉不过几步路,是这处山院最温暖的地方。
平日不能出门,又不能练功,宿殃闲得无聊,就缠着顾非敌,教他跳舞双人交谊舞,从华尔兹到探戈,再到极具巴西风情的伦巴。
宿殃哼唱舞曲时,被顾非敌笑称音律不通,宿殃眼皮一翻,撇嘴“这不叫音律不通,这叫国际范儿。”
顾非敌对宿殃近日越来越多的胡言乱语一笑置之。
跳舞加上打闹,出了一身汗,宿殃与顾非敌照例一起泡在温泉洗澡。
顾非敌用绵巾帮宿殃擦背。
经过水流冲洗的刺青红得愈发娇艳,但两人都知道,这无比繁荣的花团锦簇下面,藏着的是什么令人锥心刺骨的诅咒。
顾非敌上前轻吻在宿殃的脊背,环住他的脖颈,轻声道“殷昙很美,等你除了毒蛊,我们一起下山,我也刺一朵在身上,如何”
宿殃笑道“疯了你是腾云阁少阁主,刺魔教的花,像什么样”
顾非敌笑了笑,没回答。
被顾非敌安安静静地抱着,宿殃觉得内心一片宁静。只是,这宁静里却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宿殃忍不住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我动手动脚的了”
顾非敌疑惑“什么”
宿殃道“之前有段时间,你一有机会就要缠我,总想和我咳,发生点什么。最近你手怎么这么乖,嗯”
顾非敌轻笑一声,攥住宿殃拍打他手背的指尖,垂下眼睫,从宿殃肩头看向他胸前被温泉热水蒸得通红的针孔。
“你身体有恙。”他低声道,“我怎舍得动你”
宿殃闻言眉梢一挑,眯起眼睛,用危险的语气问“为什么是不舍得动我你要知道,我也是男人说不得你才是被动的那个呢”
顾非敌的视线落在宿殃脸上,忽地勾了唇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来。
宿殃挑眉“笑什么,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啊我跟你讲,我好歹也是武艺高强的少侠。”
顾非敌道“等你可以打赢我的时候,或许我可以有所让步。不过你要先痊愈才好。”
宿殃咬了下嘴唇,凑上去将胳膊搭在顾非敌肩头,冲他耳朵吹气“如果,我说”他低声道,“我想在上面,你愿不愿意让着我”
盯着宿殃看了一会儿,顾非敌笑着避开这个问题,道“你尚未痊愈,此事日后再议也不迟。”
体内血蛊未除,宿殃也不敢继续挑逗下去,否则肯定是两个人都难受的结果。他们单单纯纯地洗好了澡,又单单纯纯地在床上相拥入睡。
这天一早,外出寻药数日的秦见越终于归来。
药材备齐,只等罗余将除蛊所需的东西备好,就可以着手彻底驱除血蛊了。
这天针灸的疗程也恰好结束,罗余便令宿殃好好休息,为除蛊做准备除蛊需要宿殃运内力驱动半凋红功法,他必须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好,才能承受除蛊过程中引起的不适。
“这次下山,除了购药送信,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秦见越等两位小辈离开,对罗余道“中原武林一直在传,顾非敌是被宿殃施巫蛊之术控制并掳走,去向不明。他们试图借此煽动腾云阁向魔教开战,而我发现腾云阁似乎也有此意,正暗中调动各处分部的精锐。”
罗余皱眉道“怎么可能海哥要是想动魔教,这么些年早就动手了更何况,他明知宿殃不在魔教,而在我这里等等”
“你也发现了”秦见越挑眉道,“我怀疑,顾若海是有意将顾非敌和宿殃支来这里,让他们避开江湖即将发生的纷争。”
罗余却不解“理由呢海哥这么多年都不愿与魔教为敌,他不会突然变卦。”
沉吟片刻,秦见越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厄罗珏弑兄篡位”
罗余默了默,回答“记得。”
秦见越道“厄罗珏的为人如何其实我怀疑最近江湖动乱,是他搞出来,为了报复当年宿怀竹血洗中原、杀光鬼帐几乎全部暗桩的事。”
“厄罗珏”
罗余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沉声道“他就像一条毒蛇,很有耐心,隐忍,专注,也足够狡猾从小时候起,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未有得不到的,除了”
说到这里,罗余骤然瞪大双眼,倏然起身,一脸震惊地看向秦见越,颤声道“除了瑾儿”
秦见越惊讶“瑾儿”
罗余点头道“当初厄罗珏极为喜爱瑾儿,曾当众表示他只认这一个妹妹。且他独占欲极强,见到旁的兄弟姐妹与瑾儿亲近,他便定要将人赶走。只有我仗着与瑾儿是一母同胞,娘亲又受宠,他不敢惹我,我才能与瑾儿玩在一起。”
“后来母亲去世,我也因为贪玩,偷跑去小玉楼瑾儿在鬼帐留了两年,便也潜出王庭,前来寻我。”他说着,眉头微蹙,“厄罗珏或许会因此产生什么执念也难说。”
秦见越摩挲着下巴,道“瑾儿与宿怀竹和顾若海一同游历的事,厄罗珏应该知道了。”
罗余脸色微沉,道“不单是此事,宿怀竹掳走瑾儿、瑾儿去世,这些消息他如今应该全都知晓。他这人若要报复,断不会干干脆脆杀了他恨的人,而定会搅风搅雨,玩弄一番,令其家破人亡痛失所爱掀起武林波澜,让顾若海与宿怀竹刀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
秦见越问“可要提醒顾若海与宿怀竹”
罗余点点头“此事或许与鬼帐旧事有关,我自然不能什么都不说我这就去写信,要麻烦你再下山送一趟消息了。”
秦见越“无妨。倒是那两个孩子,你可要告诉他们真相”
罗余思索片刻,道“顾若海将那玉坠作为信物转交,恐怕不只是为了拜托我医治宿殃当年我将这玉坠送他,是为了答谢他助我隐藏行踪,如今他恐怕也是在托我照看两个孩子,让他们远离纷争。”
说着,他叹了口气“那两个孩子也苦,将来,说不得要面临一场死别还是让他们多相处些时日,不要被这等烦忧打扰才好。本就是我们这辈的恩怨,也该结束在我们这辈人手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