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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原定早上就离开, 要走时李道干这干那反倒磨蹭起来。

    老纪没点破, 小伍傻不拉几地跑过去, 挠着脑袋问李道“哥, 咋还不走你准备再等等大卫哥”

    李道看他一眼,不屑轻哼“等他干什么, 爱回不回。”

    小伍赞同“我说也是,他那脾气太暴躁,我昨晚给他打电话,他给按了。就应该治治他,让他在后面追咱们。”

    李道又看他一眼。

    启程时已经中午十二点, 从肖海洋的厂子出来,还有百十来公里就是白泽镇。

    没在镇上歇脚, 继续往南。

    上陵出来时有七人,现在只剩四人。

    李道想把所有人都平安带出去, 但他没有做到。

    还是两辆车,纪纲和伍明喆开着尼桑跟在后, 老纪伤没好利索,只能小伍驾车。

    这边顾津坐在李道旁边,今早起来她精神不错,脸上气色也红润起来。

    李道一手松散搭着方向盘, 眼睛看前方,车里很静, 两人好一阵儿都没开口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旁边传来窸窣的扭动声, 顾津探身去后座够什么。

    李道注意力被动静吸引过去,看她一眼“想喝水”

    顾津拿来水瓶“你喝吗”

    “不喝。”他眼睛仍旧盯着路况,手伸过去接瓶子“拿来。”

    “没事儿的,我自己能打开。”

    李道还是拿过去,左手小指勾着方向盘,其余四指捏住瓶身,右手轻轻一旋,“嗒”的轻响后,又把瓶盖拧回去,再递给她。

    他的手虽不斯文秀气,但手背脉络明显,指长,掌宽,关节突出,带着强韧稳固的力量感。

    顾津看着他动作,忽然就想起她被拐的那一晚,在不知名的村子里,她坐在矮墙上,他递给她水,扭瓶盖时,也是这样随意又自然的小动作。

    她的心思总是容易被一些无意义的细节所牵动。

    男人不是不会,是他愿不愿意为你去做,法则通用,也包括他这种不拘小节的男人。

    顾津看了看他“谢谢。”

    “就用嘴谢”

    听语调就知没好话,顾津后悔上一刻的动容“你想怎么谢”

    李道问“你嘴就用来说话的”

    顾津答“还能吃饭。”

    他勾唇一哼“装傻充愣你最在行。”李道转头,伸手在她脑门上干脆一弹“看来还得我身体力行教教你,除了亲嘴儿,它的用途总有无限可能。”

    顾津脸颊腾地烧起来,忽略他最后一句的不怀好意,假装听不懂。

    她摸着额头,李道这次仍旧没掌握好力道,被他弹的头晕目眩。

    “疼了”

    顾津慢悠悠摇着头“没事儿。”又转移话题“你刚才在想什么”

    李道微顿几秒,说“想一件想不通的事。”

    她试探着问“我能帮到你吗”

    “智商估计够呛。”

    顾津“”

    李道问“那你想什么”

    顾津握着那瓶矿泉水,稍微低头“想苏颖。”

    李道默了几秒“别想了,没用。”这话虽冷酷,却现实“顾津,我们自身不保。”

    情势她明白,只是顾维临死都叫着她名字,彼此用情很深,苏颖命不好,顾维这辈子不能护她爱她,也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吧。

    万事总存遗憾,任谁都无法改变。

    下午时,到达一处山冈。

    此处在目光所及的最高点,远山和谷底绿意盎然,空气凉爽,天幕浩瀚高远,一片蔚蓝。

    把车停在路边,四人下来休息。

    李道曲肘抻了抻筋骨,靠着车身拆了片口香糖。

    纪纲也下来,两人互看一眼,走到山坡那边说话。

    “今晚在重阳落脚”纪纲问。

    李道t恤下摆向上翻折少许,露出一截精壮腰身,插着胯“还有三个多小时,六点就能到。”

    “落脚一晚”

    李道是这么打算的,他知道,纪纲也在担心同一个问题,说“想问接下来怎么走”

    纪纲点头,“不是不相信大卫,他这人没心眼儿,又直愣,我怕他说多了再坏事儿。”

    李道拽一把大腿处的布料,悬着脚跟蹲下来。

    到了重阳再经过顺泉镇就是广宁,广宁是边境城市,邱爷在那边有生意,出境他能帮上忙。

    重阳到广宁之间这段路不算近,又是最险峻荒凉的地界,会出什么事确实不好说。

    李道像是很犹豫,捡起块石子在地上划拉着,很久后终于抬起头“要不走绵州。”

    “绵州”

    “跟广宁相邻,也临边境。”

    这是李道的出生地,十七岁才离开,之后千里迢迢去了上陵,误入歧途。

    现在绵州没剩什么亲戚,自打去年的地震把父亲带走,李道一次没回去,熟悉的一草一木太扎心,他是不敢回。

    家中事情他从未提及,纪纲不知道。

    他问“绵州邱爷能帮忙”

    “能。”

    纪纲点点头,也跟着他蹲下;“那大卫他”

    李道扔掉石子,拍拍手上灰尘,回过头去,那俩小屁孩正蹲车边逗蜥蜴。

    要说这蜥蜴叫小强算对了,那晚它在后备箱里,山路上的折腾颠簸它竟毫发无损,到洋子那儿一看,还高昂着头,双眼炯炯,生命力十分顽强。

    李道沉下臀,坐在地上。

    “伍儿。”

    小伍抬起头“咋了,哥”

    “你来。”他朝他一勾手。

    伍明喆站起来提了下裤子,咧着嘴,颠儿颠儿跑过来,这孩子身上总有用不完的精气神儿。

    李道说“给许大卫打个电话。”

    “哥你手机没电了”

    “叫你打你就打。”

    李道说这话时语调很平,有点心不在焉,他正扭头看顾津,那傻妞儿蹲在地上,用脚尖试探着碰小强。

    小强本是静止状态,经她一碰忽然动了下。

    顾津吓得一躲,手没扶稳,坐了个大屁堆儿。

    李道弯唇。

    小伍说“没开机。”

    “发条消息。”李道说“到重阳汇合,最晚等到后天。”

    傍晚六点半到重阳,两辆车开进市区。

    他们这次没往偏僻的地方走,找了间中档宾馆住下,地段繁华,车流不息,郭盛的人即使追来总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李道看着顾津戴好口罩,又在她头上压了顶鸭舌帽,“他们俩办入住,你和我直接上楼。”

    顾津点点头。

    四人只要了个套间,在八楼,下面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柏油路,正值晚高峰,车辆紧紧相连,尾部红灯亮起,通往远方,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红色河流。

    夕阳在楼宇后降落,天空是淡淡的橘红色。

    顾津自己住里面的卧室,三个男人睡外间沙发。

    她顺窗台向下看,李道走进来,手臂撑住她两侧窗台,将人环进怀里。

    “看什么呢”他略弓背,嘴巴贴她耳上说。

    顾津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好像有一个夜市。”

    那夜市在柏油路的另一侧、两片低矮住宅楼的中间,夜幕虽未完全落下,那条街的灯火已然比别处明亮,亮黄色的一条,看上去很热闹。

    李道看她一眼“想去逛逛”

    顾津眼睛望着那边,却摇了摇头。

    他知道,她是尽量让自己乖顺听话,不多惹麻烦。

    李道差点忘了,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可能和别的同龄人一样,喜欢吃没营养的垃圾食品,喜欢逛路边小店,喜欢买一些奇特、有个性的小玩意。

    而最近这段日子,赶路、睡觉、痛哭、生病,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李道扳过她的身体,低头看着她。

    顾津被他看毛了,下意识向后倾着身体,在他手掌的支撑下,后腰弯成一道优美柔软的弧,不可避免,小腹贴了过去。

    他腰带扣刚好抵在她肚脐向上一寸处,触感又硬又有存在感。

    顾津退开一些,干笑问“怎么了”

    李道没说话,大掌一收,嘴唇直接压下去。

    这个吻来得挺突然,顾津一时没缓过神儿。

    他却温柔,缓慢又认真地吮着她的唇,没有攻击性,也不含情欲,在她印象中,这么缱绻的吻好像没有过。

    顾津刚想闭眼,他却在她下唇咬了口,结束了。

    李道嘴角挂着捉弄的笑“带你去夜市。”

    “可是”

    话没说完,就被他拉了出去。

    身在其中,夜市要比楼上看到的热闹许多倍,灯火璀璨,人群接踵,路边大排档的门口摆满桌椅板凳,烧烤架架上,炭火已经烧起来。

    顾津走在李道身边,不自觉向上拉了拉口罩,许久没来过这么喧闹的地方,她显得有些拘谨。

    李道注意到,在她耳旁轻声说“不用怕,我看着呢。”

    顾津稍微放松脊背,口罩上的眼睛朝他稍微弯了弯。

    李道把她口罩拉下来,卡在下巴上“大晚上的,不用带了。”

    顾津呼吸顺畅,立即闻到各种食物交杂的味道。

    两人一路上走走看看,和周围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顾津没有李道想的那样有兴致,只是整个人放松一些。

    他给她买了份炒年糕,一杯柠檬茶。

    顾津吃很少,剩下的给他。

    李道从前哪儿吃过这玩意,甜不甜咸不咸,又黏牙,吃两口就给扔了。

    前方是个十字路口,街角有家西饼店,门外墙根处挤满了人群。

    顾津看一眼李道,李道默许,她捧着塑料杯走过去,在人群最外围停下。

    她个子太矮,踮起脚也没看见人们为什么而驻足。

    李道双眼警惕地扫一圈周围,目光落回来,看一眼身前的傻妞儿,促狭心起,两手卡着她细长脖子向上提,不过这回控制了力气。

    “能看见吗”

    顾津跟个萝卜头一样,踮着脚,高抬着下巴,脖子虽然不疼,却被他的大掌控制住,动弹不得。

    她回手抓他肚子“头,头”

    李道撤下与她相反那只手,抓住她作乱的手腕,顺势别到她身后,另一手也随之放开。

    顾津回头瞪她。

    他稍微收力,她便别着手乖乖靠进他怀里。

    李道昂起头,轻而易举看见里面做什么。

    “画画的。”他告诉她。

    顾津后背贴着他胸口,像靠着一座山。

    微凉的风吹动她细碎的鬓发,其实也没多想看热闹,在这样的夜晚,只融入喧嚣的氛围,依偎着他,待一会儿就挺好的。

    顾津把一半重量交给他,向后仰头“画画有什么稀奇为什么大家都围观”

    李道说“那人用脚画。”

    “怎么不用手”

    他大臂自然而然搭上她肩头,充当她的眼睛“两只袖管都是空的,手肘以下全部截肢。”并中肯评价“画的不错。”

    顾津愣了下,没再踮脚张望。

    李道“抱你看看”

    顾津咬着吸管摇头。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为了生存在战斗。

    想活着,总要接受生活给予的不公平待遇,找到一个坚强的理由,走下去,结局或许会出乎意料。

    顾津有点想走了,他却看得认真。

    李道说“在你活不下去的时候,上天总会给你另一个希望。”

    这话音量很低,却每一个字都印在她脑中。

    顾津转头去看他,还是那副冷硬略凶的面孔,此刻眼睛却幽黑明亮,好像燃着一团火。

    要是从前的她,会乐观相信。现在不了。

    可她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那扇缓缓闭合的大门,好像又要被什么撬开。

    心猛跳一阵,她很想回身抱一抱他。

    也许盯他盯久了,李道低头“看什么”

    顾津只好说“没想到你也有鸡汤。”

    李道漫不经心地哼了声“鸡胸差不多。”

    顾津“”

    热闹不看了,李道带一把她的腰,循着来路往回走。

    他无意中看她一眼,她捧着塑料杯,茶没喝多少,但吸管始终含在嘴里。

    李道自言自语“还真他妈强。”

    “什么”太吵了,顾津没听清。

    李道唇角抹开邪邪的笑,点一下她的嘴“吸管咬烂了。”

    天完全黑透,这条街的人越聚越多。

    李道紧紧拉着顾津的手,稳健却快速地穿出这片闹市。

    回到宾馆,纪纲也刚好把饭买回来。

    顾津又吃了几口,歇一阵儿,先拿着衣服去洗澡,她只随便冲了下,便裹着头发走出来。

    李道躺沙发上看电视,转头睨她一眼。

    顾津没在外间停留,回了卧室。

    睡觉前,她准备去卫生间吹干头发,出去时,李道仍是先前的姿势,光着上身,双腿交叠,两臂抬起垫在脑后。

    他未动,只转着眼瞥她。

    小伍打了地铺,正用手机玩儿游戏。

    老纪看新闻,但目不斜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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