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看见乐乐”陈明远问。
“闹腾了大半天,小孩子精力有限,这会儿累的睡着了。”
闫妍脸色浮现一丝浅笑,转头朝正房看了一眼,语气带着无尽的担忧和心疼,“舅舅,小劭的腿以后还会不会”
话没说完,眼泪就淌了下来。
陈明远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专家,下个月就带他出国治疗。”
他的表情沉重且严肃,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中事儿以后都不会再发生,其实上面早就想收拾那些势力,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就着闫家的事儿出手罢了。小邵作为闫家的继承人,被当成引鱼儿上钩的饵,只是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形势比人强,闫家再不是从前那个世家豪门,一方巨擎。他即便再悲愤,再不甘,也只能默默地憋在肚子里,默默地配合,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最近我要出门几天,小劭那边,你多费心,那小子有心事,你是他亲姐,或许他会乐意和你谈谈心,到时候你好好开解他。”
闫妍点头道“舅舅出门在外,一切小心。”
“嗯,苦了你了,如今我也不知道当初接你们母女回京是对是错,也许,是舅舅误了你。”
陈明远幽幽叹息,当初他派人去接闫妍,本是想着接一家三口回京,结果却只回来了母女俩,她丈夫不但坚持不和她一同回京,更不允许她们母女回京。怕人跑了,甚至还将人锁了起来。
赵家在当地算是大户,赵家村里家家户户都姓赵,有着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只要招呼一声,全村人都会帮忙盯着。
最后还是找了关系,出动了不少公安镇压,那些人再混账霸道也不敢同大批公安硬抗。
见武力抵抗不了,赵家又狮子大开口,硬是要了一大笔钱才松口,这还是看在乐乐是女孩的份上,若是个男孩,赵家人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舅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您将我和乐乐带离那个虎狼窝,以后我守着乐乐和小劭过日子也挺好。”
闫妍自嘲一笑,嘴角唇边堆满了苦涩。
这又能怪得了谁,当初她眼瞎心盲,被那人的花言巧语和好皮相蒙蔽了双眼,心甘情愿地吞下那颗裹着糖衣的毒药,执拗地坚持己见,不顾别人劝阻,只听她想听的,只看她想看的。
等她渐渐意识到自己进了狼窝,孩子都出生了,说什么都晚了。若不是表舅派人将她们母子带出去,她这一辈子都将这么蹉跎而过,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她的人走是出来了,可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却如一层又一层腐烂的树叶堆叠在心口,每触碰一下,就撕心裂肺的疼
1977年10月21日是个特别的日子,高考恢复的消息就如一场飓风席卷了华国上下,成千上万的有志青年奔走相告,为了这骤然来临的光明欣喜若狂,痛哭呐喊。
狂喜过后,神智渐渐回归,就开始挖门盗洞地到处搜罗书本等学习资料。
有条件的发电报让家里人给邮寄,没条件的就厚着脸皮跟有资料的蹭着看,哪怕是遭受了白眼和斥责也毫不在意。
消息来的猝不及防,离考试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知青点里除了这些年一直没丢弃书本的李子清和被千羽提点过偶尔用功的孙少安,其余三人一时间都有些抓瞎,拿起书本练习册竟不知道该从何看起。
下乡已有好多年,书本上的那点知识早就丢在了农村的田间地头。
最后实在没辙,几人还是厚着脸皮借来李子清的笔记,死啃了十多天,这才渐渐地找回点备考生的感觉。
这一刻的孙少安是如此的庆幸,庆幸当初家里安排他去上工农兵大学时,他特意去征询过千羽的意见,并从善如流地听从了她的建议。
其实他也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听话,要知道就算是以他家的条件,弄到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也不容易。
别人求而不得的机会,他轻松松就放弃了,惹得他爸妈生了好大一场气,生平第一次骂他骂的那么凶。
等他知道千羽会同他们一起参加高考时,更是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从不曾怀疑千羽能考上大学,只一个劲儿追问她想考哪所大学,他也去考同一所,这样他们以后还能做同窗,得到的却是对方的白眼和后脑勺。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等他悄悄查到千羽报考的大学,又鸟悄滴给自己也报了个一样的之后,顿感压力山大。为了不被远远地拉下,甚至名落孙山,他开始奋发图强,压缩每一分每一秒去学习。
好在他以前的基础还算扎实,这些年课本的知识也没有全丢下,很快就捡了起来,并学了个七七八八。
他都想好了,就算考不上同一所大学,那也要考去同一个城市。他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她的身影,习惯了拿不准的事儿征询一下她的意见,习惯了跟着她的指引走。
所以,以后的日子里,他不想离她距离太远,哪怕只是朋友,他也甘之如饴。
月牙村有六个人参加了高考,巧的是几个人都没分到一个考场。
这会儿的千羽老神在在地坐在考场里,观察着考场中间那个模样奇怪有着长长烟囱的铁炉子,不知是不是风向问题,炉火烧的并不旺,时不时地从烟囱拐脖处冒出一股灰烟,考场里到处弥漫着烟熏火燎的味道。
靠窗的考生只能将窗户开一道小缝儿,凛冽的北风呼呼地灌进来,那滋味,别提多酸爽。
四五十个各年龄段的考生正襟危坐,一个个或跺着脚,或搓着冻僵的手,无不满脸期待又忐忑地等着监考老师发卷子。
有个女生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眼睛紧紧的盯着监考老师,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一早在学校大门口时,千羽就看到学校外墙贴着老大的横幅上写着“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准备什么,自然是准备入取和落榜。
这满屋子的考生,又能有几个能被顺利入取,绝大部分考生的结局必然还是落榜。
后世很多人都说1977年的这次高考十分简单。
也许这么说没错,考题出的是很简单,可对于那些十来年没碰过书本,将知识渐渐淡忘,甚至于从未全面系统地学习过高中知识的考生们来说,又何其艰难。
好些下乡的知青,也才读到高一或者高二,高中三年全读完的少之又少,在农村劳作了十来年后,那些断条的知识链又该如何衔接
千羽只扫了一眼卷面,就提笔开始答题,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答卷,又花了十分钟从头到尾检查了两遍,她就提前交了卷。她宁可去外面吹冷风,也不想留下被烟呛。
别的科目都还好,只政治这一门她把握不好,及格应该没问题,至于能不能拿高分那得看阅卷老师心情。书本上有的知识点分都能拿到,可剩下那些简答问答以及对时政的个人观点剖析就不好说。
两辈子的她对这段特殊时期都了解甚少,更多的时候,其实她是持着不理解和隐隐的不喜和排斥态度。
让她做个专业长远规划,或写个几万字的学术论文,这都不成问题。如今要让她直抒胸臆深刻剖析时政观点,真的难住她了。
所以,她也不奢望自己能考个状元啥的,只要能顺利入取第一志愿就好。
千羽参加高考的事儿,除了几个一起考试的知青,村里人谁都不知道,连吴家人也没听到任何风声。
这一日,难得是个大晴天,上午的太阳照在房檐下一排的冰溜子上,折射出一道道晶莹剔透的光。
十来只喜鹊站在院里木头栅栏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吵的王桂芝拿着扫帚打了好几次,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骂个不停。
千羽在自己屋研究军装的裁剪,她手里有几块厚实的军绿色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身时下最流行的军装,留着上学的时候穿。
一边剪布料,一边听着外面鸡飞狗跳的动静,就觉得特别可乐。
这个王桂芝也是个奇葩,一天天的怼天怼地怼空气,跟谁都能干起来,不是一个物种也毫无障碍。
“吴芳,吴芳在家吗有你的信。”
王桂芝撵走喜鹊,刚准备进屋,就听到大门口有人喊,回身就看到镇上邮局的邮递员推着自行车站在自家大门口,车后座上还拖着一个鼓囊囊大兜子。
她几步就走了过去,疑惑地问道“什么信,给我看看。”
邮递员见王桂芝问话,还以为这位是吴芳的妈,就将信件递给她,笑着恭喜道“恭喜啊婶子,你家吴芳考上大学了,这是她的入取通知书。”
“啥,你说啥你说那死丫头考上大学了这怎么可能”王桂芝满脸的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还伸手掏了掏耳朵。
见邮递员肯定点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伸手就要撕开信封看看,却被千羽一下子将手中的信件抽走。
千羽拆开信,扫了一眼通知书上的字,入取的第一志愿,z大的生物工程专业,心下满意,将通知书重新折好揣进裤兜里。
她看也不看一旁惊呆了的王桂芝,笑着对邮递员说“我是吴芳,谢谢这位同志专门跑这一趟,不知道我们村的几个知青的通知书下来没有”
“哦,这个我记得,咱龙泉镇下属的这些村子就属你们月牙村考上的人多,除了你,还有三个知青,一共有四个大学生。我过来的时候还看到你们村长正张罗买鞭炮庆祝呢。”
邮递员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别的地方四个村也出不来一个大学生,这月牙村一个村就出了四个大学生,这是何等的荣耀啊也难怪村长那么高兴,搁谁身上能不乐,这说出去都是他的政绩,上头肯定会点名表扬。,,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