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最后还是回了老家,熬过了夏天,终究熬不过折磨人的冬天。
杭市没有火墙,没有热炕,屋里比外面还冷,整天被冻得缩手缩脚的感觉让老太太糟了大罪,更是在下了一场小雪后,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来,嚷嚷着要买火车票回家去。
千羽无奈,索性也进了寒假,便和大壮一起护送老太太回去,和大强汇合,在京城好好地玩了一圈,又带着老太太回了她儿时曾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看着那一条条陌生的街道和巷子,川流不息的自行车群和公交车小轿车,再也寻不到丁点记忆中的模样,就连那个儿时家所在的地方,如今也被一栋栋五层高的楼房所代替,成了纺织厂的家属楼。
物是人非的一切,让老太太禁不住老泪纵横,颤抖着嘴唇,低声喃喃道“变了,都变了,再也见不着了”
姐弟三人见老太太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心里也暗自着急,还特意在京都多停留了几天,跑了好些个街道办和派出所打听关于老太太亲属的消息。
可人海茫茫,中间又隔了近半个世纪的动荡,那些人还在不在了都不一定,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只能一切随缘,半点也强求不得。
老太太哪能不知这个道理,难过了一阵子后,便渐渐打气精神,再也不提那些陈年旧事,只是身子骨越发不好了。后来,直到老太太去世,也一直没有那些亲人的消息,也许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才有可能再次团聚吧。
十年,弹指一挥间。
这十年里,千羽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要等待一个人的决定,也似乎已经淡化了那个记忆中的身影。
她心无旁骛,摒弃一切私心杂念,将全部的热情和精力都放在了培育新物种上面。植物基因学的大门被她撬开了一个边角,里面展露出来的东西却让她眼前一亮,兴致盎然。经过她不懈的坚持和努力,先后培育出“喇叭树”和“五色莲”两个全新的物种。
前者可作为城市景观绿植,花朵呈喇叭状,颜色多样,顾此而得名。喇叭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可以过滤空气中的有毒气体,通过自身转化成氧气,释放于空气中,是净化空气的超级能手。
若是一个城市里的景观树全部换上这种即美观又功能强大的喇叭树,这个城市的空气清新程度简直无法想象,天然氧吧可以了解一下。
后者“五色莲”则是水源的净化神器,江河湖海皆可用。作为生命力强大的水生植物,它的叶片较小,花朵似睡莲,颜色亦多样化,根部会凝结出绿豆大的颗粒,是水族们极为喜欢的美味。
两者的出现,还原了地球一个蓝天白云,绿水青山,为人类营造了一个清新舒适的生存环境。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这种改变将会逐渐翻天覆地。
为此,千羽荣获了国内多个“生态文明奖”,以及“未来生命科学大奖”、“先驱奋斗者”、“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
后来,在“喇叭树”和“五色莲”全球普及后,她又先后荣获“国际环保大使”、“地球卫士”等荣誉称号。仅凭这两项伟大的发明,便足以令千羽载入史册,为后世人敬仰膜拜。
千羽彻底出名了,上了报纸杂志,上了电视,上了国际新闻,上了互联网,成了家喻户晓了不起的名人。曾经教过她的导师教授们更是与有荣焉,以自己一生的教育生涯中教过这么一个学生而骄傲。许多人都以曾是她的同班同系同学或校友而沾沾自喜,似乎能和她沾上点边,逼格都能上升几个度。
就连曾经那个总会在z大偶遇她的阮家大少阮修杰也再次亮相,不是以故人名义上门拜访,就是邀请她吃饭或参加阮家的各种宴会,态度温和有礼的同时,又隐隐带着那么点算计和暧昧不清的意味。
千羽被腻味的不行,那人似乎跟她扛上了,无论她如何冷淡拒绝,他就跟看不见听不懂似的,依然我行我素。
就在千羽耐心告罄,准备抽出点时间精力收拾他一顿时,他又突然消失不见,就跟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这又让千羽有些看不懂了,不过她很忙,忙的分身乏术,做实验,写论文,参加各种权威的研发讨论会
压根也没心思去关注些无关紧要的人,很快就丢到了脑后。
只是人红是非多,自从她的成就被陆陆续续报出来之后,宁静安逸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上门采访的、拉拢的、拜访的、聘请的、瞻仰的、看热闹的等等等等,她家院子大门门坎差点被踏平。
别说做实验,就是想一个人喝杯茶安静地待会儿都成了奢望,家里整日闹哄哄跟菜市场似的。
烦不胜烦的她,干脆利索地收拾行礼跑路,四处走走,随处逛逛,走到哪儿算哪儿,正好欣赏一下这个时空的美丽风景。
至于那些扰人的杂气杂八事儿,通通被她丢给叶桑这个弟妹兼助理去处理,实在处理不了的也得等她玩回来再说。
大壮医科大学毕业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一直等着他的叶桑扯了结婚证。
新婚妻子和姐姐的工作和家都在杭市,大壮不想和她们分开两地,就干脆拒绝了海市第一医院的邀请,留在了杭市中心医院任职。为了更好的锻炼自己和积累经验,主动申请入急诊科发光发热。
后来,虽然医院也给他分了职工房,他们夫妻却一直带着女儿生活在叶桑买的那个房子里,美其名曰就近照顾那个生活都快不能自理的“实验狂魔”二姐。
家庭地位低下的大壮还想努力地挣扎一下,其实是他媳妇死活不搬家,不要离开二姐的,他作为一名好丈夫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全方位听媳妇儿话啊
大强军校毕业后进了特种部队,经过几年的努力拼搏,已经顺利升为副营。娶了部队文工团的团花为妻,据说是文工团去他们部队演出,人家团花一眼就相中了端坐前排英武帅气的他,倒追了他好几年,才将那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拿下。
夫妻俩不愧都是部队出来的,办事效率极高,年初扯证结婚,年底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整的就跟按时按点交任务似的,倒是羡慕嫉妒坏了部队大院里一帮的大娘大婶小媳妇,恨不得双胞胎是她们家的,这个能生会生的媳妇儿也是她们家的。
大强两口子工作都很忙,一个经常出任务,一个经常排练团演,忙的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两个孩子。
请保姆带孩子吧,孩子太小,他们还不放心,最后只好向远在老家龙泉镇的父母求助。
赶上那个时候老太太也不在了,孩子们又都在外面安了家,两个空虚寂寞冷的老家伙一听儿子儿媳需要他们,孙子们需要他们,一种被需要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二话不说就收拾行李去了部队。
他们走之前将家里养的鸡鸭鹅都宰了收拾干净,准备带去部队给儿子孙子补身子,值钱的东西都打包带走,又将家里的几亩地都租了出去,房子就让妹子吴兰花和继妹夫帮忙照看着,反正也搬不走,没啥不放心的。
打那之后,吴庆国夫妻就一直同小儿子大强一家生活在一起,不是没去大儿子家住住,只是那个大儿媳妇比他们儿子还大了好几岁,见到他们也不殷勤,不热情,冷冷淡淡的一张脸,连话都不和他们说几句。
本来两口子就不满意这个大媳妇儿,她还只生了个丫头片子,赶上计划生育也不能再生,一想到大儿子以后就要断了香火,两口子心里就堵的更加厉害。
俩人去大壮那住了几天后,觉得哪哪儿都不得劲儿,哪哪儿都不顺心,挑了一堆毛病后,干脆就收拾收拾,带着儿子媳妇给买的衣裳首饰营养品回了大强那。
爷奶的宝贝孙孙呦,可想死他们喽
打那之后,吴庆国和王桂芝就一直住在部队分给大强的院子里含饴弄孙,人到老年的俩夫妻又经历了一次养娃长大的艰辛过程,其中甘苦,不足为外人道。
直到病重卧床,才嚷嚷着要回老家,死也要死在他们出生的那个小山村。
比对起两个孝顺又能耐的儿子,唯一的闺女吴娟却让他们丢尽了脸,操碎了心。
赵家四口的日子一直过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小孩儿哭大孩儿闹,大人再吵闹,整个家属区就属这家热闹,邻居意见大的不行,劝说不听,就对这家人没了好脸。
赵建业后来都不怎么回家住了,宁可在值班宿舍里凑合一宿,也不想回家面对那一地鸡毛和胡搅蛮缠媳妇儿。好像在他的印象里,媳妇儿和儿子之间永远有他判不完的“官司”,他也收入和精力也越来越满足不了媳妇儿那日渐膨胀的欲念。
也许是宿世的孽缘,怎么也扯不断的牵绊,早晚都会来到。
闺女上学后,吴家感觉轻松了不少,这时的她早就扔了厂里那个早八晚五的恼人工作,整日和小姐妹出去玩。
在电影院里偶遇了上一世的官配丈夫,已经结婚生子的家具厂主任家的小儿子。
两人一见如故,二见钟情,三见定终身,很快便激情四射,爱的死去活来。
眼瞅着奸情要瞒不住,又听说广市深市那边遍地是黄金,钱好赚的很,俩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卷了各自家里所有的钱财,私奔了
这件事儿在龙泉镇那个小地方投下了一颗炸弹,其威力却不亚于一颗原子弹。
虽说改革开放了,受外来风气洗礼,老百姓的思想前卫新潮了不少,可这种抛夫妻弃子同人私奔的缺德事儿还是相当挑战广大朴实民众的三观和道德底线。
前些年的知青返城,就狠狠地闹过一波,许多已婚的知青为了回城不惜抛弃、割裂在农村的一切,哪怕是亲生骨肉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一走了之。为了闹离婚,哄骗威胁,又打又闹喝药上吊,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多样,丑态百出,将人性的自私丑陋裸地坦露出来,让人不屑,不耻。
这在当地造成了不小的风波和负面影响,无数个家庭支离破碎,无数个孩童失去父母,人心浮动,道德败坏,社会风气都给带坏了,导致老百姓对这种事儿简直是深恶痛绝到了极点。
私奔的事儿一出,吴娟的娘家和姓刘的奸夫家很快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话。
要面对亲家上门的指责质问不说,还要面对街坊邻居的鄙夷唾骂,指指点点。好些人都没什么文化,但他们心里有个简单直白的逻辑,那就是能教养出那样没责任心又不知礼义廉耻的儿女,当爹妈的又能好到哪儿去
吴刘两家人百口莫辩,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从此再不见人的好。
心里将自家那个丢人的鳖崽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恨不能马上将人抓回来打死了省事儿。可这也只是两家人想想而已,那俩人跑了以后愣是连个音信也不给家里,他们是死是活,过的咋样,家里是一点都不知道,俩人从那之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四个大家长岁数加起来有两百多岁,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究竟是生养出了一个什么玩意儿啊丈夫媳妇儿不要就罢了,孩子不要也算了,可他们怎么能连生养他们的爹妈都不管不顾了啊
这事儿也是吴庆国夫妻那么麻利彻底地丢开家里的一切,跑去二儿子家常住再不回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实在是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走在村里都不敢抬头,瞧见别人凑一堆唠嗑,就觉得他们说的是自家的丢人事儿,肯定是在嘲笑编排他们家。
一想到这些,夫妻俩任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落荒而逃,头耷拉的也更低了。至于那个糟心闺女,全当她死了吧
几年后,据老家一个去南边打工的人说,他在当地娱乐街的洗头房见过一个长得很像吴娟的女人,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和她男人一个拉客,一个接待。
听说生意还不错,一天能赚五六百。那人之所以认出了吴娟,还是因为他参加过赵建业和吴娟的婚礼,还和几个哥们闹过洞房的缘故。
吴兰花终究没熬住单身的日子,在离婚后第五个年头的春天嫁了个隔壁村的鳏夫,日子虽然过的磕磕绊绊,倒也慢慢熬了下来。那男人不能生,就把吴玲当成了亲生女儿,还愿意供她读书。吴玲也争气,考上了师范大学。
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毕业后就选择回了龙泉镇,做了一名中学老师,为的就是离父母近,方便给他们养老。后来嫁了个同样是老师的丈夫,小日子过得虽不怎么富裕,却也温馨稳定。
幽静清雅的院落中,金黄的桂花洒落一地,美丽慵懒的女人侧依着摇椅浅眠,一本法文书顺着她的手滑落在桂花上。
微风吹过,暗香浮动,裙角轻摆,书页也随风起舞,哗啦啦一阵轻响。
院门被轻轻推开,“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驻足不前。
女人缓缓睁开略有些迷蒙的双眼,逆光看去,一张刀削斧凿的深邃俊脸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她那古井不波的心弦仿佛被狠狠地拨弄了一下,余音激荡,久久不息。
男人缓缓地蹲下身,朝她伸出一只手,声音似喜似悲,低沉又暗哑,“对不起,我迟到了。这段路,曾经隔着千山万水,我走了十几年,终于走到了你面前,你还愿意与我一路同行吗”
女人看着他,眼角眉梢渐渐染上了暖色,抬起一只修长柔嫩的小手,慢慢地握上了那只大手,嘴角微勾,懒懒地吐出一句话“闫先生,请多关照。”
往后的人生里,千羽做了女王,被宠成了公主,被人放在手心里呵护了一辈子,哪怕是他们的子女,也不得不退居一射之地。
还记得曾经年少时,她就暗戳戳地想过,要是能将这个经济适用居家好人男弄家去,她从此就啥都不用干,躺着等人伺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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