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初,高考。

    十二中学生的考点距离特别远，素飞音必须起很早。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考试当日流程全面细化，具体到早上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到车站，赶哪路公交,还做了塞车的预备方案。但后来郑晴怎么想都不放心，一会儿怕起太早睡眠不足影响发挥,一会儿又怕早高峰挤不上公交耽误考试。

    于是郑晴专门请了两天假，主动担起接送素飞音的任务。

    考试时间临近，考生陆续进入考场。

    “郑阿姨,我进去了。”素飞音与郑晴道别。

    郑晴感慨万千,有很多想说的话,最后忍住什么没说。

    “放轻松点。”她只嘱咐这么一句，然后微笑着目送她的背影,看着素飞音步入人生最关键的考场。

    郑晴莫名有了点流泪的冲动。

    她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送孩子高考的机会，毕竟是她为了工作，主动放弃了组建家庭放弃生育。但与素飞音生活的短短时间,让她体验到有女儿的快乐,也体会到为人母亲的各种担忧。

    考试只要两天，月底就能出成绩，然后拿到录取通知书,最多一个暑假，素飞音就要去念大学，去往另外一个城市。她要与这个聪慧懂事的女孩说再见。

    明明平时两人相处也不算多。素飞音忙着学习，她忙着工作。两人都早出晚归，很多时候，仅仅是见个面,互相问候两句，偶尔周末休息能一起做饭。与素飞音的生活就简简单单的，没什么特别，可偏生她就舍不得了。似乎也很难回到家里没人的日子。

    可再不舍得，再把素飞音当女儿，这也不是她的女儿。总有放她走的时候。

    当然，如果她愿意留下，郑晴完全没有意见。

    上午两个半小时考语文，等待时间漫长。郑晴身姿笔挺站在门前，颇有几分醒目，周围的家长看她表情严肃，感觉就显是好学生的家长，忍不住过来聊天，交流。郑晴有点头疼，但闲聊总比罚站强。

    这聊着聊着，兜里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她的部下。

    队里人都知道这两天她送考，没有特别重要的消息都不会来点。

    “怎么了”郑晴简明扼要地问。

    “郑队，西陵那边来报，顾昀死了。”电话那顿联络的警员特别苦恼。

    今天他正想联系西陵，找顾昀进一步了解情况，却被通知顾昀惨死。这死得还很巧，就在头天晚上。

    “很遗憾，但也这不奇怪。”郑晴长长叹息。她也头疼，心里升起许多挫败感。一条线索又断了。

    “他怎么死的”郑晴问道。

    “据说是老毛病犯了，骚扰了一个年轻的男犯人，结果被人捅了对穿，下半身都被捅烂了，人失血过多而死。”部下回道“这犯人下手很黑”

    郑晴当即产生怀疑。这事听着倒是合理，顾昀确实是个老，干出这种事好像也不稀奇。但是，人的性向，是短短两个月封闭生活就能改变的他当真饥渴到这个地步

    “这男犯人背景调查没有”郑晴追问。

    “郑队，这人你也认识。杀了顾昀就是陈啸。”部下汇报“陈啸去年背叛入狱，先是关在少管所，期间表现良好。成年后，他被转入西陵监狱继续服刑。”

    “陈啸”郑晴对这个少年犯有很深的印象，狠厉、奸猾、执拗、死不悔改

    “哎，郑队，你说这陈啸是不是寻私仇呀”部下问。

    陈啸跟顾昀有何私仇顾昀占了素飞音便宜。而陈啸对素飞音又有执念。拿起绑架案就是因为他觉得素飞音被顾昀玷污，心有不满。现在见到始作俑者，怕不是气愤行凶。

    “”郑晴感情上很排斥这种猜测，但理智上却又不能否定可能性。不过她更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陈啸什么时候进的监狱查一查陈啸在少管所接触的人，又哪些人探过监”

    “郑队，难道又是暗杀”部下问。

    顾昀从事新闻工作，黑白两道都有交情，消息关系一直很灵通。为了保命，为了立功，他把知道的消息重要的、不重要的都透露个干净。

    与黑恶势力的斗争，是身为警察永远的任务。这几年市内黑恶势力愈发猖獗，隐隐有失控之势，而明显就是他们内部有人被渗透。郑晴很久就在负责调查此事，也向上级做过报告要求重视，上级也格外关注。可惜进展不大，每当有了重大突破，关键证人、线索就会如顾昀一样消失，且每个人的死状都极为惨烈。

    这是给世人的警告，也是给郑晴的警告。告诉她，插手下去绝对没有好下场。

    但调查、发黑行动有怎么能因此停止

    “陈啸现在人呢”郑晴想找他问话。

    “监狱里关禁闭。监狱方已经完成侦查，上报检察院。”部下说道“郑队，这件事我们插不了手。”

    管辖权在狱方，那边什么都做完了，直接让法院判。

    “这时候动作倒是快”郑晴吐槽，她常常地叹息“算了，先不管这边，你们继续手头上的事。”

    “明白”

    “对了，找一队人，派人盯着赵青。”郑晴提醒。

    按照以往的经历，幕手黑手不仅仅会除掉线索本人，对方的凶残在于会直接灭门，毫无人性可言。

    顾昀犯案，他的夫人赵青没少帮着作恶，虽然还够不上犯罪，可也不清白。郑晴对这女人实在没好感，但也不能看着对方被无端杀害。

    电话挂断后半小时，部下回话，赵青失踪。

    她的父母表示赵青去探监之后，就没有出现。

    他们也正着急。

    “找”郑晴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她估计，赵青这回怕也是凶多吉少。

    语文考完，素飞音跟周媛一起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几乎满场的学生都眉飞色舞，看来考题并不太难，每个人的状态都不错。

    中午休息，下午考数学。

    好多学生出来抱着家长埋头痛哭。

    今年无论文科，还是理科，数学都考倒了一大批学生。

    一向自信的素飞音考完数学也浑浑噩噩，好久都没有这种惨遭暴打的感觉。本次考试难度水平比比她做过最难的模拟卷还要难上许多。数学基础题还是有点把握，但是想要拿到理想的分数就很难。

    看素飞音茫然的一张脸，郑晴开始抓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论是说什么都可能刺激到素飞音的心灵，可什么也不说也不好，左右为难。

    郑晴再次体会家长的不容易。

    郑晴决定开口安慰“音音，没关系，题难点，大家都不会。”

    素飞音点头，她听进去了，也想开了。

    放平心态，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经历头一日数学的暴击，第二天英语以及文科综合虽然也有点难度，但相较而言就温和许多。

    素飞音发挥不错，整个人神采奕奕。

    最后一科考完，考生冲出了考场，所有的学生都在欢呼，情不自禁将带来复习资料撕得粉碎，洒向空中。

    辛苦的考试后，引来了一阵狂欢。

    认识的不是认识学生都在庆祝解放。

    素飞音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很欢乐。

    这种快乐的情绪一次持续了半个月，直到高考出分。

    素飞音总分618分，数学没考好，但文综超常发挥，总分比平时低了一点，但整体不差。

    今年由于数学考题难，重点分数线下降。这个考分已经算非常高的水准，第一志愿录取不成问题。

    忐忑的等待了一星期，终于可以电话查询录取信息。

    素飞音倒是很淡定，分数线都出了，她很有把握。但陪着她打电话的郑晴依旧紧张，反而需要素飞音的安抚。

    电话语音爆出“中华政法大学法学系”的瞬间，郑晴欣喜若狂，她反反复复将语音重复听了好几遍，然后兴奋地冲出家门给邻居、同事报喜讯。

    最后郑晴还非要摆一桌庆功宴，还把刘敏芝也给拉上了。

    素飞音有些尴尬，也有些害羞。

    “老郑舍得花钱，别心疼，吃就是了。”刘敏芝淡定的劝。

    她能理解老朋友的心情，当年女儿考上大学，她比郑晴还要夸张。

    在素飞音正式收到中华政法大学入学通知书的那天，郑晴思前想后了很久，决定将瞒了快一个月的消息告诉素飞音。

    “顾昀死了，在监狱里被人杀害。他的夫人赵青的尸体，也在最近被找到。”

    赵青死状也很惨，身前有被性侵、虐待痕迹。她的案件被定性为普通的杀人案，但郑晴怎么看那些伤痕，怎么都不像是虐待，而是更加残酷的拷问。

    顾昀的死被定性为防卫过当，但明晃晃就是一起谋杀。

    两件案子背后都有问题，值得深入调查。但不管真相如何。目前来说，这对夫妻的死亡，对于曾经遭受侵害过的女孩来说，确实是一则好消息。

    日后，她们不会再担心这个禽兽会出现在她们生活中，不用担心被他们打压。她们可以试着彻底摆脱阴影，重新生活。

    “这也是恶有恶报吧“素飞音叹道。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在奔赴各自的学校报道前，好友周媛再次将素飞音拖到华清寺拜佛，这次的目的是还愿。

    周媛依旧是见佛就拜，就菩萨就跪，给功德箱捐了款不说，还在寺庙功德簿上写了大额的功德。

    佛都拜完了，两人坐在莲花池边聊天。

    周媛与素飞音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严肃地约好了固定联络时间，保证至少一个星期一个电话。

    朋友，交情再好，久了不联络也会生疏。两人过命的交情，周媛可不想素飞音这朋友跑了。

    一边回忆过去，一边展望未来。

    不知道怎么，就聊到陈啸的问题上。

    昔日隔壁班同学成了杀人犯，周媛觉得可怕。

    “你说他要是出来咋办呀顾昀他都杀了，虽然这也是为民除害，为你复仇。但这人真的太可怕了他对你这么执着，出来之后，会不会想着把你也杀了”周媛想想就觉得可怕。

    陈啸这人就是个变态，她很确定。他对素飞音独占欲太可怕了，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她必须提醒素飞音小心陈啸。

    “首先，陈啸杀人肯定不是为了我。你少看，千万别以为陈啸这样的重犯会有什么为民除害的心，都是假的。真要有这份正义感又何至于触犯法律被关起来”素飞音道。她也不认为自己在陈啸心里有一丝一毫的分量，最多不过是青春期少年一个幻想，一份未完成的。

    “我说说而已。”周媛也知道错了。

    “陈啸这人，他在狱中若是没有改造好，出狱要再来招惹我，那时候我会把他再次送进去监狱，一定保证他出不来。”素飞音承诺。

    她并没有忘记，这个世界，她的化身堕落的源头，就是这个陈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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