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男生担忧地问。
电影放映到最后,片尾曲结束,江初脸上仍泪流不止,墨镜被热泪烘起一层薄薄水雾。
“谁让你乱发表高见”
女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递到江初手里,“抱歉啊,你别听他瞎说,他说的都是歪理,你别放在心上。”
江初沉默地接过纸,也不摘下墨镜,用力往脸上乱糊,擦得脸颊泛红。
“欸”女生不知道如何安慰,手足无措,只得重重拍几下男生的背,教训男朋友乱说话。
男生缩着身子躲了躲,结巴着说“我,我刚才是瞎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我没事,”江初摇头,闷着鼻音说,“你们不用管我。”
小情侣不放心,等到旁人都散了,还小心翼翼坐在江初身边。
但时间渐晚,女生家里有门禁,男生要及时送女孩回家,不久之后,两人终是一起离开。
电影散场,幕布收起。
热闹的电影院忽然变得冷清。
眼泪不停往下落,止不住,江初也懒得擦拭,由着泪流。
晚风呼呼吹,吹得泪留痕处发疼,双颊针扎般刺痛。
他的池南暮死了。
他的爱人早就消失,再也不会回来,只留下一个相似的皮囊,里头装着完全不同的灵魂。
他早该懂这个道理,却从来不去细想,不愿意接受,耗费两年的时间,做了那么多无用功,还将自己变成个偏执的废人。
江初无声地勾起唇角,自嘲地嗤笑,笑自己是个逃避现实的蠢人。
身体支不住力,上半身往后仰,江初完全不顾形象,就这样横躺在座位上。
没有光污染,蕉洲岛的星尘极亮,天空一尘不染,遥远的星宿肉眼可见,很是漂亮。
明亮星光透不过墨镜,泪水造了层模糊的滤镜。
江初摘下墨镜,双手蒙住眼睛,掌心用力压住眼眶,想要止住泪,泪滴却顺着手指缝隙冒出。
蕉洲岛的路灯不多,店也关了大半,夜晚时候漆黑一团。
“欸,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东西”
“还真是。”
有路人走过,远远看不清座位上的江初,还以为那是谁遗失的大包,结伴走近。
脚步声渐近。
江初放下手,重新戴上墨镜,朝脚步声来的方向看过去。
“艹,这是个人”结伴的两个小男生穿着校服,看见动静吓了一跳。
“喝醉了”寸头男生低下身,凑近了问,“要不要送去派出所”
“不用吧岛上喝醉的游客那么多,总不能每个都送。”戴眼镜的小男生说。
青春气息扑面而来,衬得江初身上的颓废感更甚。
有那么一瞬间,江初是嫉妒的,嫉妒旁人还有大好年华可以挥霍,而他只能做个死了爱人的废人。
江初不耐地轻啧,猛地坐起身,声音冷淡,“我没有喝酒。”
寸头男生又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带上方言口音,“那你刚才怎么不出声”
寸头男生越说越慢,缓缓噤了声,因为江初脸上止不住的泪,正顺着面颊滴落。
“欸,你怎么哭了”眼镜男生手忙脚乱地找口袋,只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巾,不好意思递出去。
“不用,我有纸。”江初拿着刚才女生留下的纸,冷静擦掉颊上的眼泪。
江初擦着擦着,两个男生就主动坐到两旁,欲言又止,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清闲小岛上,蕉州岛的岛民大多是热情的,没什么心眼和边界感,对来岛的游客很是友好。
“你怎么啦有什么伤心事”寸头男生放低声音问。
江初有些烦躁,并不想多说话,但年轻小孩的心是好的,他不愿意凶声恶气地发脾气。
“我的爱人死了。”短短一句,江初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啊这”寸头男生瞪大眼睛,小心地道歉,“抱歉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爱人肯定也不舍得你难过,一定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来,找到新的幸福”
闻言,眼镜男生忍不住,狠狠锤了寸头男生一拳,打断这不合时宜的安慰,怪罪其不会说话。
新的幸福
江初先是一怔,而后嘲讽地笑了,摇摇头,出神地说“他太好了,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得过他。”
江初很清楚。
他的南暮那样完美,沉寂却又炽热,是他此生惟一的动心,任何人都比不过的。
江初浅浅勾着唇,冰冷的月光洒下来,将这笑映得更加痛苦。
这种痛苦很安静,不是歇斯底里地悲怆,发作后就归零,而是像奔流不息地潮汐,昼夜不止,永恒不息。
两个小男生没谈过恋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
寸头男生刚想说话,就被眼镜男生及时瞪了一眼。
“你要不要去酒馆”眼镜男生比较沉稳,提议说,“我们难过的时候,在头天晚上喝醉,第二天睡醒就好了。”
江初沉默片刻,“哪里有酒馆”
“街角那儿有个小酒馆,人不多的。”寸头男生答。
江初花了很大力,勉强站起身,跌跌撞撞往两人指着的方向走。
身后跟着脚步声。
江初回头,看着两人身上的校服,冷淡提醒,“未成年人不要喝酒。”
“我高三了去年就成年了”寸头男生不服气地说。
“高三生就回家复习,不要半夜在街上游荡。”夜风有些冷,江初抱着双臂,走得很慢。
“可是你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寸头男生踌躇着问。
江初状态很差,神色恍惚,像是那种会在午夜时跳进海里,再也不会浮出海面的人。
来岛的游客跳海自尽,蕉洲岛每年都会发生这种事,本地岛民见得多了,防范心里也变得很强。
“怕我寻死”闻言,江初勾了勾唇,“我不会死,我姐姐躺在病床上,我还等着她清醒,怎么可能寻死”
死了爱人,家人还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
两个小男生听了江初的话,更是害怕,亦步亦趋,非得跟着进酒吧不可。
劝不动,江初也懒得再阻止,进了酒吧,在吧台点了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喝得很慢。
江初没想用酒精麻痹痛苦。
如果喝断片,他或许会疯了一般哭嚎,但那实在不体面,在小年轻面前,江初丢不起这个脸。
江初没摘墨镜,静静喝酒,被两个小男生这样一打岔,眼泪倒是止住了,只是精神疲倦,比白天还要乏。
这酒馆的装潢复古,吧台木桌上有不少划痕,一看就有些年头。
四面的水泥墙壁上写满字,密密麻麻的,色彩鲜艳,还有马克笔画的简笔人像,这留言墙的寿命估计比江初还长。
“小哥,你是明星喔怎么大半夜还戴着墨镜”酒保是个中年男人,光头光膀子,长得凶神恶煞,眼神却很柔和。
“嘘”寸头男生做了个哭哭的动作,紧张提醒,“他心情不好,你别问东问西。”
酒保了然,不再多问,到后厨里翻了份老式的奶油蛋糕,摆到江初面前,“小哥,多吃点甜食,心情会好很多喔。”
见江初不动,酒保又解释道“送你的,不要钱。”
热闹与关心无法减轻痛苦,此情此景里还显得聒噪,徒增烦躁。
但江初没法用冷脸去面对友善。
江初勉强笑了笑,舀了勺奶油送进嘴里。
植物奶油的口感像是塑料,还添了不少糖,腻得慌,江初只吃一口就不再动。
三人的态度很小心,生怕说错话会让江初更难过。
“有笔吗”江初叹口气,想让气氛缓和。
“有有有,”酒保赶紧从柜台下拿一捆马克笔,放到桌上,“什么颜色的都有。”
“谢谢。”
江初拿着马克笔,站起身,耐着性子朝俩小男生说“你们不用守着,早点回家吧,我在这里待一晚就走,不会出意外。”
“可是”
“好的,有机会再见。”寸头男生刚想说话,就被眼镜男生阻止。
两人背过身,悄悄说了些什么,边说边往外走,江初听不清,也不在意。
江初拿着笔,走到留言墙前,静静看着曾经来访游客的留言。
xxx永远爱xxx
我一定要考上心怡的大学
今年暴富,明年买房
留言多是爱侣之间的誓言,以及平凡的美好愿望。
江初不顾形象,趴在墙边,打开笔盖想写点什么,却又无从下笔。
出道八年,江初尝过寂寂无名的苦日子,也经受过无处可逃的骚扰镜头,红到发紫过,又在两年前重重跌落。
他的人生像是被压缩,短短二十几年却像过了一生,悲剧和喜剧都已经画下句点。
他还想要什么呢
他不再像十八岁时穷困潦倒,不用为钱发愁,也没有精力去夺人眼球,去争名气。
江初思忖片刻,抽了只鲜亮的红色马克笔,在墙面的最中央写下希望江溪在今年醒过来。
写完这个愿望,江初又走到角落里,蹲下身,抽出一只颇有少女心的粉色马克笔。
从前他在礁石上写下池南暮永远是我的,还要求池南暮必须在下面写一句对应的回话。
但池南暮做不出这样幼稚的事,犹豫很久,只好写下一句法语。
江初看不懂,追着问这句话的意思。
而池南暮红着耳朵,躲开江初的视线,“我爱江初,至死无休。”
想到这,江初不自觉勾起笑,在墙角认真落笔。
希望你下辈子也是我的。
江初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力求工整,仿佛这样做就能让上天怜悯,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最后一笔落下时,酒馆的门也开了。
门上的风铃叮铃作响,一个高大人影缓缓靠近,在墙面上映出硕大的影子,笼罩住江初。
熟悉的木质香悄入鼻息。
脸上的笑意不变,心口也死寂般平静,江初缓缓转过身,抬头望去。
池南暮垂下视线,一语不发,身上的西装笔挺合身,依旧是挑不出错的精英模样。
皮囊一样,但却不是他的爱人。
从今以后,江初再也不会搞混。
视线交汇时,江初的唇角大幅度上扬,笑得生分疏离,眼里是真诚的歉意。
“对不起啊,今天给你造成这么多麻烦。”江初稍稍躬下身,如同对待陌生人,客气地道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